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腸寸斷
翌日一早,瑟瑟用罷早膳,依舊不見明春水的影子。以往,不管她如何淡然對他,一日三餐,他必會陪她一起的。瑟瑟忍不住問小釵:“小釵,你可知樓主在哪裏?”
小釵抬眸,對於瑟瑟主動詢問樓主的去向,有些奇怪。她微笑道:“樓主一早便出去辦事了,留話要奴婢們好好伺候著夫人。”
瑟瑟未曾料到他竟離開春水樓了,她知道身為春水樓的樓主,不可能日日流連在這裏。自從知曉那日的故事是明春水說的,瑟瑟亦知曉,他和一些人是有著殺母之仇的。
“樓主說何時回來沒有?”瑟瑟淡淡問道。
這一次,小釵可不僅僅是驚奇,而是驚喜了。看樣子夫人對樓主,不再那般冷漠了。她笑道:“這個小釵就不知了,外麵的事情辦完了,樓主就會回來的。夫人莫不是開始思念樓主了,難道是傳說中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麽?”
瑟瑟淡淡地笑道:“小釵,你何時也學得如此貧嘴了,我隻是有話要問樓主。”可是,瑟瑟要問的話一直沒有機會問出,因為明春水這一去竟去了一月有餘,也不曾回來。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窗前的桂花落盡,後園子的花僅餘傲霜的雛菊開得如火如荼,時令已經到了秋末冬初。
這些日子,瑟瑟也沒閑著,天天練習內力。雲輕狂送來的奇藥果然效果比藥草要好,一月有餘,瑟瑟的內力已經從第四重提升到第六重。身上寒症也漸有好轉,亦能披上裘衣到園子裏轉一轉了。若是以前,隻怕是在秋末這樣的日子裏,出門會被凍僵的。目盲依舊沒有好,雲輕狂隔幾日便來為她敷藥,說是有好轉的跡象了。
這一日,瑟瑟坐在走廊上撫琴,泠泠的琴音裏,聽到一陣腳步聲傳來,瑟瑟微微笑了笑,她聽出那是蓮心的步伐,輕盈而舒緩。雖然看不到,但是她可以想象到,在柔柔的日光裏,容貌絕麗的女子,一襲翩翩飛舞的裙裳,婀娜多姿地緩步走來。
她知曉,能夠被明春水視為仙子一般的女子,定不是庸脂俗粉。
這些日子,明春水不在,蓮心照例來這裏隨侍,瑟瑟多半時間都待在屋內練功,很少見她。
“清靈而不失激揚,柔緩而不失灑脫,不知夫人所奏的,是何曲子?”蓮心輕柔的聲音從風裏悠悠傳來。
“此曲乃《蒹葭》,”瑟瑟微微一笑,“蓮心姑娘應當亦是撫琴高手吧,不知可否彈奏一曲?”既然能一語道出她所奏之曲的韻味,也必是個中高手吧。
蓮心盈盈一笑,倒也不推辭,“蓮心就奏一曲《西江月》吧。”
琴音脈脈,婉轉動聽,有蕭索之意,卻不失悲壯之勢。她一邊彈奏一邊清唱,聲音輕靈而柔美。
瑟瑟倚窗凝聽,從歌聲琴曲裏,感覺到眼前女子應是清高孤傲的性子,不知為何,執意要屈尊做奴婢。莫非失憶也能改變一個人的脾性嗎?
一曲終了,蓮心起身施禮,“蓮心獻醜了。”
瑟瑟自沉醉中回神,淡笑道:“蓮心姑娘的琴技一流,曲子也極好。隻不過,既憶不起前事,就莫要再傷懷才是。”
蓮心麵色微微一僵,淺笑道:“蓮心雖憶不起前事,但卻日日做噩夢,心情低落,令夫人見笑了。”
瑟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就在此時,忽聽身側小釵輕聲道:“樓主回來了。”小釵的性子一向是沉穩的,此時的語氣除了欣喜還含著一絲驚惶。
瑟瑟的心底因小釵的驚惶也閃過刹那的波動,就聽得長廊上一陣腳步聲傳來。有五個人走了過來,不過,瑟瑟沒有聽出明春水那沉穩輕緩的腳步聲。
怎麽回事?
