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滄海難越
雲輕狂坐在床畔,焦慮地望著寒毒發作的澈兒。方才澈兒還好好的,和他說了好大一會兒話,沒料到寒毒竟突然發作,發作得極其猛烈。
“澈兒,疼得厲害,就哭出來,你這樣子,娘會更難過!”瑟瑟淒然說道,上前抱住了澈兒。
“怎麽回事?”夜無煙冷聲問道,“你不是研製出來解寒毒的藥了嗎?”
他的眸光觸及床榻上澈兒蜷縮著的身子,胸口頓時好似被悶棍擊中。
那玲瓏精致的小人兒,在床榻上劇烈顫抖著,臉色發青,眉毛緊緊糾結著,唇慘白得無一絲血色。可是他卻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小手緊緊抓著床榻上的被褥,而下唇已經將牙齒咬破了。
他看過伊良寒毒發作,或許是因為伊良的寒毒沒有澈兒的嚴重,也或許是伊良不是他的骨肉。總之,他的心,從未像現在一樣這般撕心裂肺地疼痛。
他一把揪起雲輕狂的衣襟,一字一句冷聲道:“怎麽回事,快說!”
雲輕狂看到夜無煙眸中狂飆的怒氣和痛楚,心中一震,沉聲說道:“是上次受傷引起的,昨日又斷了一天解藥,是以,這次發作得比較猛。我方才診脈了,必須此時驅寒毒,將這五粒解藥全部服下。屬下的功力不夠,是以沒敢妄自動手,恐怕……”
未等雲輕狂說完,夜無煙一把推開雲輕狂,冷聲道:“那還不快拿藥。”
雲輕狂從藥囊中拿出藥丸,瑟瑟睜著淚光盈盈的雙眸,問道:“雲輕狂,你有幾分把握?”
“十分,放心好了。隻不過會折損主子半數功力!”雲輕狂略帶一絲隱憂說道。隻歎自己的功力不夠,不能替代主子驅毒。
瑟瑟將五粒藥丸全部喂澈兒服下,將孩子放到床榻上,就要為澈兒驅毒。
夜無煙伸出手掌,扶住瑟瑟的肩頭,低聲道:“我來吧!”
“不用!”瑟瑟冷冷說道,望著澈兒的痛楚,她就想起這些都是拜他所賜,叫她怎能不恨他。
夜無煙輕輕扳過瑟瑟的身子,不動聲色地審視著她淚水漣漣的麵容,伸手將她鬢邊的一縷碎發捋到耳後,“我來,你的功力還是保留著吧。”他低低說道,深邃的黑眸像是飽蘸了濃墨,透著深不見底的堅定。
他伸掌,輕輕抵到了澈兒的後背上。
瑟瑟緩緩退開,跌坐在他身後的床榻上。
幾案上的琉璃盞流動著柔和的燭光,將他們的影子糾結在一處,明明滅滅,化作糾結在一起無法解開的結。
一直到了醜時,整整用了一個多時辰,澈兒身上的寒毒才全部驅出。
夜無煙收掌在胸,將體內洶湧奔流的內力調息順利,感覺到全身一陣綿軟,額上冷汗不斷滴落,身上衣衫,已經盡數被冷汗濕透。他垂眸看了看懷裏的澈兒,他已經呼吸平穩地睡熟了,小臉上烏色盡退,睡得很是恬靜。
他長籲一口氣,一顆心,緩緩放鬆了下來。
他轉首,視線掠過瑟瑟擔憂的臉,柔聲道:“緋城不是久留之地,你帶上澈兒到春水樓去吧。”
瑟瑟抬眸望向他,看到他眸中殷切的期待,她的心微微一滯。
他竟然要她去春水樓。
春水樓,那個讓她不堪回首的地方。
瑟瑟盈盈笑了笑,搖了搖頭,從他懷裏將澈兒抱了過來,淡淡說道:“謝謝你救了澈兒,我十分感激。但是,春水樓,我是不會去的。”
夜無煙心中頓時湧起一股苦澀,他救的也是他的孩子,可是她卻向他道謝。她就當他是一個陌路人。
“那你就回東海,繼續做你的碧海龍女,以你當日大敗我的實力,那裏會比較安全。總之,這裏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夜無煙壓抑著心頭洶湧的波動,定定說道。如今,他又損失了過半的功力,暫時不能恢複。
“這個恐怕就不勞你費心了。”瑟瑟瞥了他一眼,冷冷說道。一旦認出了她,他便知曉了當日和他大戰的碧海龍女是她。
夜無煙眼神一暗,知曉現在和她有些話是講不通的,但是,有件事他必須要問,遂低聲道:“那你告訴我,四年前,是誰將你從崖下救走的?又是誰,將你送回到東海的?”
