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不謂諸君識正邪
待到眾人陸陸續續醒轉眼前局勢，刹那間哭聲此起彼伏，回蕩於長廊之中。
顧垂鴻心中驚詫之餘，到底還存了三分理智，轉身冷喝道，“統統噤聲！”一麵目光灼灼看向薛瓊，“這是怎麽回事？”
火把散落滿地，女子一張俏臉緊繃，“顧道長，我所執任務七成都是暗殺，記住退路乃立足之本，我的記憶不會出錯，除非——”
孟啟急道，“除非什麽？”
“一開始那張圖，便被動過手腳。”薛瓊的聲音帶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如此想來，便是淩儀對我早有疑心，她給孫定濤的解藥也是如此。這些……全在她預判之中。”
話音剛落，身後忽然傳來“轟隆隆”的沉重響聲，如重物碾壓而過，眾人爭先恐後地回首，卻見果然有大小不一的巨石自長廊另一端飛快滾來！
千鈞之力、足以地動山搖。
顧垂鴻飛掠上前，隨身的穹光劍呼嘯而出，生生頂住了那巨石傾軋之力。然而先才他的心悸之痛尚未消解，此刻驟然拚盡內力，饒是根基深厚，也不由攢緊了修眉。
如此陣仗，即便被他抵住，仍有碎石接二連三地砸落下來，眾人眼見麵前血肉模糊的是同門屍體，身後巨石將傾，更不知道有多少機關藏在暗處，一時間誰也不敢亂動，整個地宮之內居然成了一片詭異的沉寂。
在緘默之中，一道身影逆光行來。
女子身量纖巧，落地無聲，顯然是個絕頂高手，待到逐漸逼近，一隻鴉青長靴踏入血泊中，眾人才看清了此人容貌——各自倒抽一口冷氣。
“薛、瓊。”扶鸞麵如冰霜，的聲音仿佛強壓著滔天怒火，“賤人！滾出來！枉我如此信你，枉我將你引以為知己，無話不說，枉我替你懲戒那些背後嚼舌的人，好，好，很好！”
相較之下，薛瓊的神色卻分外淡然，一步一步越眾而出。才走到眾人之前，隻見扶鸞淩空一掌直劈胸口，這一掌足足八分力道，然而女子卻巋然不動，整個人被掌風摜在石壁上，轟然砸下一片亂石。
休說旁人驚詫，連帶著扶鸞自己也驚了。
薛瓊從黑暗的斷壁殘垣中緩緩起身，有些踉蹌地走出來，重新站定在她麵前，嘴角緩緩滲出血跡。
“你，為何不避？”扶鸞怔然問道，旋即咬牙切齒，“你以為你捱我已掌便能一筆勾銷自己的反叛之罪？做夢！”
對麵的女子淡淡一笑，她本生的嬌媚，這一笑卻顯得蒼涼淒楚。
“扶鸞祭司，你可知‘骨醉’之毒？發作的時候，便是冰清玉潔的聖女也會淪落為浪蕩婦人，隻求輾轉承歡。是的，這毒就下在我身上。”
“……”
“你可知天師宗諸位道長逼供刑訊的手段？”薛瓊一麵淺笑，一麵扯鬆襟口，雪膚之上的猙獰傷疤一路盤軋下去，即便在昏暗地牢中也分外刺眼，“我被指為臥底，卻並不知情。淩主子半個字也沒同我說，也未曾想過，若是我熬不過去，死了呢？”
扶鸞張了張口，欲言又止，麵上怒容被更複雜的神色取代。
“哈，死了就死了，一柄快刀而已，當刀刃不再鋒利，換掉便是。”眾人已無不駭然，甚至有女弟子黯然垂淚，唯有薛瓊娓娓道來，聲音平淡得仿佛不是親身經曆，“這便是我的主子，圖謀算計、以毒禦下，無所不用其極。你知道我為她殺了多少人麽？一百三十一人，最小的，不過七歲。”
“所以，我薛瓊不欠她分毫。之所以受這一掌，如你所言，是我有所欺瞞，心知愧對於你。”
“僅此而已。”
扶鸞緊咬下唇，半晌才道，“就算你有苦衷，難道就能瞞天過海一並救走這些叛逆？”
“何謂叛逆？”薛瓊微微側首，點過眾人，“天師宗曆來稟黃前輩之訓，斬妖除魔清邪祟；九歌重樓不過商賈往來，曆年向朝廷繳納不下百萬銀兩，還有這些宗門子弟，他們犯了什麽罪？他們可曾擁兵造反，掠城逼宮？”
身後驟然傳來一道男聲，“扶鸞祭司，休被這妖女蠱惑了去！”隻見一人率領眾影衛浩浩蕩蕩行來，一麵垂拱行禮，“在下慕寒衣，奉殿下之命特來相助。”
孟啟得見來人，打量上下，鼻子裏冷哼一聲，“嗬，我道是什麽人呢，原來是新歡舊愛左右逢源的慕公子！用計殺青梅竹馬在先，屍骨未寒之際便迎娶其同宗的師妹，這也罷了，如今居然拋下新婚不過一年的美嬌娘，又投靠咱們長公主殿下了——厲害，佩服！隻恨我等沒生出一張好容貌，再配一顆七竅玲瓏心，活該此刻淪為階下囚啊！”
他身為九歌重樓七閣主，手中自然掌握了極多江湖軼聞密事，此言一出，引得嘩然唏噓聲如潮水，四下議論聲起伏不止。
“我說扶鸞祭司，我們都是十惡不赦的逆賊，就你身邊這位是用情專一的好郎君，你可得仔細應付著，小心成了第二個情字刀下的亡魂！”孟啟聲音清朗、字字明晰，卻說的慕寒衣臉色鐵青。
“哦？那麽足下身邊的又是什麽冰清玉潔的良人麽？”他冷聲道，“你家樓主當掌上明珠一般供著的女人，早就一點朱唇萬人嚐了！她的話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諸位又分辨得清楚麽？她給的藥帶的路，令你們至於絕境，而在下卻能保證諸位一身安穩無虞，若能歸降效忠我東螭，後半生便是安穩榮華，還請各位三思慎行！”
這話字字句句戳在了薛瓊和九歌重樓眾人的痛處上，孟啟眼見薛瓊一雙瞳中閃爍著壓不住的殺意，將手輕拍其肩，“穩住心神，休聽他渾說。我先才錯怪了你，待到出去之後再負荊請罪，在此之前，咱們務必一心！”
就在此刻，有天師宗的弟子見到顧垂鴻微顫的雙手，心知已到強弩之末，不由急道，“究竟是進是退，大師兄好像快要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