第二十四章 我可不想修煉
當斷腸草的粉末撒落進鍋內，粘稠如羹般咕嘟著氣泡的湯汁瞬間綻放出刺目的亮光，滿屋子飄蕩的香氣迅速倒流而回，直到香氣全部被吸收回去，亮光也隨之消失。原本晶瑩芬芳的湯塊現在變成了一鍋如草灰般暗淡無味的羹，看起來再沒有了任何食欲，小伶兒在笑悠然的指揮下，撅著小嘴將爐火撤掉，再把鍋端到他的麵前。
“喏，你的毒羹！好好的美食都給糟蹋了，真是的……”小伶兒將鍋蹾在床板上，臉色比死了爹還難看。
“嗬嗬，小樣吧~！你先把這個替我收好，等我有力氣了再給你做點好吃的，我挺不住了，先睡會兒……”笑悠然看著她生氣的樣子，沒來由地萌生出一種寵溺之情，可他實在堅持不住了，越說越是有氣無力，最後頭一歪又昏了過去。
“哎~？我往哪收啊？這東西這麽惡心，看著就想吐！喂喂，你別裝死啊……”小伶兒見他又倒下了，急忙跑過去抓住他一頓猛搖，可在發現他是真暈的時候，也隻能無奈地將他放回床上躺好。
“說好了啊，醒了給我做好吃的，不許反悔！不然姐姐就揍死你~！”小伶兒忍著膩歪將那羹連鍋一起收進了腰間錦囊裏，衝著昏得翻了白眼的笑悠然揚了揚白嫩的小拳頭，隨後推開門哼著小曲一蹦一跳地走了。
當房門緩慢關閉的時候，笑悠然睜開了一下眼睛。透過逐漸合攏的門縫，他看到那稚嫩的背影充滿了歡愉，而在縫隙關閉的一刹那，恍惚間那小小的背影似乎變得高挑婀娜，一種熟悉卻又不知名的感覺隨風而逝，那種感覺被人們稱為思戀。
“說好了……絕不……反……悔……”輕不可聞的呢喃聲中，笑悠然緩緩合上眼睛昏睡了過去，可他的嘴角卻掛著一絲有苦澀味道的微笑。
“也不知道我那倒黴兄弟現在怎麽樣了？那什麽殘念也不知到底是幫他的還是害他的，沒事跑出來瞎折騰什麽……”酆都外城陰籍司後門外，嶽大膽嘀咕著從裏麵走了出來。
之所以他會在這裏，是因為餘燼讓他捎一句話給白無常謝必安，那就是“不要多管閑事，否則後果自負！”這句話。嶽大膽將話帶到，本以為謝必安會大發雷霆斥責自己一番，可沒想到他聽了隻是微微一笑向自己道謝，臨走時還送了一些錢物充當跑腿費，搞得他一頭霧水，迷迷瞪瞪地就從裏麵出來了。
這位餘大人是從哪來的，我咋從來都沒見過呢？想要說話自己傳個訊不就是了，非讓我跑這一趟幹嘛？真是搞不懂這些大人物心裏想的都是些什麽！唉~，管他呢，反正話我帶到了，也不算無功不受祿，還是趕緊回家照顧我兄弟才是正經事！嶽大膽心裏想著，將謝必安給的東西收好，加快腳步往回趕去。
他剛走到陰籍司外傳送陣不遠處，就看見傳送光芒閃過，馬麵的身影出現在那裏，急匆匆地就往走，手中提著一個黑布袋子，看形狀裏麵似乎裝了一個人？馬麵邊走邊四下張望，一臉謹慎的表情，而其行進路線正好與他走了個頂頭碰。
“卑職見過馬大人！”嶽大膽連忙躬身行禮。
“嗯，哼。”馬麵哪有心思搭理他，輕輕打了個響鼻點下頭就與他擦身而過，風風火火地奔著陰牢方向趕去。
直到馬麵走遠嶽大膽才直起身來，心想這馬麵怎麽跟火燎腚似的？那袋子裏好像裝了個人，不知道又是哪個倒黴蛋招惹了他，看樣子要被丟進陰牢整治一番了。
“得罪誰不好偏得罪他，真是……唉~！”嶽大膽想罷歎息一聲算是替那人默哀了，搖搖頭走向傳送陣。
約摸一個多時辰後，嶽大膽終於趕回了家裏。與夫人報了一聲平安就直接來到餘燼所居客房外，隔著門將此行情況向其匯報了一番，在得其表示滿意後，才急忙向著笑悠然所居的客房走去。可剛走過遊廊就被突然出現的小伶兒一把拉到一旁假山背後按倒在地上，嚇得他渾身寒毛都倒豎了起來。
“噓~……！別出聲，我問你點事。”嶽大膽剛要叫喚就被小伶兒堵住了嘴，隻能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你們偷孟婆淚想幹嘛？”小伶兒見狀鬆開了他問道。
“什麽？孟婆淚~~！！！我……”嶽大膽一聽差點驚掉了下巴，忍不住大叫一聲，又被小伶兒把嘴堵上了。