瑟瑟將澈兒放到床榻上,為他蓋上錦被,黛眉輕顰,淡淡道:“我不知道。四年來,那個救我的人,他從未出現過。不過,我記得昏迷前看到一個穿藍衣的男子向我走來。”
“藍衣?”夜無煙軒眉一蹙,隻這一個線索太貧乏了,世上穿藍衣的人又何其多。
“那你醒來時,是在哪裏?守在你身邊的人,又是誰?”夜無煙繼續問道。
瑟瑟淡淡說道:“是在田家村,一個小漁村,救我的是田氏夫婦。我猜是救我的人,將我扔到了他們村莊外,我才又被他們救回去的。”
夜無煙點了點頭,緩緩俯身,長指撫過澈兒玉白的小臉,眸光變得極其溫柔寵溺。最後,他戀戀不舍地起身,緩步離去。
天上冷月如鉤,涼風習習吹拂。
雲輕狂和夜無煙回到王府時,已經是寅時了。
夜色如墨,他在書房內卓然而立。
雲輕狂望著夜無煙眸中的落寞,他知曉這次主子肯定沒求得原諒。是啊,當年的傷害,是多麽的大,絕不是一言兩語就能原諒的。隻是,這樣僵持下去,真不知會發生什麽事情,雲輕狂的心,也不知不覺開始沉落,一股焦慮升騰上來。
“傳金堂過來!”夜無煙沉聲說道。
門外的侍女答應了一聲,應命而去。不一會兒,金總管疾步走了進來。
“金堂,往蘭坊再多加派些人手。明日,你派人到田家村走一趟,打聽一對姓田的夫婦,看四年前,都有什麽人和他們接觸過!”夜無煙沉聲吩咐道。赫連傲天出現在緋城,他不得不防備。不過,他暫時還不能動赫連傲天,這一點他很清楚。若是赫連傲天被擒,北魯國不足以和南玥抗衡,他這個領兵作戰的璿王對於南玥也便沒有價值了。
“是!”金堂沉聲道,又稟告道,“主子,今日子時,墨染被一輛神秘的馬車送回來了。”
夜無煙淡淡地挑了挑眉,他已經猜到擄走墨染的人是赫連傲天了,他將墨染送回來也在意料之內。
“本王知曉了,你們下去吧。”金堂和雲輕狂緩步退去。
室內隻餘夜無煙一人,洶湧的傷感漫上心頭,讓他幾欲站立不住。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握緊了拳頭。她白皙的背上蜿蜒的疤痕,和澈兒不斷戰栗的身子交相在眼前閃現,胸腔間,被他一直壓抑的氣血翻騰了上來,他驀然轉身,狠狠地一拳捶向牆壁。
他沒有用內力,這一拳砸在牆壁上,砸了一個深深的洞,鮮血從拳頭上溢出。他緩緩地收回拳頭,靜靜地站在屋內,燭火將他的身影投射到對麵的牆壁上,那樣落寞,那樣冷傲,混合著哀傷和苦澀。
他恨他!
他恨他自己!
他從未這麽強烈地恨他自己。
夜風吹動柔軟的帳幔,淡黃的燭火悠悠地晃動著,一縷縷淡香在室內彌漫開來。
瑟瑟坐在床榻旁,纖白的手撫過澈兒白皙的小臉,清眸中蕩漾著柔柔的神色,她輕輕地貼近澈兒的臉,感受著那細膩的觸感,一顆心好似軟化成了水。
她的澈兒,終於不再受寒毒的折磨了,喜悅的淚在眸中凝成,一滴滴落了下來。
“娘親,你怎麽了,是不是澈兒的病沒法醫治了?”澈兒不知何時睜開了眼,他伸出小手去擦瑟瑟臉頰上的淚珠,纖長的睫毛忽閃著,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瞧著瑟瑟。
瑟瑟看到澈兒醒了,抹去眸間的淚,眯眼笑道:“娘親這是歡喜的,你的寒毒已經根除了,以後,澈兒再也不用受寒毒折磨了。”
“真的嗎,那澈兒太高興了!”澈兒一雙黑眸彎成了彎月形,喜不自勝,“娘親,是璿王救了澈兒嗎?”
“不錯!是他損失了一半功力才幫你將寒毒驅出體內的。”瑟瑟輕聲說道,對於這件事情,她不想隱瞞澈兒,他有權知曉。
澈兒神色一凝,隨即滿不在意地說道:“哦,那璿王倒是一個好人啊!”
“是啊,是個好人!”瑟瑟凝聲說道,不知澈兒知曉這寒毒是拜他所賜,又會怎麽想。
“娘親,你的手怎麽這麽冰?”澈兒將瑟瑟冰涼的手攏到自己袖子裏,靜靜問道,“娘親,澈兒害娘親擔憂了。”
瑟瑟握著澈兒柔軟的小手,一顆心軟得像要被融化,她的澈兒,總是這樣懂事,這一世,她隻要澈兒就足夠了。側首凝望著不遠處跳躍的燭火,眼前似幻化出夜無煙那張絕世俊美的臉龐來,優雅而貴氣。背部的肌膚上,似乎還殘留著他滾燙的淚水。
冷酷淡漠的璿王,竟然也會哭?!
