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有怪獸，有怪獸！大怪獸，大怪獸！”
甜膩的女聲從電視裏麵傳了出來，徐媽媽六十來歲的人了，哪裏受得了這種嘈雜的音樂，一邊擦桌子，一邊順手把音量調小。
“這現在都是啥曲子啊？什麽怪獸，妖怪的，還是咱以前的山丹丹開花好聽。好好的丫頭，弄得跟個欠兒燈似的。”
“姥姥，那是徐懷鈺的歌，我們幼兒園都放這個歌做操呢！”
周菲雨不滿意地嘟起了小嘴，心裏還計較著沒去幼兒園，也不知道早飯幼兒園裏的阿姨做的是什麽好吃的。
“哎呀，姥姥老了，跟不上時代了！嗬嗬，菲菲啊，給姥姥做你們幼兒園的操看看，好不好啊？”
“我不做哦！媽媽！爸爸怎麽還不來接我們？”
周菲雨纏上坐在一旁的徐晶，徐晶將周菲雨抱了起來，摟在懷裏。
“菲菲，跟媽媽在奉陽陪姥姥住幾天，好不好啊？”
“不要！菲菲要爸爸！”
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剛才還被電視裏放的歌哄得開開心心地，一會工夫就咧開嘴大哭起來。
“你這孩子怎麽沒這麽不聽話啊？不許哭！”
徐晶本來就心煩意亂，一把扯過周菲雨，動手就要打，被徐媽媽攔住。
“她才四歲，你跟她置什麽氣啊？菲菲乖，不哭不哭！”
周菲雨見姥姥護著自己，越哭越厲害，這哭聲直聽得徐晶心慌。徐晶也想像個四歲孩子一樣在母親懷裏大哭一場，可是她不能，徐媽媽的心髒不好，她不能讓媽媽擔心。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麽了？
徐晶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在打開門的那一瞬間，竟然會看到如此齷齪不堪的景象。五年了，她和周健兩個人美美滿滿地生活了五年了。整個廠醫院的小護士都羨慕徐晶有個又帥又老實的愛人。可是周健卻和一個男人在床上扭動著身體，體驗著性帶來的快感。現實就擺在她的麵前，告訴她，一切不過是一個騙局。
“媽，我想出去走走。”
徐晶閉了閉眼，淚水又要奪眶而出，不能在媽媽麵前哭，徐晶這樣告訴自己。
“去吧，你看你把菲菲嚇得，回來帶兩根蔥，家裏沒蔥了。”
徐媽媽看著徐晶的背影，不住地歎氣。她怎麽會不知道自己女兒心裏有事，可是姑娘大了，她自己不想說，當媽的也不好問。
獨自帶著孩子跑回娘家，不是跟小健吵架了，又是什麽？
徐晶隨意套了一件外套，就匆匆下了樓。
徐家住的是當年小日本在奉陽蓋的老式樓房，舉架高，很結實，還都是地板地的，這可能是小日本鬼子在沈陽做的唯一一件人事。
下了樓，院子裏麵滿地的落葉，徐晶更加覺得悲涼，難道自己真的還不如一個男人嗎？為什麽周健有她這個稱得上漂亮的妻子還不夠，要躺在一個男人的身下。徐晶搖搖頭，不敢再想。
“小晶。”
徐晶抬起頭，是周健。
一天而已，周健整個人似乎就瘦了一圈，肌膚沒有一點光澤，眼框深陷，沒有一絲光彩。
“小晶。”
周健又叫了一聲，走到徐晶麵前，想摟住她，徐晶巧妙地躲了過去。周健似乎又從徐晶的眼中看到了那種厭惡，手縮了回來。
“有什麽事嗎？”
聲音冰冷入骨，刺得周健心上一疼。他應該明白，當徐晶打開門的那一瞬間，一切都改變了。
碎了的花瓶怎麽可能再粘回原樣，破碎的生活同樣無法複原。
“小晶，跟我回去吧。”
“回去？那房子我一步都不想踏進去，惡心！”
徐晶咬著牙縫，盡量壓低聲音，卻還是說得咬牙切齒，臉上的表情因為過分用力而扭曲著，娟秀的眉擰在了一起。
周健聽了這話，身上一抖，又拉住了徐晶。
“小晶，你聽我解釋。”
“有什麽好解釋的？你放手！”
“我不放！”
“你放開！周健，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小晶，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們都脫光了，在床上，還能是哪樣？”
“我是為了咱們這個家啊，小晶！”
周健的聲音已經不自覺地提高，徐晶害怕地向四周看看，還好沒有什麽人，這才放下心來。
“別在這兒丟人現眼，我們上別處說。”
兩個人來到徐家附近的碰碰涼，一前一後進去。兩個人選擇坐在靠窗的地方，因為是上班時間，路上的行人很少。
兩個人隻是點了飲料，誰都沒有再說話。徐晶突然有點後悔，這家碰碰涼是倆人處對象時經常來的“老地方”。周健似乎也意識到了這點，看見徐晶難看的臉色，周健終於開了口。
“要不咱換一家吧？”
“用不著！”
徐晶不耐煩地說了一句，正好服務員送過來兩杯酸梅湯。徐晶把頭轉向窗口，不想再多看周健一眼。
“小晶，我對不起你，對不起菲菲。”
“別說了，我不想聽！”
“小晶，我是愛你的。”
徐晶感覺眼睛發酸，微微抬了抬頭。
愛？為什麽人總是能將愛這個字輕易說出口，是不是越來越少的人明白這個字所包涵的真正意義。
“周健，我真不明白，你怎麽能幹出那種事？那是什麽啊？那叫雞奸！在以前是要坐牢的，你知不知道？”
“小晶，我也是為了這個家啊。”
“為了這個家，我看你是想這個家早點散吧！”
周健無言以對，自己說的都沒有底氣，又有什麽資格去反駁。周健麵前的飲料一口沒動，小晶拿起杯狠狠地喝了一口，把杯摔在了桌子上。
“周健，你回去吧！我現在不想見你，你要是再出現在我麵前，我就永遠不出現在你麵前！”
說完，徐晶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周健站起身，想拉住她，卻被無情地耍開，周健頹然坐在椅子上。
“媽，我回來了！”
“蔥呢？”
“哎呀，忘了！”
“算了，洗洗手吃飯吧。”
“我不吃了，沒胃口。”
說完，徐晶回了小屋，關上門，將一切都關在門外。她趴在床上，眼淚終於再也無法控製，匯聚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