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醉裏疑是夢中身
第127章醉裏疑是夢中身
??顧垂鴻身在天師宗,即便是從鬼蜮回來,底下的弟子閑言碎語,然而麵上還是不敢不恭敬的,他清心寡欲,除了身邊一個侍奉灑掃、相貌平平的丫頭之外便再也沒有第二個女人。
??如今被這般放肆挑弄取笑,女子纖穠合度的嬌軀幾乎貼在他身上,手指還不安分地輕輕撓著。
??傅朝華死死盯著二人,在這旖旎之景下卻是心驚膽戰:完了完了完了,他這位掌教師兄最喜潔,亦最見不得花柳之事,一旦翻臉,他們全得暴露!
??顧垂鴻果然眯起雙眸,似乎隱隱變色,然而下一刻,那雙指節修長指骨分明的手已然捉住了女子尖尖的下顎,將那張俏臉抬了起來,兩人的呼吸近在咫尺之間。
??連身經百戰的阿柔亦不由得覺得雙頰燥熱,不動聲色地咽了一口唾沫。
??那眉微微上挑,精致如剔羽,淺色的瞳正俯瞰著他,即便是穿著再尋常不過的布衣也難掩水墨丹青的絕佳皮相,他仿佛誤入人間的神祗,而令她們這些流鶯最快活的事……
??便是瀆神。
??“阿柔姑娘。”男人徐徐開口,聲音如戛玉敲冰,“那邊是水井。”
??她微微怔愕。
??“照清楚自己的模樣。你配嗎?”
??女子徹底無言,仿佛被毫不留情地扔下雲端,男人已然撤離三尺之外,仿佛先才的曖昧不過是她一廂情願的錯覺。
??“你有幾分聰明,但別讓這點子小聰明誤了性命。”顧垂鴻撣了撣衣襟,似乎在拂去看不見的塵土,“帶路吧。”
??阿柔不覺間打了個寒噤,居然從脊背上竄出密密麻麻的寒意來,忙垂首,再也不敢多言。開啟樹下的機關,兩道翻板大開,裏麵果然暗藏著一條密道。
??水榭樓台、宴席方開,燈火繁盛,歌舞不絕。這一路走過來,自是別有洞天。
??阿柔走在前麵,不時有路過的美貌女子衝她行禮問安,傅朝華跟在身後,卻壓低聲音說道,“師兄,我看到了青城山的人……他們怎麽也在此處?”
??顧垂鴻亦見到了不少相熟的麵龐,隻是他們進來的時候,阿柔給他們分發了麵具,說若是身份不便被認出,也可戴上麵具示人。是以他們一行人看上去全是牛鬼蛇神相。卻並不顯得突兀——這裏並不是花樓賭坊之類的尋常尋歡之地,除了王孫富賈,就是一眾奇裝異服奪人眼球的怪物,有稚童、老人、少女,胡須雪白的侏儒,背甲蟹手,或者身軀如同蜈蚣一節節的男子。
??在寬大的袍袖之下,十指被他緊緊攥入拳中。
??他既怕在某一處見到小師妹,又怕尋遍了整個榷場都找不到少女的蹤跡,或者見到小師妹,依然是麵目全非的樣子。
??那又該怎麽辦?
??這些自詡道貌岸然的同行,這些個所謂清心寡欲的修道之人,他們天師宗的弟子淪落在外,這群人卻還在此放肆取笑……心中蟄伏的巨獸發出一聲低沉怒吼,仿佛隨時都會破體而出,再度壓下去已然顯得吃力。
??漸漸地、絲竹聲變得婉轉低靡,有些女子和美貌**已然被“貴客”壓倒在席間,嬌聲啼囀,一時情潮湧動,整個花園內都充溢著男歡女愛的氣息,燈籠一盞一盞暗了下去。
??一隻溫涼的手攀上了他的肩膀。
??是個約莫十六七的少年,骨架清瘦,生的眉清目秀,卻並不顯妖冶,果然和他描述的那位鳳陽山莊的少爺特征十分肖像,眼角下有一顆小痣,笑起來兩側有尖尖虎牙,“道長哥哥。”
??顧垂鴻四下一看,項長風等人已經四下散開,不知所蹤,也許分頭刺探去了。
??他不敢肯定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鳳陽山莊要找的,出手如電點了少年的幾處大穴,將人橫腰拎了起來,橫驅直入地闖進一側空闊的寢房之內。
??那少年任他丟在榻上,見他反手鎖門一氣嗬成,倒是絲毫不慌,隻笑道,“我是大人派來服侍您的,您想怎樣做都成,我會聽話的。若是被您定了穴位,豈非減了哥哥的興味?”