或許,他已經為當日的行為感到後悔了,可是那又怎樣?如若不是她在跌落懸崖時,選擇了自救,如若不是事先從雲輕狂那裏要了那麽多的保胎藥,如若不是有人救了她,如若,沒有這些如若,這世上哪裏還有她和澈兒?!
所以,對於夜無煙的淚,是懺悔也好,心疼也罷,瑟瑟並沒有太多的觸動。或許,是因為她的心已經硬了,冷了,再不是當年那個為愛癡狂的女子了。
這次,對於盜藥,她明明盜了五粒藥,可是他卻選擇了相信伊冷雪,認為她盜了十粒藥。是以,給了她五粒藥後,便再也沒有來送藥。直到她今日不得不去王府尋他,他才肯來為澈兒送藥。而今日,見到伊良時,瑟瑟明明已經看出來,伊良的寒毒已經解掉了。
如若,雲輕狂沒有研製出藥物,真不敢相信澈兒會怎麽樣。
“娘親,你在想什麽呢?”澈兒眨眼問道。
瑟瑟撫摸著澈兒的頭頂,微笑道:“沒什麽,澈兒早點兒睡吧!”
“娘親,我想起一件事來。”澈兒抬眸說道。
“什麽事?”瑟瑟心中微微一滯,她最怕澈兒問她關於夜無煙的事情了,她感覺,澈兒似乎已經知道夜無煙是他的爹爹了。
“娘親,方才狂醫和我說了一會兒話,我想還是告訴娘親的好。他說啊,那日璿王去香渺山拜佛前,那個伊良的娘親去找璿王,說是丟了十粒藥,璿王就又給了她十粒。璿王從山上回來後,就去她那裏要藥,結果,她說伊良這次寒毒發得很急很猛,她已經十粒藥都給伊良吃下去了。璿王隻得讓狂醫研製藥草,說是他要研製不出來,就要了他的小命。方才,狂醫在我這兒抱怨了半天,說是為了給我研製解寒毒的藥丸,十天來,馬不停蹄,跑遍了附近的高山峻嶺,才湊夠了藥草。又用了一味奇藥代替海外才有的那味藥,才研製出來這藥。”澈兒低聲說道。
瑟瑟輕輕“哦”了一聲,心中卻略有吃驚,原來,他是去向伊冷雪要藥了。不過,伊冷雪真是好狠啊,藏起了五粒藥,或者她根本就已經毀掉了那五粒藥,又將僅餘的十粒藥全部給伊良服下了。虧得當年,她還曾經救過她的命。這個侍奉神佛的祭司,原來竟是用這樣一顆心來侍奉神佛的嗎?
她以為伊冷雪是聖潔清高的,之所以後來陷害她,是為了和她爭寵,她雖不苟同她的想法,但卻也可以理解。而如今,那藥明明夠救兩個孩子的命,她盜藥時,尚且為她的孩子留了一半。可是,她竟然藏起了那一半,連一個小孩子都不放過。
難道,她這樣做,不怕夜無煙看穿她的為人?不過,她在夜無煙心中就是月中女神,不管她怎麽做,大概,他都不會輕看她的!
澈兒的寒毒已解,該是離開緋城這個是非之地的時候了。
不過,紫迷和青梅去了姑蘇,當日,瑟瑟怕璿王府盜不出來藥,是以兵分兩路,派紫迷和青梅偷偷去了姑蘇,暗中打聽歐陽丐那裏是否還有醫治寒毒的解藥。而沉魚,說是思念爹娘,回田家村去了。她們都還不曾回轉,隻能再等幾日了。
這一日,緋城和平日裏有些不同,戶戶張燈,家家結彩,充溢著喜慶的氣氛。瑟瑟不禁有些納悶,問了街上的人才知曉,今日是嘉祥皇帝的六十大壽。
紫迷和青梅已經從姑蘇回來,隻有沉魚還不曾回歸來。瑟瑟真有些擔心,當日她本要讓北鬥或南星陪她一起去的,可那丫頭執意要北鬥、南星留下保護她和澈兒。如今,都半個月過去了,還不曾回來,她有些擔心。
“小姐,沉魚那丫頭機靈得很,且這幾年隨著我們也學了些武藝,足以防身。小姐莫要擔心她了!”紫迷低聲安慰道。
瑟瑟點點頭,如今再擔心也是徒勞,隻盼著她早日回來,他們也好一起離開緋城。不過,瑟瑟沒等到沉魚回來,當晚便發生了一件大事。
夕陽西下,暮色疏淺,蘭坊之中,絲竹之聲漸起,門前車馬絡繹不斷。一樓廳內,雨蝶正在起舞,當眾人看得癡迷之時,就見一個錦衣人帶著十幾名侍衛到了蘭坊。
“誰是蘭坊的老鴇啊?”錦衣人尖聲喊道,語氣極是傲慢。
素芷忙迎上前去,臉上堆笑道:“客人請,不知客人是要聽曲還是要觀舞?”