“咋呼什麽！不是叫你別聲張嗎？再叫喚小心我揍你！”小伶兒裝作凶巴巴的樣子，還把小拳頭在他眼前晃了晃，見其又乖乖點頭才鬆開了他。
“孟婆淚啊！我的天呐！這下我們完蛋了，我的親兄弟啊，你這不是把大哥往死裏坑嗎？我就說那地方的東西不能動，唉呀，這可如何是好……”嶽大膽嘴剛自由便跳起身來抱著頭怨叨個不停，腳下也沒閑著，人像沒頭蒼蠅一樣圍著小伶兒亂轉，晃得她眼花繚亂的。
“行了，別轉了，我頭都暈了！你就告訴我是幹嘛用就行了，真有人來找我會搞定的。”小伶兒見狀也很無奈，隻好先安撫他一下。
“啥？你搞定？真的假的？”嶽大膽像吃了定心丸一樣立馬停下腳步，扭頭看著她，雙眼直放光。
“是啊，是啊，我搞定。放心吧，我現在跟你們是一夥的，我發過誓的，現在可以說了吧？”小伶兒掂起腳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又衝他擠了擠眼睛。
“那就好，那就好啊~！有你在就好……”嶽大膽直點頭。
“快說啊？！”小伶兒有些不耐煩了。
“呃……說啥啊？我也不知道他要幹嘛啊？甚至連弄的是什麽東西都沒告訴我，你問我，我問誰去？”嶽大膽心滿意足地朝她聳了聳肩膀，攤著手說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不早說，浪費我的心情，哼~！滾蛋吧你~！”小伶兒有種被人耍了的感覺，恨得牙癢癢都，怒哼著飛起一腳將嶽大膽踢到旁邊池塘裏，又跺了跺腳才朝廚房方向走去。
池塘裏一片肥大的荷葉下麵，嶽大膽的頭悄悄從水中探出，看著小伶兒走遠，心中暗笑道，雖然你修為比我高，但別忘了這裏可是我家！你剛從我兄弟房裏出來，他都沒告訴你，我怎麽可能說，嘿嘿……
“我睡了多久，嶽大哥回來了沒有，東西呢？”不知過了多久笑悠然才悠悠醒轉，眼睛還沒睜開，就先張嘴說話了，聲音聽起來還帶著幾分虛弱。
“大概一日一夜光景吧，回來了，啥東西？”回答他的聲音明顯不是小伶兒，而是嶽大膽。
“喔，大哥是你在這啊，我還以為是那小丫頭呢。”笑悠然睜開眼睛坐起身來揉了揉太陽穴。
“那小丫頭真的跟咱們是一夥的？她可是知道了咱們的事啊！”嶽大膽見他已無甚大礙，心底算是鬆了一口氣，連忙從椅子挪到床邊與他並排坐著悄聲問道。
“她呀，算是一夥的吧，你不必為此擔心了，她在哪現在？”笑悠然回想著之前與小伶兒的約定嘴邊泛起了笑容，輕輕拍了拍嶽大膽的肩膀淡淡說道。
“喲~，看來你跟那小丫頭關係搞得還不錯啊？那你現在快去救救我家的廚房吧，那裏被她搞得翻了天已經。”嶽大膽撇嘴道。
“是嗎？那走吧！大哥你得扶著我點，這腿有點麻……”說完笑悠然緩緩站起來，在嶽大膽攙扶下向嶽家廚房行去。
“哼，什麽破鍋，都糊了，真是的！臭鍋，爛鍋……”廚房裏小伶兒正一臉懊惱地用鍋鏟使勁敲著一口大鍋，鍋裏有一團黑呼呼似灰如炭一般的東西，不知究竟是何物。
“別敲了，再敲鍋就漏了，還怎麽用？”身後忽然響起笑悠然的聲音，小伶兒連忙丟下鍋鏟，小臉微微發紅。
“你醒了，快點給我做好吃的吧，我都餓死了！”小伶兒一下跳到笑悠然麵前，忽閃著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他。
“才吃過早餐沒到半個時辰……”嶽大膽在旁邊剛嘀咕了半句，被小伶兒一瞪立馬憋了回去。
“不急，先把東西給我。”笑悠然說著衝她伸出手，小伶兒撇著嘴從錦囊裏把湯鍋掏了出來遞給他，當他接過去時還順勢在他衣袖上擦了擦手。
“大哥，你先去準備幾大桶洗澡水，拾些柴火把水都燒熱了，再弄些香草葉子放進水裏，然後把這些拿去給嫂子吃了，切記要在午時吃，早不得也晚不得！你在一旁替她護法，免得有意外情況幹擾到她。”笑悠然接過湯鍋，從鍋中把那灰不溜秋的羹舀出半勺來放在碗裏遞向嶽大膽。
“啥？洗澡？還有這玩意能吃嗎，吃了有啥用？”嶽大膽看著碗裏的羹有種忍不住想吐的感覺，眉毛都皺成了波浪形。
