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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淩儀篇)死生契闊

  三月漫漫,恍若半生。


  我一次一次趕赴兵部,如被判決生死般探聽軍情。


  宮徵羽在嚴冬回來了,是被抬回來的。


  聽聞在蒼岩川一戰中他身負重傷,又被風雪困在峽穀整整一日一夜,能存口氣已是萬幸。


  府中徹夜長明,宮裏的禦醫請來大半,我立在堂前看著他們進進出出,個個神色焦灼頹敗。


  “到底怎樣?”


  “商大人,您恕罪,微臣實在不好說。”太醫眉目緊鎖,“宮大人這雙腿是保不住了,要截斷。可如今他身子孱弱,全憑藥湯吊著一息,臣等不敢下刀啊!”


  “……”


  “誒、誒,商大人,您不能進去!”


  燭火明滅繚亂,幾個醫官見我闖入,盡皆愕然。


  微顫的手挑開簾帳一角,我緩緩俯下身來——宮徵羽,曾以才貌雙絕名冠京城的白衣卿相,如今悄無聲息地躺在榻上,麵色青灰蒼白,傷口從小腹一路蜿蜒虯結下去,淺處血肉模糊,深處森然見骨。


  我握著他的手,淚隨之一滴兩滴落在了手背上。


  宮徵羽的長睫微微顫動,我忙湊近了,聽他低聲呢喃,“別救我。”


  ——別救我。


  上百個難捱的日夜換來這三字,淚止不住嘩然而落。


  宮徵羽微微睜眼,見到是我,瞳子明滅閃爍了一下,強打精神道,“又哭,我最見不得你哭。人還沒死……你倒是先憑吊上了。”


  我哭聲愈加聲嘶力竭。


  “商棠。”他神色柔軟下來,隻是聲音如遊絲,“你近前來,我最後囑托你幾句。”


  我的思緒亂了,話也七零八落,“誰要聽這些!宮大人,你不可以對我言而無信,你要我等你回來,你說過的……那麽多事尚懸而未定,豈是你三言兩語交代清楚的?”


  在我斷斷續續的抽噎聲中,他睜開了狹長一雙鳳目,瞳子漆黑冰涼。


  “物是人非,我隻怕來日你會後悔今下的選擇。”


  ——會後悔麽?

  若硬著頭皮說一句落子無悔,旁人不信,隻怕我自己也是不信的。


  曆朝曆代都不缺董晉之流,可如今玩弄權術的人,是曾經兩袖清風的賢臣。


  是曾經說要與我一同走到海晏河清的人啊。


  “宮大人,是何時開始掌控朝政呢?”


  “便是那一次從生死攸關中活過來之後。”我道,“他像變了一個人,誅殺異黨,把持朝政,先帝崩殂之後,朝中便唯他馬首是瞻了。”


  薄姬忽然伸出手掌,掌心躺著一支木簪,雖是上好的奇楠木,雕工卻並不精妙,一隻看上去胖碩笨拙的鶴趴在簪尾,我倏然震愕。


  數年之前,我曾費心雕琢,然而歡天喜地送了去,宮徵羽卻從未戴過。


  為何會落在薄姬手中?

  “當年的雪崩,並非天災,而是人為。”—


  原來當年配給宮徵羽的隻是董晉的半數兵力,另外半數則緊隨其後悄然入川,在兩軍膠著糧草耗盡,不得已紮根在峽穀避寒的時候,埋伏在山頂的半數精銳便製造了雪崩。


  原來,先帝此舉在於削弱兩大重臣的勢力,他本就要宮徵羽死在戰亂中。


  戰栗自上而下席卷全身。


  假的。


  全是假的。


  然而薄姬的目光帶著垂憐,繼續說道,“我長兄——便是如今西夏可汗,也遭雪崩所困,西夏窮盡兵力搜尋,將他和宮徵羽一同救了出來。”


  “父親早聞其才學,願以最高禮節留住他,請神醫為其醫治,然而他拒絕了,寒疾一拖再拖,雙腿便廢了。我曾照料了他一陣。”薄姬兩靨綻開一朵粉芍藥,“他謝我照顧之情,卻不願為我留下。我詰問他,為了皇權竟能委身至此麽,他說不,隻為一人罷了。”


  “許是一點私心吧,我將這木簪偷偷藏了起來,如今物歸原主。”薄姬將手掌送到我麵前,“娘娘,有人真心將您視若珍寶,舍命相護,這些您該知道。”


  我接過木簪,指尖摩擦著已經不再鋒銳的刻痕,也許被宮徵羽和薄姬拿出來把玩了許多次。


  流年匆匆逝,卻道相思語遲。


  心一點一點沉墮下去,洶湧恨意卻隨之攀升上來。


  這座華麗囚籠之中,原就沒有善類。


  “娘娘對薄姬的照顧,薄姬銘感於心,”她最後說,“若您有命,妾身當全力以赴。”


  送走了人,我立即傳來掌院,“本宮要去吏部。”


  裴家從入朝到支配在董晉手中,果然都是先帝一手授意。


  給我兵符,卻又將我桎梏於後宮,令我和宮徵羽聯手殺董晉,又離間我二人,權力更迭散落,他的兒子才能坐穩江山。


  而我這些年殫思竭慮地攘除奸凶,竟然是為這樣冷血薄情的皇權。


  “皇後在看什麽?”


  我折身,望見了半隱在黑暗中的玄黃衣袍。


  “陛下在怕什麽?”我怒極反笑,“祈珩,我為你鞍前馬後這些年,你給我一句真話。這些,你是不是一早便知道?在我掌燈徹夜為你的朝政不休不眠的時候,你可曾有一絲愧疚?”


  “朕亦有朕的不得已,你要體諒。”他向我走來兩步,“這些年你的確操勞辛苦,這些朕都是看在眼裏的。現下你可放心將兵符交給朕了,有朕在,你仍是我大祈的皇後。”


  憎惡幾乎化作嘔意衝出喉中,我冷笑,“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恐怕真依了皇上,我走不出宮門便身首異處了吧!”


  “商棠,你受何人蠱惑,竟這般犯上?”怒容在他臉上氤氳,竟然透出幾分猙獰,他忽而上前兩步將我反手扣在了藏書的陳櫃上,“嗬。朕也知道你的心思,宮徵羽殺得滿朝血腥,獨獨放過你,你對朕虛與委蛇,還不是暗中與他苟且!”


  此話說完,他竟然著手撕扯我的衣裳。


  “今日朕就讓你知道,你的身心都隻能依附皇家!”—


  我驚怒厭惡至極,一口咬在他手腕,誰知迅猛狠厲的耳光隨即落下。我倚仗早年間學過的三招兩式和他周旋,就在千鈞之際,暗處一支冷箭呼嘯而至!


  他堪堪避開,看向我的目光已是凜然殺意,一把扼住我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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