錦衣人眸光極其犀利,在素芷身上流轉一圈,低聲道:“既不聽曲也不觀舞,請覓一間雅室,雜家有聖上口諭宣布!”
素芷聞言,頓時一驚,瞬時便明白眼前之人是宮裏的太監。隻是,她不明白,皇帝對她們青樓能有什麽口諭宣布,莫非,是和主子有關?一瞬間素芷急得額間冷汗冒了出來,不過,也沒有辦法,隻好帶著那太監向一樓雅室而去,小心翼翼地奉上茶水。
那太監總管連看都不看那茶水,倨傲地說道:“聽說你們樓裏住著一個女子,號纖纖公子,這聖諭是給她的,你叫她前來恭聽。”
素芷臉色一變,笑道:“公公,民女沒聽說我們樓裏有這樣一個人,纖纖公子,應該是男的吧?怎會是女子?”
“少廢話,外麵雜家已經布下了精兵,你若是不想讓蘭坊的人全部陪葬,便叫那女子快快來聽諭!”那太監眉毛一挑,冷冷說道。
“公公莫惱,蘭坊確實沒有公公所說之人!”素芷說道,臉上依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
“好,既然你說沒有,那雜家隻好派人搜查了,來人!”幾十個侍衛湧了過來,身上穿的都是皇宮侍衛的服飾,便上樓去搜。
瑟瑟原本正在屋內飲茶,忽聽得樓下一陣喧鬧,杯中茶水微微一蕩。窗簾隨風飄起,一抹身影從窗子裏迅疾躍了進來。
瑟瑟凝眸,認得此人是夜無煙身畔的十大貼身暗衛之一,她知曉夜無煙派了兵士護衛她,隻是沒料到,竟是撥了他的貼身暗衛過來。
“宮裏的太監總管韓朔帶了三千精兵到了蘭坊,屬下猜是為您而來的,請您速速離開此地。”暗衛低聲說道。
瑟瑟起身步到窗畔,向外望去,果然窗外不遠處,隱隱約約布滿了精兵,皆是嚴陣以待。皇帝派了太監總管韓朔前來,是要抓自己不成?看此番陣勢,必是篤定自己在蘭坊了。若果真如此,自己逃逸後,那蘭坊的姊妹們豈不是全要因她喪命?
瑟瑟站在窗畔,清澈的眸中閃過一絲冷冽之意。嘉祥皇帝,到底意欲何為?
“請您速速離開,屬下已經安排了人手掩護!”夜無煙的暗衛焦急地說道。
就在此時,走廊裏傳來一陣腳步聲,那些搜查的侍衛竟直接奔了瑟瑟所在的雅室,推開房門,持刀闖了進來。為首的侍衛手中執著一張畫像,見到坐在桌畔安然飲茶的瑟瑟,眯眼和畫像上的人比對了一番,回身稟告道:“韓總管,這正是畫上之人。”
太監總管韓朔緩步走了進來,看到瑟瑟,眯眼笑道:“纖纖公子聽旨!”
瑟瑟愣了一瞬,倒是未曾料到,那皇帝也有旨意給她,而且,旨意給的不是江瑟瑟,而是纖纖公子。莫非皇帝並不知她的身份?心中雖狐疑,瑟瑟還是起身聽旨。
“請聖諭!”韓朔拉著長調子說道,那尖厲而冷肅的聲音聽得瑟瑟心中直發寒。十幾名帶刀侍衛列隊兩側,身上所穿錦袍式樣都是皇帝親屬侍衛隊才能穿的紫袍。嘉祥皇帝,倒真是高看她啊!
瑟瑟青衣落落,坦然淡定地跪在地上,靜美的臉龐如玉清冷,唇角凝著淺淡的笑意。
韓朔展開聖旨,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聽聞蘭坊女子纖纖,舞技高超,琴藝驚人,特準今夜進宮,參加萬歲生辰之宴!”
瑟瑟聞言,心,一點點地沉落下去。
皇帝竟要她去宮中參加晚宴,以蘭坊女子之名義進宮,自然是為宴會獻藝的。聖旨上,皇帝稱她為纖纖,並未稱她為江瑟瑟。不知皇帝是真的不知她便是江瑟瑟,還是刻意裝作不知?不過,既然皇帝稱她為纖纖,很明顯,她在蘭坊的消息,是有心人透露給皇帝的。這個世上,知曉她便是纖纖公子的人並不多,除了夜無煙,便是風暖了。夜無煙和風暖應當都不會將她往宮中送,而太子夜無塵應當不知自己便是纖纖公子。夜無涯和莫尋歡或許也知道一些,但是,他們都沒在瑟瑟麵前提過,是以瑟瑟不是很確定。
瑟瑟顰眉,究竟是誰透露的?要她進宮獻藝又是何目的?