瑟瑟凝眉,不是說明春水回來了嗎?何以沒有他的腳步聲?正在疑惑,就聽得身畔的蓮心柔聲道:“樓主,樓主這是怎麽了?”嬌柔的話音裏也透著一絲驚惶。
瑟瑟心底劃過一絲不安,她拽了拽身側的小釵,問道:“小釵,樓主怎麽了?”
小釵一直擔憂著明春水,忘記瑟瑟目盲了,見瑟瑟問起,淒然道:“樓主似乎受了傷,被人用軟椅抬回來的。”
瑟瑟心頭一顫,周遭明明很亂的,她卻隱約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透著一絲緊張。身側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掠過,隱約感到一行人已經進了寢居。
瑟瑟由小釵攙扶著,也緩步向屋內走去。
室內一陣忙亂,淡淡的藥味在輕輕彌漫。
雲輕狂將侍女們盡數屏退,隻餘蓮心守在床榻前不肯走,她淒然道:“雲公子,當日蓮心傷重之時,便是樓主悉心照顧,蓮心才撿回一條命。如今樓主有傷,蓮心也要親自照料樓主才是。樓主的傷不得痊愈,蓮心決不離樓主寸步。”她的聲音嬌柔淒婉,但是,卻帶著幾分堅定得不容拒絕的意味。
雲輕狂喟歎一聲,語調平靜地說道:“也好,既然如此,那你便留下來吧。樓主的傷口暫時不用敷藥,你不用管。墜子,你和蓮心姑娘一起照顧樓主。小釵,你小心伺候著樓主夫人,我先回了。”
“雲公子,樓主傷在哪裏?傷勢如何?”小釵擔憂地問道。
雲輕狂看了一眼小釵身側的瑟瑟,以手捂住心口處,歎道:“傷在這裏了。”
小釵大驚,臉都嚇白了,“樓主沒事吧?”
雲輕狂眨眨眼,“那要看照顧得周到不周到了。我先回去配藥了,你們小心照顧著樓主。”言罷,向瑟瑟施禮退下。
瑟瑟靜靜地站在室內,雲輕狂的話,她並不敢相信。這個雲瘋子,行事總是令人難以預料。隻是今日之事,卻容不得她不信。
因為,她站在床畔,明明距離明春水很近,卻隻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如若在平日,除非他屏息刻意掩飾自己的存在,瑟瑟都會感受到自他身上散發的氣勢,或溫雅,或淩厲,或霸氣。或者感受到他注視她的眸光,而此刻,她什麽都感受不到,隻能聽到他輕輕的呼吸聲,很顯然,他正處於昏迷中。
看樣子,他似乎真的受了傷。瑟瑟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心慌亂地跳動著。她的心不是早就淡了嗎,何以,他的安危,依舊牽動著她的心神?原來,陷入到情愛的泥潭中,並非那麽容易抽身而退的。
她站在床畔,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這氣息並未因為時日的久遠而有絲毫的陌生。原本,她有些話要問他,不想,等了一個多月,卻是這樣一種境況。她真的怕,那句話,永遠沒有機會問出。
“夫人,你臉色不好,先去歇息一會兒吧,這裏有我們照顧,你放心好了。”蓮心坐在床畔,轉身對瑟瑟說道。
墜子在一側聞言,有些不滿地哼了一聲:“蓮心姑娘,樓主尚在昏迷,夫人怎能安心去歇息?”墜子說話,一向是不講究情麵的。
瑟瑟自然是不可能去歇息的,隻是她在這裏,卻也照顧不到明春水。遂吩咐小釵搬了一張軟榻過來,坐在床榻一側。
靜靜坐在那裏,眼前一片黑沉,不知過了多久,隱約感覺到床榻上的人似乎舒了一口氣,瑟瑟心頭微微一顫,眼睫輕輕顫動。
“樓主,你醒了?”一道嬌柔欣喜的聲音在身前響起,瑟瑟這才記起,他們兩人之間,還隔了一個蓮心。
他果然醒了。
縱然目盲,瑟瑟還是隱約感到他的眸光從她臉上緩緩掠過。然,他卻並不說話,沉沉的黑暗中,她感覺到他如同一隻無聲棲息在林間的鷹隼,令人不知他靜默之下暗藏著怎樣的危機。
瑟瑟淡淡地笑了笑,這麽說,他傷得根本就不重,否則,怎會有如此淩厲的氣勢?又是雲輕狂耍的把戲,這樣很好玩嗎?