“當然能吃，而且是好東西，吃過就知道了！快去吧，別耽誤了時辰！”笑悠然把碗塞到他手裏，衝他眨了眨眼睛。
“可我等下還得送你去第五殿聽審呢，我走了你怎麽辦？”嶽大膽被他推出門外時較著勁回頭問道。
“噯呀~，你怎麽婆婆媽媽的，叫你走就快走！不就是第五殿嗎，等下我帶他去！”笑悠然還沒等說什麽，一旁的小伶兒等得不耐煩了，衝過來一腳將他踹了出去。
“殿審完了不管判你去哪，都記得要回來告訴我一聲啊……”小伶兒這一腳用力不小，嶽大膽手舞足蹈地直接從廚房門口飛過了池塘，半空中傳來他最後一句叮囑。
“放心吧，大哥……”笑悠然看著他消失在池塘另一邊，輕聲說道。
“喂喂喂，他人都走了你跟誰說話呢？你做這東西就是為了給他夫人吃？你不怕把她吃死了？”小伶兒拽著他的衣角驚訝地叫道。
“笨啊，嫂夫人早就已經死了，怕什麽？來吧，我給你做點吃的。”笑悠然笑著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頭，轉身走進廚房裏。出奇的是這次小伶兒並沒有不高興，也沒再跟他杠上，隻是衝他後背做了個鬼臉，吐了吐舌頭，隨後也跟著進去了。
廚房裏笑悠然看著被小伶兒搞得亂七八糟，慘不忍睹的灶台，無奈地搖了搖頭。簡略地收拾一番過後，他就地取材選了一些食材，洗洗涮涮，又削又切地忙活起來。小伶兒坐在一口蓋著蓋子的大水缸上晃動著兩隻小腳，歪著頭看他忙活，心裏莫名地有一種甜絲絲的感覺，要是他能一直陪在自己身邊或許也挺好的……
“要不等下殿審的時候，我跟我那‘包叔叔’說一聲，以後你就跟著我好了，我可以讓你做我的專屬仆從！”想到就要說道，小伶兒憋了半天，似乎下了很大決心才忽然冒出這麽一句話來，說完了還眼巴巴地看著笑悠然等他答複。
“嗬嗬，想得美，給你當仆從我能有什麽好處？還得伺候你！”笑悠然並沒回頭，依然在那忙碌著，隻是因為覺得好笑而反問道。
“哎呀~，你不懂啦~，當我的仆從好處可多了！至少在我們那裏除了我娘，鳥叔，鳥姨，還有那五個老頭以外，別人見到你都要給幾分麵子的。還有你不用伺候我啊，我有貼身丫鬟的，你隻要陪我玩，給我做好吃的就可以了……”小伶兒一聽連忙擺著小手解釋起來。
“切~，得了吧，這還沒怎麽樣就有這麽多人騎在我頭上了，還有啥自由可言，況且我還有正事要幹呢，我得給我二師兄報仇……”笑悠然沒等她說完就猛搖頭拒絕了，在說到二師兄的時候，手裏的活計不自覺地停了下來，轉頭望向窗外，眼神變得深邃起來。
“報仇？你連修為都沒有怎麽報仇？來跟著我吖，我可以教你修煉！”小伶兒仍沒放棄對他的拉攏，順勢接著說道。
“修煉？我才不要修煉呢，聽著都無趣至極，我可沒那功夫！”笑悠然收回目光接著忙活起來，搖著頭不屑地說道。
“無趣？我看你是資質太差，根骨太爛，悟性太低，腦子太笨吧？哈哈哈……哎~？你不是失憶了嗎，怎麽還知道報仇，你記憶恢複了？你二師兄是誰？仇人是誰？有什麽仇……”小伶兒正嘲笑著他，忽然想起了之前他跟自己說過的話，好奇心促使下早就忘了原本的主題，滿臉八卦地問個不停，直到笑悠然把一盤看起來就食欲滿滿，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放在她麵前案台上的時候，才因被美食轉移注意力而住了嘴。
“吃吧！”笑悠然又端上了三盤菜和一碗湯擺在了案台上，“現在我還沒記起其他事，隻知道自己有仇未報，我想以後慢慢會記起來的……還有我是真的不想修煉，至少現在不想，還是謝謝你的好意了！”然後抱著膀斜靠在灶台上，看著練筷子都懶得用，已經赤手空拳地開始狼吞虎咽的小伶兒悠悠說道。
“唔……可你……呼嚕……需要……咕嘟……修為啊……”小伶兒一邊往嘴裏塞菜灌湯，一邊含混不清地說道。
“山人自有妙計！”笑悠然看著一旁那剩下的多半鍋毒羹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