韓朔看瑟瑟沉吟不定,壓低聲音道:“纖纖公子,接旨吧!這可是聖諭,你是蘭坊的女子,若是抗旨,整個蘭坊的人都會為你賠上性命。”
這一點瑟瑟早已想到了,此時由韓朔口中說出來,心還是微微一冷,清聲說道:“民女纖纖接旨。”言罷,伸出雙手,將聖旨接了過來。
素芷心中焦急,臉上卻依舊賠著小心翼翼的笑容,道:“公公,既然是獻藝,總得有伴樂的,奴家的琴技也還不錯,不如陪纖纖同去。”
“不用了!宮裏難道還缺了伴樂的嗎?纖纖姑娘,你也不用梳妝了,到了宮裏,再梳妝也不遲,現下該動身了。若是誤了聖上的生辰宴,那可不是小罪!”
素芷焦急地望著瑟瑟,瑟瑟明白素芷的意思,輕輕搖了搖頭。她不能逃,如若是她一人,或許能逃走,但是,還有澈兒。就算帶著澈兒能逃走,她也不能這麽做。
嘉祥皇帝的手段,她還是了解一二的。
當年,他以福王之封,弑兄奪位,登上龍椅,成為九五之尊。嘉祥皇帝,還算是一位開明的君王,在位三十多年,內服中土,外威四夷,天下盡在其掌握之中。到了近幾年,或許是因為年事已高,行事不再雷厲風行,且對自己的臣子,也日漸猜忌。爹爹那樣忠心,也落得了被猜忌獲罪的下場。今日自己若要抗旨,蘭坊的姐妹們勢必屍骨無存。而進宮,尚不知什麽事,或許不一定就是死局。
瑟瑟考慮清楚,便隨了韓朔,乘了馬車,向皇宮而去。
今夜的皇宮,金碧輝煌,熱鬧非凡。處處掛著八角宮燈,各色名貴花木在暗夜裏爭奇鬥豔,芬芳馥鬱。
崇德殿內,燈火憧憧,絲竹清越,觥籌交錯,盛宴,正是開始之際。
來得匆忙,瑟瑟依舊一身青衫素服,到了殿外,韓總管召了幾個小宮女領著瑟瑟到偏殿去梳妝。自個兒則弓著身子進殿,去向皇帝稟告。
幾個小宮女手腳伶俐,片刻工夫,便將瑟瑟梳妝妥當。因是皇帝生辰之宴,不能打扮太過素淨,所以瑟瑟穿了一襲淺紅色水月暗花錦裙,墨發梳成半月髻,髻上沒插玉簪,隻戴了一朵剛開的粉色木芙蓉。雅致而不失俏麗,婉秀而不失冷豔。
剛梳妝完畢,便有宮女來報,請瑟瑟進殿獻藝。瑟瑟在宮女的引領下,沿著鑲金邊的地毯一直走到殿內。
一入殿門,左側擺著一道龍鳳呈祥的屏風,屏風兩側,是飛揚的淺黃色紗幔。宮女引著瑟瑟,直接走到屏風後的琴案前,輕聲道:“請姑娘在此撫琴吧。”
瑟瑟頷首,如若是僅僅在這屏風後撫琴一曲,然後再悄然離去,那該多好。隻是,瑟瑟知道,那是絕不可能的。
宮女上前稟告,說是撫琴的女子已帶到。隻聽得嘉祥皇帝威嚴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準!”
瑟瑟聞言,玉手搭在琴弦上,開始撫琴,她演奏的是一曲《清平樂》。泠泠的琴音,在大殿內悠悠響起。曲調激揚,熱鬧而歡騰。因是皇帝生辰,所以她選了這麽一首歡快的曲子,可是她內心深處,是無論如何也歡快不起來的,心底猶有一絲忐忑,惴惴不安。
屏風外是一片觥籌交錯,熱鬧得恍如戲台,而瑟瑟,感覺自己就是那看戲之人。可是,她知曉,她並非純粹的看客,她已身在戲中。
一曲而終,瑟瑟靜靜坐在琴案前,隻聽屏風外一道渾厚深沉的嗓音問道:“本可汗早就聽聞,貴國女子琴技高超,所奏琴曲乃仙音。今夜親耳聽到,果然傳言不虛。不知本可汗可否見一見撫琴之人?”