??顧垂鴻坐在床沿邊,冷聲問道,“你叫什麽?”
??“道長哥哥想要我叫什麽呢?”少年眨著眼,一雙瞳漸漸迷蒙柔軟,然而下一刻,整個人被攥住衣襟拎了起來,“我問你叫什麽,回答我!除非你安心不想要這條命了!”
??那少年許是被他驟然冷下來的氣勢嚇著了,半晌才道,“追月。”
??“來這兒多久了?”
??少年想了想,“開春便滿一年了——哥哥放心,我的身子是幹幹淨淨的。先才一直隨他們修習伺候人的功夫,您是第一個……”
??不是。
??他想來也不是——鳳陽山莊的大少爺可是養尊處優,如掌上明珠一般養大的,如何能短短半月之內便成了這般討巧逢迎的模樣?
??顧垂鴻無可奈何地揉了揉眉心,強按下心中煩躁之意解開穴道,“罷了,你去吧。”
??就算找到了這兒,那麽多男男女女,想要尋人也並不簡單,何況他們待在這裏的時間隻有今夜。就在他擰眉沉思的時候,那少年竟然跪在他麵前,伸手要替他脫靴,“哥哥,官人,公子爺,您怎麽取樂都成,千萬別趕我出去……”此時此刻,他臉上的笑全然被恐懼取代,伏在他腳邊顫抖,“若是頭個客人被趕出去,我便活不成了,會被生生打死的!求求您!求求您!”
??顧垂鴻見他不要命似的磕頭,亦不免驚詫,頓了一頓才將人拽了起來,“你——”想要說點什麽,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他似這般年紀的時候正在天師宗眾星捧月,又得蒙老天師垂青,根本不知道委身於人的滋味。
??他的掌心有一層習武之人的薄繭,少年抓著他的手腕,雙目通紅而不敢落淚,隻是引著他探入自己的衣襟之內,“下奴、下奴會服侍好您的……”
??“夠了。”顧垂鴻仿佛被燙到般收回手,他不便交代許多內情,畢竟這少年來路不明,隻能在不露出端倪的情況下出聲道,“我不需要你服侍,也不會趕你出去,今晚你便睡在這裏。”
??那名喚追月的少年似乎有些出乎意料,怯生生地問,“那,那奴能否靠在門邊歇一歇?”
??顧垂鴻翻身下床,“你睡下吧,總之我不在房內,隻要你不說漏了不該說的便是了。”
??這房間內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脂粉香,很容易讓人浮想到之前的人曾經在床榻上如何翻雲覆雨、顛龍倒鳳,氣息著實令人嫌惡。
??他說完便轉身欲走,剛走出兩步,被少年扯住了衣袖。
??為數不多的耐心消之殆盡,顧垂鴻的神色終於冷了下來,少年嚇得又是一跪到地,“可、可是,如果桌上的酒不曾動過,掌事知道了,還是要罰我的……”
??顧垂鴻隻好折回,一隻手抓起酒壺。
??這並不算是什麽好酒,濃烈的苦澀辛辣灼燒一般滾落喉中,唯有後味帶著幾分芳香。然而此刻心緒煩躁不安,能暫時麻痹一下仿佛也不壞,他又灌了幾大口,以手握拳咳嗽了幾聲。
??多日來的疲乏似乎纏繞上了四肢百骸。
??自幼便被教導溫良恭儉讓,相貌、性情、天賦,似乎一切都如天意順遂,他受萬眾敬仰,明裏暗裏收到的愛慕數不勝數。
??直到那場大戰,眾星隕落,血流四海。他毅然站出來的時候,並未想到自己踏上的是一條不歸之路,三年,上千個日夜,他唯一賴以支撐的便是回到天師宗去,然而真正複返師門,那些人看他的目光中,卻又多了不一樣的東西。
??多麽可笑,是他為萬民請命,是他受千夫所指。
??麵前模模糊糊的影子是誰?
??是皎皎嗎?
??她好像穿堂驚掠而來,墨發傾瀉,朝著自己眉眼彎彎地笑,“神仙哥哥。”
??——道長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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