“蓮心,你怎麽在這裏?”他的聲音,沉沉的,柔柔的,好似冬日吹來的柔風。
瑟瑟輕輕歎息,對蓮心,他總是用這般溫柔的語氣說話。
“樓主,你醒來就好,方才蓮心真是嚇壞了。傷口還疼嗎?要不要叫狂醫過來看看?”蓮心柔聲說道,語氣也極體貼。
瑟瑟靜靜地站起來,緩步走到窗畔默立。目盲久了,對聲音和觸感便格外敏感。她閉著眼,感受著清涼的風吹進窗牖,舒緩、細致、清幽,倘若雙眼是好的,看得到風景,很可能就會忽略這些細微的存在。
“是啊,疼得厲害,不過,蓮心不用擔心,我沒什麽大事。你也累了,早點兒回去歇息吧。”明春水柔聲說道,眼角餘光掃到窗畔的瑟瑟,看她一臉的波瀾不驚,眉頭微凝。
“疼得厲害嗎?蓮心看看,是不是還在流血。”蓮心黛眉微蹙,擔憂地說道。
“不用了,我記得蓮心是暈血的,還是不要看了。”明春水低沉柔和的聲音,帶著一絲憐惜低聲說道。
其實明春水的傷勢一點兒也不重,他隻是太疲累了,卻無論如何睡不好,是以雲輕狂給他吃了一丸酣眠的藥丸。隻是,眼看著瑟瑟冷然的樣子,他才將自己的傷勢說得重了些,其實,並不疼的。但是,蓮心並不知曉,依然不停地詢問。
瑟瑟耳聽得兩人的曼聲軟語,心頭涼涼的。
一個是不加掩飾的關心和擔憂,一個是毫無保留的溫柔和體貼。這就是所謂的郎情妾意?她那句要問的話,還有必要再問嗎?如若是否定的答案,瑟瑟真不知自己將何以自處。
“不行,蓮心一定要看,否則,我不會放心的。”蓮心柔和但堅定地說道,伸手便去掀明春水腰間的衣衫。
瑟瑟站在窗畔,眉尖挑了挑,唇邊勾起一抹淡笑。方才蓮心所奏的琴音纏綿悱惻,她詠唱的歌裏有一句
“縱使春光好,當日未曾留……”,從琴音歌聲裏,瑟瑟便猜測到,蓮心或許根本就不曾忘卻前事,否則,怎會發出那樣的感慨?她記得,明春水說過,他所等的女子,並未回應他的深情。而如今,看樣子蓮心是後悔了,想要挽回明春水那顆心了。
此時,瑟瑟幾乎可以肯定,蓮心並未忘卻前事,且對明春水一片深情。
這麽說,人家確實是郎情妾意了,而自己,究竟算什麽?瑟瑟站在那裏,心頭猶如劃過一顆冰晶,涼涼的,夾雜著一片莫名的痛楚。
忽聽得一聲嚶嚀,瑟瑟雖然看不到,但還是不自覺地回首。
蓮心的臉色忽然間變得蒼白至極,她撫著額頭,沿著床畔,滑倒在地。
明春水黑眸一眯,從床榻上倏然起身,伸臂一攬,便將蓮心的身子攬住。
“樓主,小心你的傷口。”墜子低呼道。
明春水對於墜子的擔憂毫不在意,他扶住蓮心軟軟的嬌軀,將她平放在床榻上。拍著她的臉,低喚道:“蓮心,你怎麽了?醒醒。”低柔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焦慮。
“我看她是暈血吧。”墜子冷淡地說道。樓主都說了不要她看他的傷口了,她偏要看。
“來人!”明春水低低喝道,“去請狂醫過來。”
門外的侍女應聲去了。
“她怎麽了?”瑟瑟在小釵的攙扶下,緩步走了過來。她知曉明春水的傷勢並不重,是以方才並不很擔憂。而蓮心無緣無故昏倒,她有些疑惑。
明春水靜靜地望了瑟瑟一眼,俯身探了探蓮心的脈搏,低聲道:“無礙,可能是暈血吧,不過身子還很虛弱,叫雲輕狂過來為她看一看。”
小釵的眸光,從蓮心臉龐上掠過,蓮心的臉,確實有著不正常的蒼白,看上去確實虛弱得很。
“蓮心,你醒醒。”明春水低低喚道。
