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一個多星期過去了,周健和楚洪波倒也算相安無事。除了正常的工作接觸,楚洪波果真沒有為難他。


  周健說不上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可能楚洪波真的怕周健對自己寶貝兒子楚夏天下手吧。


  周健苦笑,有那麽一瞬間,自己似乎又變回了十七歲時那個耍狠的少年。


  “仔細看路,笑什麽?”


  楚洪波吐了一口煙,通過後視鏡,兩個人才能有眼神的交匯,周健不自然地偏過頭,臉上微微地紅了。楚洪波抽煙的樣子很迷人,透著一些痞氣,卻還很優雅。


  “先回趟我家,文件落在家裏了!”


  煙霧後楚洪波的臉,周健看不清,就像看不清楚洪波的心。這麽多年周建感覺自己從來沒有走進過楚洪波的心裏。周健一直不敢肯定,除去欲望,兩個人的感情是否有那麽一丁點算是愛。想到這,周健心裏一震,愛又怎麽樣?他又斜眼瞟了一眼後視鏡,楚洪波看著車窗外,並沒有看他。


  “對了,夏老師檢查結果怎麽樣?”


  周健企圖用對話掩飾自己內心的恐慌,周健是真的恐慌了,怎麽會想到愛這個字,同性之間的愛他還沒有嚐夠嗎?


  “啊,多虧了你介紹的鍾醫生,要不是她,夏天和她媽就白跑了一趟了。醫大人太多了,我看整個遼寧省的病人都跑醫大看病去了吧,下午過去根本就不可能當天檢查上,這事還真得好好謝謝你。”


  客套的話,保持分寸的語氣。但是周健卻感覺楚洪波說這些話時有那麽一點酸溜溜的語氣,因為楚夏天那天一回家,就好好地誇了一頓鍾雪如何如何漂亮,如何如何氣質,如何如何與眾不同。


  兩個人越是這樣,心裏越是有鬼。


  “也就是舉手之勞,夏老師怎麽樣啊?”


  “老胃病了,加上最近降溫,出現了潰瘍。不過還好,發現及時。”


  “那就好,夏老師現在在家嗎?”


  “我安排她在醫大住院了。”


  “恩!哪天我去看看她!”


  “那敢情好啊!我工作忙,也沒什麽時間,小琴還挺想你的呢!”


  周健其實隻是想知道夏小琴在不在家,如果在家,周健會覺得尷尬,雖然夏小琴永遠不可能知道他和楚洪波的事。


  “你和那個鍾醫生是怎麽認識的?”


  “他是我高中同學。”


  “夏天回來之後一直誇鍾醫生漂亮,我以為是你的初戀情人呢?”


  這回楚洪波的話中有更明顯的醋意,周健卻突然一個刹車,楚洪波腦袋撞在了前排車座上。


  “你她媽的怎麽開車的,新手啊?回家練好了再上道。”


  後麵的車差點追尾,司機氣急敗壞地大聲罵了一句。周健沒有理會,劉海似乎有些長了,蓋住了周健的眼睛。


  “怎麽可能?”


  這四個字裏麵似乎包含了很多的感情,有無奈,有遺憾,或者有愧疚?


  這回輪到楚洪波愣住了,一向冷靜的周健怎麽有如此大的反應?難道鍾雪真的是周健的初戀情人?


  楚洪波識相地沒有再繼續追問,雖然心中有疑問。


  不一會,車就開到了楚洪波家樓下,廠長級別的待遇,自然不是住在普通的職工樓。獨門獨院,頗有點歐式洋房的味道,隻不過是照貓畫虎,中不中洋不洋的。


  楚洪波下了車,回家找文件了。


  周健掏出手機,反複掀開手機蓋,又合上,最後還是撥通了鍾雪的電話。


  “喂,周健啊,你丫的說話啊?”


  電話那邊傳來了清脆的女聲,幹淨利落,聽聲音就給人很幹練的感覺。周健心頭一震,多久沒有聽見這個聲音了,三年前鍾雪隻是用短信告訴周健她的電話號碼,並沒有打電話。多年後聽見這個聲音,周健心頭還是像以前一樣,很暖很暖。鍾雪的聲音比一般女孩子要洪亮爽朗,聽見這樣的鍾雪,周健突然有些安心。也許那場浩劫,沒有改變鍾雪,改變的隻是自己和他。


  “鍾雪,最近過得好嗎?”


  “哼,你就想問這個?”


  “你們過得都怎麽樣?”


  “還那樣,還能怎麽樣?”


  周健沒有說話。是啊,還能怎麽樣,自己一個人逃避地離開,把難題都留給他們,還能怎麽樣呢?


  “恩,夏老師的事謝謝你了。”


  “那女的是你什麽人啊?還有那小子,夠嫩的,你現任情兒?”


  “鍾雪!”


  周健有些警告的語氣,他很不喜歡別人把他和楚夏天摻和到一起,楚夏天和他、和楚洪波不同,楚夏天很幹淨,很美好。


  “得!我不逗你,雖然十年沒見了,但也說不定什麽時候你就又抽風了。你可是大哥級別的,我可不敢惹你。”


  “鍾雪,當年我真是迫不得已,我……”


  “周健,別說了,沒有人怪你。換成是我,我也會和你做一樣的選擇。現在不是很好,你有一個安穩的家庭,有孩子,這不就是你當初想要的,再說十年都過去了,我就算再恨你,又能怎麽樣呢?改變的永遠無法複原。”


  鍾雪似乎有點激動,周健感覺她的聲音有點哽咽。


  “雪……”


  周健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麽。當初他不就是那麽說的,他想要一個家庭,一個孩子,現在一切都得到了,但是也不見得好受到哪兒去了。


  “周健,我來了個急診,先掛了。”


  綿長的掛線音,周健明白鍾雪根本沒來什麽急診,隻是不想再繼續這次談話。


  “你發什麽愣?”


  楚洪波敲著車玻璃,周健慌張地把手機收起來,把玻璃搖了下來。


  “周健,你進來幫我找一下文件。東西太多了,我找不到。快點,別磨蹭,時間要來不及了,我可受不了老金頭的嘮叨。”


  所謂老金頭,現任遼興油田大廠長金國強是也。本來前任夏長慶,也就是楚洪波的老丈人挖門盜洞地想讓楚洪波當廠長,不幸夏長慶在一次井噴中殉職,一切還沒安排好,大廠長之位落入原來的副廠長金國強之手,金國強也算厚道,趁著自己還有一年退休,一個勁地提拔楚洪波,可是楚洪波就是不怎麽待見他,當然是在背後不待見,楚洪波還沒傻到要得罪現任的大廠長。


  “啊。”


  周健根本沒有多想,鎖了車,跟著楚洪波進了獨樓。


  一進屋,周健才發現自己太大意了。


  一幢房子,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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