瑟瑟身子一僵,呼吸幾乎凝滯。說話之人,竟然是北魯國可汗赫連傲天。
赫連傲天那日從蘭坊離去時,曾說過他還會回來的,這幾日他沒去蘭坊,卻不料,竟在這裏見到他。聽聞北魯國和南玥關係早已不和,近幾年時有戰爭。此時看來,似乎不是這個樣子。何時,南玥和北魯國的關係又趨於和諧了?可見,是已經達成了共同的協議。這應當也是近幾日的事情吧!
當日,在蘭坊,自己偶然撫琴,便被赫連傲天聽出來是她所奏。而今夜,他也定是從琴音裏聽了出來,所以才要見自己?還是,自己今夜進宮本就和他有關?
這一瞬,千般滋味湧上瑟瑟心頭,赫連傲天是知曉她在蘭坊的,也知曉她便是纖纖公子,那麽,今日之事,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主意了。可是,他讓自己進宮做什麽?
瑟瑟正在顰眉凝思,眼前屏風一轉,她整個人已然展露在殿內眾人麵前。瑟瑟低眉撥弄了兩下琴弦,定了定心,走上前去,唇邊掛著清淺婉然的笑意,盈盈施禮道:“民女纖纖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嘉祥皇帝威嚴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瑟瑟依言起身,殿內的光線有些刺目,她從屏風後乍一出來,有些不適應。她垂首凝立,隻覺得前方隱隱綽綽,坐滿了王公大臣。
“抬起頭來!”嘉祥皇帝溫和地開口。
瑟瑟聞言,盈盈抬頭,靜靜地望向前方。正前方坐著帝後,左側坐著各國使臣和大臣,右側坐著各宮妃嬪。璿王夜無煙、太子夜無塵、逸王夜無涯,以及伊脈國國君莫尋歡,還有諸多小國的使臣都在席間落座。
眼前,無數張麵孔向她望來,起初,似乎都沒將她這個撫琴的蘭坊女子放在心上,待她抬頭,看清了她的容顏,俱是一愣。
瑟瑟知曉眾人何以這般發愣,隻因夜無煙身畔的墨染。很顯然,夜無煙根本沒料到瑟瑟今晚會出現在宴會上,所以,才帶了墨染來吧。此時,他一襲明紫色雲錦宮服,腰係同色雲紋玉帶,墨發高束,玉簪箍發,和四年前宴會上初見時的裝扮有些相似。且,身畔也有另一個女子相依相偎。
他沒有看瑟瑟,手中執著酒杯,犀利的眸光凝注在杯中酒液上,薄唇上揚,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看似在笑,唇角卻隱含一絲肅殺的冷峭。
對於這個和璿王王妃模樣相似的女子,眾人雖然腹議,卻誰也不曾出聲提及。
赫連傲天從座位上起身,大步走到瑟瑟麵前,低首凝視著瑟瑟,鷹眸中脈脈深情流轉。由於赫連傲天高拔的身軀阻住了皇帝的視線,瑟瑟凝眉,小聲問道:“你要做什麽?”
“瑟瑟,抱歉,我一定要帶你走!”赫連傲天揚眉笑道,低沉的語氣裏暗含著一抹勢在必得的堅定。
“暖,你這是何苦呢?”瑟瑟咬牙,心底十分不快。
赫連傲天卻已經轉身,朗聲說道:“陛下,本可汗對纖纖姑娘一見傾心,願以和親之禮,迎娶纖纖姑娘為本王閼氏。自此北魯和南玥化戰爭為和諧,永世交好。”
此語一出,席間一片驚詫的抽氣聲,堂堂一國之君,竟迎娶她們南玥青樓女子,這也就罷了,竟然還要娶她做閼氏。北魯國的閼氏等同於皇後,那可是一國之母啊。這個青樓女子,何德何能,何其有幸,竟然能得到赫連傲天的傾慕?!
赫連傲天的話語,聽到瑟瑟耳中,一字一句,無疑是一道驚雷轟過。腦中瞬間有些空白,不能思想。
怎能不驚詫呢?!
當年,在草原上當眾送她白狼皮時,雖有些驚世駭俗,但那畢竟是北魯國的風俗。而今,在南玥朝堂之上,他竟然親自求親,迎她做閼氏。
他對她的一番深情,瑟瑟不能不感動。隻是,這樣的方式,她其實並不喜歡。而且,她也不想做他的閼氏。
“好,既然可汗喜歡纖纖姑娘,朕就封她為“纖纖公主”,與可汗聯姻,世代交好。”嘉祥皇帝朗聲說道,又轉首對太監總管韓朔道,“韓朔,擬旨!”