不一會兒,蓮心蒼白的玉臉上,濃黑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從昏迷中蘇醒過來。
“我這是怎麽了?”蓮心低聲問道。
“你方才昏迷過去了,身子太虛弱,我讓侍女送你回去歇息,一會兒讓狂醫過去為你看看。”明春水看到蓮心蘇醒了過來,舒了一口氣。
“蓮心沒事的,蓮心要留下來照顧樓主,樓主你還傷著呢。”蓮心不甘願地說道,起身從床榻上坐起身來。
明春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說道:“我真的無事,隻是皮外傷,方才我隻是吃了藥丸,才會睡著。你安心歇著,不用擔心我。”他起身吩咐侍衛,抬了軟椅,將蓮心送了回去。
蓮心一走,明春水揮手將侍女們盡數屏退,室內瞬間一片靜謐。
瑟瑟靜靜地立在屋內,原本要問的那句話,不是她問不出口,而是,再沒了問的心情。她感覺到坐在床榻上的明春水略顯紊亂的呼吸聲,不知是這些日子自己的內力長進了,還是他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心情。他這樣緊張,是在為蓮心擔憂吧,畢竟,那是他傾慕的佳人,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且待他,又是那樣溫柔體貼。
瑟瑟心頭,忽然湧上來一股難以名狀的滋味,她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沉沉的黑暗中,她看不到他,而他,也沒有說話。
沉默!
沉默是金,而此時他們之間的沉默,代表著什麽?他們之間,果真無話可說了嗎?
這壓抑的沉默,令她無法再忍受。瑟瑟轉身,摸索著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裏?”明春水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冷冷澈澈中透著一絲難言的惱。
瑟瑟忍不住笑了笑,為何,對於蓮心說話,他是那樣溫柔,對她,就是這種莫名其妙惱恨的語氣?
“我出去走走!”瑟瑟靜靜地轉首,一顆波動的心瞬間平靜下來。
“我受傷了,你不為我敷藥?”他沉聲說道,語氣裏透著一絲難以覺察的幽怨。
瑟瑟凝眉,他明明沒受多重的傷,雲輕狂方才也分明囑咐了,暫時根本就不用敷藥。而且,她是目盲之人,怎麽為他敷藥?
“我去叫侍女過來!”瑟瑟淡淡地說道。
“不要她們,我就要你!”他輕聲說道,語氣裏透著一絲不可言喻的堅定。
“你不是沒受什麽傷嗎?”瑟瑟不為所動地淡笑。方才他幾乎都要抱著蓮心送人家回去了,而且,他都說了,自己根本都沒受什麽傷,隻是吃了雲輕狂的藥睡著了而已。
“我那是安慰別人的,你到底要不要為我敷藥?又流血了,疼死我了。”明春水低聲說道,語氣裏透著淺淺的怨,幽幽的傷。
瑟瑟轉身,朝著他說話的方向走去。“藥呢?拿來!”她伸出纖纖玉手,定定地問道,幽黑的清眸,清澈如明鏡,不泛一絲波瀾。敷藥就敷藥,倒要看看,他到底傷了沒有。
“給你!”明春水低低說道,一個涼涼的瓷瓶放入到她手中。
瑟瑟拔開瓶塞,一股幽涼清淡的藥香撲來,是金創藥的氣味。她慢慢扶著床,坐到床畔,曼聲問道:“傷口?”
