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這一年的年末,北方下了幾場雪。雪不大,氣溫很低,可是人們過年的熱情卻不低。


  辭舊迎新,元旦臨近。


  興遼的商場、超市、菜市場,都擠滿了購買年貨的老老小小。


  一個月來,楚洪波手下的招標委員會忙的不可開交,周健也一直在幫著編製招標文件。


  金廠長發話後,真的有幾家承包商被納入了楚洪波的邀請招標名單。楚洪波雖然心裏一百個不願意,礙於金廠長的麵子,也隻好硬著頭皮同意了。


  邀請招標從某種意義上成了一種形式。


  報名單位基本都領取了資格預審文件,周健粗略地算了算,竟然有十一家,遠遠超出了楚洪波打算三家競標的設想。


  這一日,周健終於忙裏偷閑,騰出時間陪楚夏天一起去了醫大。


  周健經過反複思考,他覺得有些人總要麵對。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同樣也不能抹掉你曾經犯下的錯。


  “鍾雪,這次真的得多謝你了,要不是有你幫忙,夏老師的病也不會看得這麽順利!”


  鍾雪摘下眼鏡,揉了揉太陽穴,靠在住院處雪白的牆壁上。鍾雪的沉默讓周健感到時間都靜止一般。


  “周健,你丫真夠行的。”


  鍾雪終於開口,玩笑的語氣,使周健放鬆了下來,也許是自己太過在乎了。


  “啊?”


  “我電話號給了你三年,你用得著我的時候才想起來打我電話。要不是夏天帶夏老師來看病,我還不知道你被轉業到興遼油田呢!你爸媽保密工作做得夠好的啊!”


  “我爸把我送部隊去,沒人知道,也不讓我告訴別人。”


  的確,周健的父母保密工作做得相當出色,他們恨不得這個兒子在世界上消失,那些風言風語也隨之消失。對於這一點,周健隻能苦笑。在周健父母的眼裏,他現在可能隻是一個無法抹去的汙點了吧!


  “你真夠聽話的啊!可真不像你啊!”


  “我,我怕你還恨我,一直不敢給你打電話!”


  鍾雪眼中不易察覺地黯淡了一下,馬上又恢複了神采。


  “哎!都十年了!再說,也不全怪你。”


  “我不該把爛攤子都拋下,自己一個人跑了。”


  “是啊!真傻!你丫的真不是個東西!”


  周健看了看鍾雪,她臉上帶著淺淺的笑,並不像是在責備,更像是一種已經釋然的調侃。


  “他,你們原諒我了嗎?”


  “等有機會,回北京看看吧!”


  鍾雪沒有回答周健的問題,現在才說原諒已經太晚了。縱使原諒能夠輕易說出口,有些傷害一旦造成卻也無法彌補。


  原諒能彌補他因癡情受得傷害嗎?原諒能彌補你因愧疚受得煎熬嗎?

  周健還想再問,話卻說了一半,咽了回去,因為他看見楚夏天從病房裏走了出來。


  “鍾雪姐,真是太謝謝你了。”


  楚夏天笑得燦爛無比,微微能看見兩顆虎牙,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仿佛不經世事的純真在楚夏天的身上一覽無遺。


  鍾雪也笑了,他們笑得時候真的很像。


  “呦,真是個帥小夥啊!”


  鍾雪說這話的時候,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周健,周健心裏明白,鍾雪肯定是誤會他和楚夏天的關係了,多說無益。


  “鍾雪,中午一起吃個飯吧。”


  “行,我去換件衣服,你們在樓下等我。”


  鍾雪說著向辦公室走去,楚夏天也拉著周健下了樓。鍾雪回過身看了看兩人的背影,嘴角輕輕上揚。


  中午是高峰期,三個人隻好先喝點酒等著。


  “夏天,你媽這病最怕不按時吃飯,她是老師吧?等出院了,你得多提醒提醒夏老師。”


  “恩,姐放心,我都記下了。”


  楚夏天和鍾雪儼然一副已經混熟的樣子。周健的心髒像是漏了一拍,這種情景――三個人,歡聲笑語,是那麽熟悉而遙遠。


  “鍾雪姐,你和周健哥是高中同學?”


  “恩,何止是一個高中,簡直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楚夏天聽了這話,來了興致,拉著鍾雪,問這問那。他想了解周健的一切,特別是那段他沒能參與的歲月。


  “鍾雪姐,給我講講周健哥小時候的事吧!車隊裏就屬他神秘。”


  鍾雪看了看周健,喝了一口酒。


  “你直接問他本人唄!”


  “有什麽可神秘的,都是一個鼻子倆眼睛。”


  周健有點不耐煩地搪塞了一下,鍾雪見他這樣,反而想說點什麽擠兌他。


  “夏天,你有啥想問的,盡管問吧!姐姐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鍾雪姐,那我可問了。周健哥上學時候,他是不是特招風啊?”


  周健皺了皺眉頭。


  “沒,你周健哥專一得很,除了現任老婆外,就談過一次戀愛。”


  周健灌了一口酒,有點不悅,楚夏天聽得高興,根本沒發現。


  “鍾雪姐,是個什麽樣的女人啊?”


  “嗬嗬,很幹淨,很漂亮,有陽光般的笑容,大大的眼睛,美得好像一碰就會碎掉一樣。”


  “行了,你有完沒完拉?”


  周健照著楚夏天腦袋拍了一下,楚夏天嘿嘿笑了笑。


  “鍾雪姐,哪天你偷偷告訴我哈!”


  “沒問題。”


  周健喝了一口悶酒,不再說話。楚夏天隻當周健是不好意思了,也沒有理會,和鍾雪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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