赫連傲天和皇帝一番話,便定了她的終身,而她這個當事之人,竟然連一點兒說話的餘地都沒有。
韓朔擬好了聖旨,走到瑟瑟麵前,又當眾宣讀了一遍,言罷,示意瑟瑟接旨。
瑟瑟跪在地上,雙肩微微顫動,身軀內,似乎有一道勁氣,隨時都會迸發而出。風暖啊風暖,何以要如此逼她?難道,他不知她的性子?或許,他是太了解她的性子了,縱然千般不願,也不會連累了旁人。是以,他才想到和親之舉吧。
這個聖旨,她不想接!
“父皇,既然是和親,又怎能派青樓女子前去?我南玥才色俱佳的女子比比皆是,不如,父皇再擇一身家清白的女子和親。”清朗溫和的聲音傳來,瑟瑟抬眸望去,竟是在眾人麵前很少說話的逸王夜無涯。今日,他也是盛裝出席,深藍色王服,頭戴玉冠,俊美貴氣,隻是臉色有些陰沉。
“逸王所言極是啊,請聖上三思!”幾個老臣隨聲附和道。現如今,北魯國可汗或許喜歡這個女子,不在意她的青樓身份。可是,他日這個女子若是失寵,赫連傲天便能以南玥讓青樓女子和親侮辱他為由,再次挑起戰爭。
“可汗是重情之人,既然喜歡纖纖姑娘,自不會再看上其他女子。朕遵從可汗的意思。”皇帝悠悠說道。
瑟瑟心中明白,皇帝既然派了韓朔私下將她請到宮中,很顯然,便早已和赫連傲天達成了協議,此時自然不會更改。
眾人知皇帝聖意已決,皆不再說話。就在殿內氣氛漸漸凝重之時,隻聽得夜無煙的聲音淡淡傳來,“父皇,兒臣有一言!”
皇帝側首望向夜無煙,微笑道:“皇兒,有話但講無妨!”
夜無煙放下手中酒杯,徑自起身,深幽的眸光凝視著皇上,定定說道:“父皇,既是和親,是否也應當征求一下這位姑娘的意思。”溫文的聲音表麵聽不出半分不妥,可那微微上挑的尾音卻是難以言喻的暗潮洶湧。
嘉祥皇帝聞言,哈哈一笑道:“皇兒,朕封她為公主,這是何等榮耀。她嫁過去後,便是可汗的閼氏,這又是何等尊貴。你說,世間哪個女子會不願意呢,這還用問嗎?”
“父皇,世間女子,並非都是戀慕榮華富貴的,纖纖姑娘或許就是其中之一。”夜無煙沉聲說道,微微挑高的眉毛看不出他是何心緒。
“璿王,你又是如何知曉這位姑娘不是那樣的人呢?”坐在皇帝身側的明皇後意態閑閑地問道。
夜無煙抬眸凝視著明皇後,眼底眉梢不帶任何笑意,淡淡說道:“纖纖姑娘琴曲中透著一絲孤傲,懂琴之人,自當能從她琴曲裏聽出她的性情!本王想,皇後也應當能聽出來吧?”
他不動聲色地眯起眼,麵上仍然淡淡地笑著,可那笑容之下,掩藏的卻是冰冷的沉鬱。
明皇後被夜無煙的話噎了一下,秀眉挑了挑,“本宮倒是聽出來了,隻是,可汗給她的可不僅僅是榮耀,還有深情。深情,天下女子無不求之,纖纖姑娘想必亦是如此!璿王這般關心纖纖姑娘,莫非也喜歡她不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王確實喜歡她。”夜無煙淡淡說道,一字一句,字字鏗鏘。殿內宮燈映亮了他長身玉立的身影,他唇角勾著一抹淺淡的笑意,那絕代風華的身影,看上去篤定而堅毅。
明皇後聞言,唇角勾起一抹不動聲色的笑意。
瑟瑟倒是未曾料到夜無煙會當著眾人的麵,說喜歡她!忍不住抬首望他,卻見他正向自己望來,深不見底的黑眸中,俱是濃濃情意。
赫連傲天淡淡地挑了挑眉,夜無煙的反應,並不出乎他意料。那夜,他從蘭坊離去,思前想後,便覺得雲輕狂那個隨從很可疑,能一掌將他推離,當世沒有幾人,夜無煙當是其中之一。他猜測,雲輕狂的那個隨從,十有八九是夜無煙。夜無煙既然易容去見瑟瑟,可見瑟瑟眼下情境堪憂。
他心中酸澀難言,說實話,他有些嫉妒這個男人。
他知曉,自己若再不出手,便會再一次和她擦肩而過。
夜無煙並沒有給過瑟瑟幸福,所以,這次他無論如何,也要將瑟瑟帶走。
他低眸,看到瑟瑟靜靜跪在那裏,良久沒有接旨,一顆心頓時沉了又沉,臉色也漸漸變得陰沉。
他立在瑟瑟身畔,俯身,用瑟瑟僅能聽到的聲音,低低說道:“接旨吧,我隻是要帶你走!嫁不嫁我,日後你再決定。”
瑟瑟聞言,心頭微震,抬眸望向他,心底深處,浮起更多的歉意。
夜無煙瞧見瑟瑟望向赫連傲天,心頭一滯,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來。
“可汗喜歡她,璿王也喜歡她,皇上,這可如何是好?”明皇後笑意盈盈地轉首向皇上說道。
皇上眸中閃過一絲不快,冷然道:“皇兒,你就不要和可汗爭了,你不是有王妃了嗎?”
