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葉輕水篇】欲加之罪
她將自己整個人關在房中,曾幾何時讀過詩“莫開簾,怕見飛花,怕聽啼鵑”,而今才真是身臨其境,唯有不見任何人,將自己困守於此地,才能求一時安寧。
無論如何,她身上還壓著小舟之死和真相,即便已然對薑策徹底死了心,真相也顯得不再重要,然而小舟的仇卻不能不報。
“姑娘,今兒的午膳來了。”
葉輕水看見平日裏的飯菜旁邊多了一壺酒,上麵還蓋著繡了雙喜的紅綢,的內心深處忽然間湧現出一股不祥的預感,這種預感在她看到侍女躲閃的神色中更加證實。
“王府最近可是有什麽喜事?”
“……”
“是不是王爺寵幸了常靈兒?”
小丫頭戰戰兢兢點了點頭,“還……還封了貴妾的名分。”
葉輕水嘴角勾勒出淡淡的笑意,“我就知道。”
知道玉女宗為了走這一步棋費盡心思,知道薑策會予以收容,畢竟江湖廟堂密不可分,玉女宗怎麽說也是三宗四族之一,遠來投奔的美人怎麽可能被虧待?
被虧欠的人,從頭至尾都隻有她葉輕水一個。
翌日再度見到常靈兒的時候,已經和初見時的打扮大不相同,她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襦裙,外罩藕粉紗衣,愈發襯的一張臉膚如凝玉。
“葉師姐來了。”常靈兒抿著唇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剝著桌上的果子。
葉輕水冷冷地看著她,在主位之上坐下,常靈兒忽然湊近她,“我有一些事想同葉師姐單獨說話,不知道師姐能不能屏退下人?”
葉輕水已揮手,所有的下人魚貫而出,頃刻間暖閣內隻剩下二人和一桌菜肴。
“正好,我也有話想要問你。”
“哦?是嗎?葉師姐不妨先聽聽我說的。”
“葉師姐,你想知道小舟是怎麽死的嗎?”常靈兒笑眯眯地喝下一晚烏雞黨參湯,一字一頓地說,“她死的真的好慘,甚至沒人給她收屍,那個血啊,滿地都是,我當初就在旁邊瞧著,可嚇人了呢——”
“閉嘴!”
“怎麽,葉師姐不想知道麽?葉輕水啊葉輕水,你好狠的心,小舟可是為了你才死的,你居然不想著她,唉,我要是她啊,必然化成厲鬼日日糾纏……”
葉輕水倏然起身,連帶著掀翻的那些盤盤盞盞落在地上,一片四分五裂的撞擊聲,她抓住了與此同時,常靈兒也倏然起身,她抄起了擺在旁邊紫檀桌上的花瓶,衝自己砸了下去!
隻聽咣地一聲巨響,青花瓷瓶應聲而落。
常靈兒的額頭上,刺目血痕爭先恐後地湧出。
“葉師姐,你好狠心呐。”
葉輕水還沒有從小舟的死中緩過神,一切便如同預謀了千百遍那樣陡轉之下。
常靈兒不斷往外冒血的額頭,以及聞聲而來的家丁——
“葉師姐……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常靈兒一個勁兒地給她叩首,葉輕水的耳邊卻仍舊反反複複地回蕩著方才那幾句話,“你知道小舟是怎麽死的嗎?”“她死的好慘啊,連一個收屍的人都沒有。”“世上竟然會有你這麽狠心的女人?”
直到一個耳光劈麵甩了過來,落在她的左半臉頰上。
“葉輕水!”
薑策的聲音不可謂不憤恨,甚至到了咬牙切齒的地步,葉輕水捂著半張火辣辣刺痛的臉龐,終於完全清醒過來。
“你,打,我。”她一字一頓,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說出這三個字。
常靈兒眼淚已經婆娑而下,整個人哭成了淚人,被薑策摟在懷中。
“有孤王在,誰再敢動你分毫,死!”
他說完之後,目光如刀一般剜過女人的麵上,“你就不打算解釋點什麽?”
葉輕水佇立原地,唯一的動作便是將迸濺身上的湯水擰幹。
時至如今,她解釋亦或者不解釋,還有什麽區別呢?
假若他相信她,自然會想方設法查明真相不是麽?假若他真的將她視若掌上明珠,誰又能用這種拙劣的計倆誣陷她?
“我沒有推她,更沒有打她,信不信隨王爺,是殺是剮悉聽尊便。”
薑策又聽了身邊幾個下人的證詞,的確是葉輕水將人先遣出去的,遂喝令將她鎖在塔樓裏,沒有命令便永不許踏出半步。
葉輕水雖然人在塔樓,但是那些下人卻也不敢十分放肆,畢竟這位王爺的心思難猜得很,誰知道今日境況,是否等同明日?更何況在她昏迷期間,薑策可是寸步不離地守在身邊。
大家都捉摸不透,為何這一位曾經深得重用的葉供奉,淪落至此不過是在一念之間?
隻有葉輕水自己心知肚明,薑策的疑心從始至終都未曾改變,隻不過原先的她無欲無求,順從而利落,沒有任何把柄和軟肋,能為他所用罷了。
所以對她禮賢下士、敬重非常。
現在,那一點疑心在,覆水難收,一切都將不複存在。
“葉供……姑娘,有人求見。”
“是誰?”
待在塔樓已經半月有餘,誰會有那個閑情逸致來看她?那位進來的婢女她認得,是常靈兒身邊的丫鬟。
葉輕水定了定神,直覺告訴她來者不善。
“你有什麽事?”
“奴婢見過姑娘,這是我家主子命人燉的血燕湯,請姑娘品嚐。”
葉輕水看了看那一碗湯,不知道常靈兒打的是什麽主意,她冷冷笑道,“你家主子該不會蠢到要在這湯中下毒害我吧?到時候她以為自己脫得了幹係?”
那小丫鬟好像十分害怕她似的,既不敢靠近又不敢抬頭,隻是細聲細氣地說,“請姑娘品嚐。”
不知緣何,看到那碗湯,她忽然覺得有些許疲倦。
也許失望如木桶裏的水,滴滴答答隨著每一件事的縫隙流淌下來,至今已然殘剩無幾。
算計、猜疑、背叛、懲戒,這一切仿佛旋渦,而她已然感到疲憊至極了。
端起碗,幹脆利落,一飲而盡。
那丫鬟被她一雙清澈的眼眸盯著,倏然之間跪了下來,以頭磕地,“姑娘,對不住,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奴婢家中還有一個弟弟……”
葉輕水手中的茶碗“叮當”一聲落在了地上,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