她對他說的話越來越簡潔,這似乎代表著她在生氣。她在生他的氣呢,洞悉了這一點,明春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這裏,在腰部。”明春水一本正經地說道。
可是瑟瑟乃目盲之人,縱然他說了腰部,瑟瑟也不知在哪裏。伸手,撫上他的身子摸了摸。那裏似乎不是他的腰部,而是他的肩膀。
“再向下!”他懶洋洋地開口,話語裏隱隱帶著恬淡的笑意。
瑟瑟怔了怔,感覺到他灼熱的氣息拂在她的手上,她心中微顫,剛想將手抽回,卻被明春水一把抓住了。瑟瑟掙紮了幾下,掙不開他鐵鉗般的大掌。
他揭開衣衫,握著她的手,緩緩地慢慢地一路向下,沿著他溫熱健碩的胸膛,一寸寸滑過他光滑灼熱的肌膚。
瑟瑟的玉臉,浮上一層羞惱的紅暈,這一刻,她幾乎可以肯定,明春水這廝,在戲弄她。不過,手在他的引導下,滑到了他腰側的傷口,那裏濕濕的,有溫熱的血在滲出。
“這裏!”明春水的聲音壓得很低,溫雅中透著一絲嘶啞。大約是被她按到傷口,疼痛所致。
瑟瑟凝眉,他倒是沒欺騙她,傷口果然裂開了。遂揭開纏繞的布條,將金創藥倒在他的傷口上,然後再細細縛好。
“好了,你歇著吧。”瑟瑟低低說道,起身欲走。身子驀然一輕,他已經將她擁到了床榻上,他的懷抱,猶如一個蠶繭,將她緊緊包裹住。
“你告訴我,方才是不是在吃醋?”他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溫柔中帶著一絲魅惑。
瑟瑟感覺到他的氣息在她臉側流竄,帶著暖暖的溫度,將她的半側臉頰燒熱。
吃醋?她是在吃醋嗎?在吃蓮心的醋?
“是不是在吃醋?”他繼續鍥而不舍地問道,語氣刻意壓得十分疏淡,但是,那灼熱的氣息,還是暴露了他心頭的期盼。
“沒有!”瑟瑟壓下心頭的狂跳,淡淡地說道。
明春水灼熱的眸光忽然變得黯淡,他倏地放開她,沉聲道:“你是真的一點兒也不關心我是否受傷?”
“有一個蓮心關心還不夠嗎?”瑟瑟冷冷說道,欲從床榻上起身。身上一暖,他的手臂再次環住了她的纖腰,困住了她的身子,這一次兩人身子緊緊相貼,容不下一絲空隙。屬於他獨有的男子氣息,包圍住她所有的感覺。耳畔傳來他低低的笑聲,“果然吃醋了,卻還死不承認!”
“我沒……”她的話被他的唇堵了回去。他將她擁得緊緊的,霸道而不失溫柔地吻著她,抒發著他的狂野,他的思念,他的深情。
這醉人的繾綣柔情幾乎讓她徹底迷醉。
可是,瑟瑟告訴自己不能再淪落到他溫柔的陷阱中。
她猛然推開他,冷冷說道:“明春水,你不要再戲弄我了,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
明春水未曾料到瑟瑟的內力已經增長了不少,一下子便被她推開了。他暗運內力,才穩住身形。
“你以為我在戲弄你?”他定定地立在她身前,深幽的黑眸籠上一層濃濃的痛楚。
“不是嗎?”瑟瑟凝聲說道,“你喜歡的,不是蓮心嗎?你不是一直在等她嗎?如今,她失了記憶,又是這般喜歡你,你不是可以得償所願了嗎,那個和你比肩,讓你傾慕讓你欣賞的人回來了,你還在這裏纏著我做什麽?”
瑟瑟說完,便起身從床榻上下來,疾步向外走去。可是隻邁了兩步,手臂便被明春水一把抓住,他不顧她的掙紮,將她緊緊擁住。
這一次他有了提防,暗運了內力,瑟瑟不管如何掙紮,也掙不脫他的懷抱。
“明春水,你究竟要做什麽?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放我?”瑟瑟痛聲問道。
明春水伸手捧起瑟瑟的臉,幽深的黑眸緊緊鎖住她的嬌顏,一字一句,定定地說道:“江瑟瑟,你聽好了,我喜歡的是你,隻是你。你聽到了沒有?”
瑟瑟抬眸凝視著他,因為看不到他,所以她很清楚地感受到他這句話裏的真意。
“那,蓮心呢,你對她,難道不喜歡嗎?”瑟瑟顫聲問道。
“她確實令我傾慕令我欣賞,可是我喜歡的卻是你,你懂了嗎?”他再次重複道。
他語氣裏充滿著濃濃的情意,瑟瑟在他懷裏完全愣住了。
明春水低頭,看到瑟瑟抬著頭,纖長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著,美麗的黑眸深幽得似一汪不見底的幽潭,紅豔豔的小嘴微張。他從未見過纖纖公子這般驚愣的樣子。
他用力,將她更緊更深地擁住,幾乎要將她深深嵌入到他的骨血之中。
午後的日光淡淡的,透過半開的扉窗,將相擁的兩人籠住。
一室的靜謐和溫馨。
明春水低頭,輕輕地說道:“或許,我們該要個孩子,這樣你就沒有閑暇胡思亂想了。”
孩子?