瑟瑟心底一片洞明,看今日形勢,聖意已決,無論夜無煙說什麽,皇上恐怕都不會改變主意。不過,看明皇後的意思,似乎和皇上並非一個心思。皇上是真心要議和,皇後卻不是。
皇上和皇後四年前晚宴上是見過自己的,如今卻不動聲色,很顯然,都有著自己的主意。
“陛下,難得璿王也如此情深。本宮記得,北魯國似乎有一個風俗,若是兩個男子都喜歡一個女子,可以通過對決來決定女子的歸宿,是不是,可汗?”
赫連傲天鷹眸中閃過一絲鋒銳,沉聲說道:“本國確實有這樣的風俗,既然璿王執意阻攔此次和親,那本汗非常願意和璿王切磋切磋!”
明皇後眉頭一挑,笑眯眯地問夜無煙:“不知璿王意下如何?”
夜無煙眯眼,凝視著明皇後的笑意,澄澈的眸中凝結出冰冷的光芒,他怎會不懂,明皇後那溫和的麵容之下,藏著怎樣的一副心機。當年,便是這個笑意盈盈的女人,讓他差點兒被淩辱致死。娘親的早逝,也和這個女人有著直接的關係。今夜,她竟提議要他和赫連傲天比武。
比武他自然不怕,無論如何,他絕不能讓瑟瑟和親。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人,於他而言,那簡直是剜心之痛。今夜,他終於體味到當初,她親眼看到自己娶伊冷雪時的痛苦。
那竟是這般痛徹心扉嗎?
一抹苦澀的笑意在唇邊綻開,雖然,他已經失去了五成功力,眼下,不一定能敵得過赫連傲天,但是,縱如此,他也絕對不允許他嫁給別人。
夜無煙冷笑著頷首,還不及開口,就聽見瑟瑟清冷的聲音傳來,“纖纖謝皇上皇後恩賜,纖纖自願到北魯國和親。”
瑟瑟默默站起身來,伸手接過了韓朔手中的聖旨。
一殿的寂靜。夜無煙感覺到瑟瑟的話,就像一根鋒利的針,猛地穿透了他的心。他軒眉微微一蹙,臉色在一瞬間化為蒼白。
她竟然答應了!
方才,她跪著一直不去接聖旨,他以為,她根本就不願嫁給赫連傲天。可是,她卻答應了。他想起那夜她和赫連傲天深情綿綿的擁吻,夜無煙感覺到自己一顆心似乎瞬間碎裂,他似乎能聽到那種碎裂的聲音。
她,難道說,已經喜歡上赫連傲天了嗎?
他坐回到座位上,左手抓住扶手,五指掐印不覺深陷成溝,右手執杯,鬱鬱地飲盡杯中烈酒,卻一絲甘美的味道也嚐不出來,隻感到滿腔苦澀猶如黃連入腹,難以下咽。
皇上聞言,龍顏大悅,微笑道:“既然如此,便以公主之禮,賜住玉錦宮,擇日完婚。”
皇後卻是暗暗咬了咬牙,臉色也有些陰沉。
“父皇……”夜無涯站起身來,唇動了動,最終卻沒有說什麽,又靜靜地坐了下來。
坐在宴席一角的是伊脈國國君莫尋歡,他身著伊脈國國君宮服,看上去極儒雅,一張絕美的臉上,神色淡淡。那雙瑰麗漂亮的黑眸,不曾望向任何人,他似乎完全沉浸在美酒之中。
明皇後看到無涯再次為了瑟瑟說話,美目一眯,玉手將手中絲帕擰了又擰。夜無涯也是她的親兒,可歎這個孩子一直心性淡泊,什麽都不去爭,一直以來也得不到皇上寵愛。皇後心中,其實對這個孩子更加寵溺,她不能給他天下,是以,在親事上,一直遵從他自己的意願,要他自己尋合意的佳人。可是,幾年了,他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今夜這形勢,莫非他也喜歡這個女子?否則,一向不多言的他,怎會為這個女子求情?當下,明皇後的臉色更是暗上加暗。
瑟瑟接過聖旨,向皇上和皇後施禮告退。她從崇德殿內退出之時,並未看夜無煙,隻是,她可以感覺到身後,有幾道犀利的眸光追隨著她。其中有兩道,似乎燃燒著火焰,幾乎將她的後背灼穿,她不用回頭,也知曉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