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十年生死浮沉間
然而，就在她體內的靈魂受召而起的時候，倏然間一道短促而鋒銳的青鋒劈麵而至，她往後迅速地退了一寸，淩儀同樣掠出數步，將速度控製得妙到毫巔，驚疑不定地看著麵前手握雙刀的女子，然而不容她多想，劍芒淒厲如電，迎麵便是一擊！
淩儀橫過刀，硬生生接住了她的一擊，然而薛瓊下手極重，何況方才已然同薑沉璧、顧垂鴻周旋過幾番，鳳目閃爍著驚詫和惱怒。
無論想說什麽，薛瓊卻是鐵了心再不容他有間隙說話，連下殺手。
那一式刀鋒如電，伴隨著排山倒海般的氣勢，以多年生死喋血的試煉成就，幾乎是招招奪命。淩儀每接得一劍，神色便寒一分，她心中有迷惑未解，並不曾用出殺招，然而，她雖然步步退讓，換來的卻是薛瓊更狠毒決絕的出招。
女人震開薛瓊的手，在間隙之間一鞭甩向她的心口，試圖迫使她閃挪，拉開距離。然而薛瓊幾乎是瘋了，居然絲毫不顧自己的性命，兜頭生生接下了那一鞭，照樣疾刺而來，甚至用出了“易水人去”這樣同歸於盡的招式！
那一刻，淩儀眼裏的神色凝結了。
如此絕境令她不得不使出原本給“長姊”預備下的坎離化身術，生生將兩人之間隔斷出一道結界來。
“薛瓊。”這是突發的變故，還是自己尤為重用之人，淩儀的神色變得難看。
“我在，長公主殿下。”三寸之內，女子高舉匕首，嘴角劃過一絲寒冽的微笑，“您是不是想說‘本宮待你不薄’？”
淩儀定一定神，“不，本宮不全算是個良主，這些年來說過什麽做過什麽，無人比我更清楚。你的心早歸於九歌重樓，反叛也不是沒有可能。”她說完，鳳眸微凝，無形的威壓便自上而下籠罩下來，“但，你莫非不知自己被牽製的‘骨醉’？算算時辰，也差不離該發作了，本宮隻是很好奇，是什麽讓你隱忍許久，又一朝衝動愚蠢至此呢？”
麵前的女子忽然間仰麵大笑，笑聲淒厲豔絕，隨即不待反應，一腳踹在了結界之上！
淩儀給這般舉動一震，旋即冷喝，“你瘋了？此乃坎離化身術，凝聚雷法萬千——”
薛瓊隻短促地望了一眼那虛空中方才一腳留下的痕跡，果然如閃電一般。然而，吐出的卻是淡淡幾個字。
“多謝告知。”
接著身形一震，整個人都變得模糊了，下一瞬她又倏然出現在了結界之前，再度飛起一腳。
這一腳下去，整個地麵都為之震顫，甚至以兩人為中心震開了數道裂縫，足見她這一腳的威力，然而淩儀既然能放在壓箱底的位置，此符籙必然威力無窮，是以她一腳仍不得中，甚至踉蹌了兩步，一口血便噴了出來。
然而，受傷歸受傷，薛瓊幾乎沒有瞬間停留，修長右腿一蹬，再度不遺餘力地撞了過去。
陣 破！
也許一切陡然之下，遠在淩儀預料之外。隻聽虛空之中傳來一連串女子的冷笑，“論瘋魔，誰又能及你呢？隻是承蒙長公主殿下提點曆練這些年，我多少也該有幾分領悟了！”
是空氣被撕裂的聲響，女人的短刀宛如魅影般斬了下來，淩儀縱然反應不及，高手的直覺猶在，劈麵奪下手腕，兩人衣袂飛轉之間，薛瓊卻不管不顧，隻聽“嗤”地一聲，狠狠將手中匕首推至沒柄。
連同兩人的胸口一齊貫穿。
相傳有一招劍術名喚“天地同壽”，原為前朝大國師墨臨湫所創，此招一出如其名，便是與強敵同歸於盡，然而同在江湖，尤其是有了聲名的人，哪個敢以命相搏？是以此招漸漸式微，在江湖上也不見了蹤跡。
也許連墨臨湫自己都未曾預料到，朝代更迭後，這一招還能重見天日。
薛瓊一刀過後，仿佛不知道痛楚，幹脆利落地抽身而出，一個旋身拔了匕首，血大股大股地自麵前的華服美人胸口噴湧，浸染了那金絲織就的繁複鳳凰紋路。
薛瓊的眼睛裏全是血絲，憎恨和憤怒猶如火焰烈烈燃燒。
那是奇怪而又詭異的沉寂，獨屬兩人之間。
“淩重玉是我第一個摯愛之人。”薛瓊緩慢而清晰地開口，“但，他被迫卷入了九龍奪嫡之爭，包括當年山雨樓的覆滅，也是你一手而為……你要讓這兩大勢力自相殘殺。”
“所以你接近本宮？”淩儀一麵劇烈地喘息，一麵發出尖銳冷笑，“這麽多年，上千個日夜，虧你按捺得住啊……”
“當然。”薛瓊打量著血淋淋的刀鋒，“你不是很好奇，為何我沒有毒發嗎？因為——”她展顏笑了，仿佛盛放到荼蘼極致的花，“我自甘被種下毒藥，是為了取信於你，然而解藥卻是一次也沒有服用過。時至今日，毒已奈何不了我了。”
淩儀駭然失色。
骨醉，骨醉。
能令天下女修者聞之喪膽的奇毒，每逢初一十五發作。
但凡服過一次解藥，此生便再也難逃靠著那一顆小小紅丹續命，而她，竟然生生捱過這些年月每一次毒發生不如死的痛楚，隻為了戒斷‘骨醉’！
原來這天下，竟然有比她更為瘋魔的女子！麵前這個看似拿捏在手掌心任其驅使的屬下，竟然步步為營這些年，從身到心，對自己狠戾至此。
血大股大股地湧出，隨之而來的是迅速模糊的意識。
在縹緲朦朧的萬物中，那些宮闕樓宇、那些廝殺哀鳴都變得不真切。淩儀暗暗想道，當年自己也是這般忍辱蟄伏，熬過無數個輾轉反側的夜晚……何其相似的經曆嗬，她們本該是一路人，卻終究主仆反目，走到了如今山窮水盡的地步。
——過於相似的兩個人，究竟該為至交還是宿敵？然而，身在皇家不需要朋友，身為殺手更不需要。
——如果重新來過，結局可會改動？不會的。已回宮受封的淩儀，已家破人亡的薛瓊。
一切要結束了麽？
虛空之中傳來一道再熟悉不過的男聲，那襲青衣仿佛天光出釉，在眼前一掠而過。 那一瞬間，她的意識都隨之凍結。
“蜉蝣之力……可以撼動皇權麽？”
“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的結局啊，長公主殿下。”
那個人是——
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睛，然而懷抱之中的沉沉香氣，抽走了最後一絲殘存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