瑟瑟一把推開他,挑眉說道:“明春水,雖然你說喜歡我,但是我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喜歡你,所以,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言罷,就要溜走,可是目盲的她自然逃不出明春水的魔掌。
明春水一把擁住她,將她打橫抱住,放到柔軟的床榻上。
瑟瑟躺在床榻上,想要動身,卻發現全身已經被他禁錮住了,耳畔響起他恨恨的聲音,“江瑟瑟,你再說一句不喜歡我,嗯?”
瑟瑟感覺到他語氣裏暗湧的情愫,還有沉沉的失落和咬牙切齒的懊喪,心頭湧起一股難言的輕顫,隻是,她沒打算這麽輕易地饒過他。她睫毛輕顫,淡淡說道:“我不喜歡……”
明春水眸光一沉,噙住瑟瑟的唇舌,低語道:“看來,是該要個孩子了。”他的手掌,托起瑟瑟的腰肢,灼熱的唇舌,沿著瑟瑟的脖頸,一路向下,一直吻到她胸前的溫軟。一向深邃幽黑的眸中,此時,俱是曆曆情愫。
他的吻,引起她一連串的輕顫。
她被他呼出的灼熱氣息嚇住,雖然她是目盲看不到,可是她卻知曉,現在是白日。而他,看樣子不僅想要她,而且要強取。可是她卻無法掙脫他,他的一雙鐵臂,將她的身子緊緊縛住,使她一動也不能動。
他的吻,使她的身心漸漸迷亂,玉臉上浮起一片羞紅。
明春水伸袖一拂,一道道輕紗和床榻上大紅色帳幔紛紛曼妙地垂落,遮住了繾綣旖旎的大床。他伸指正要去解瑟瑟的衣衫,門外響起侍女的稟告聲,“樓主。”
明春水的動作一頓,沉聲說道:“什麽事?”
門外的侍女被他語氣裏的寒意嚇住,半晌才哆嗦著說道:“狂醫說蓮心姑娘病情嚴重,要樓主過去看看。”
瑟瑟明顯感覺到明春水的身子微微一僵,接著感覺到他的大掌自她臉上緩緩撫過,又在她唇上輕輕地吻了一下,低語道:“我去看看,你在此好好歇息。”
他翻身下了床,隱約聽到衣袂飄飛的聲音,很顯然是他飛速穿上了衣衫,接著聽到他的腳步聲,疾走而去。
瑟瑟隻覺得心中頓時堵得難受,雖然他說了是喜歡她,可是,她怎麽感覺到,在他心裏,她根本就不如那個蓮心重要。她真的不確定,明春水是否能確定他自己的情感。
瑟瑟自床榻上起身,淡淡說道:“來人。”
“夫人,你沒事吧?”小釵從門外疾步走入,她隱約聽到了方才輕煙苑侍女的稟告,很擔心瑟瑟。
瑟瑟淡笑道:“無事,小釵,你為我梳頭吧。一會兒,我要出去走走。”自從目盲後,一直都是小釵為她梳妝。
小釵點點頭,細心地為瑟瑟梳了她最愛的隨雲髻,從櫃子裏拿出一襲白狐皮的輕裘為瑟瑟披上。
“小釵,隨我到輕煙苑去一趟。”瑟瑟輕聲說道。
“夫人,我看我們到後園裏走走好了。”小釵焦急地說道。樓主此時一定去了輕煙苑,據說那個蓮心病了,夫人此去,不太妥當。
“小釵,你不用阻我,我是一定要去的。你若不陪我去,那我也會自己去的。”瑟瑟自然知曉小釵的擔心,隻是,她必須要去。她倒是要看看,那個蓮心,究竟得了什麽嚴重的病。
小釵駁不過瑟瑟,隻好扶著瑟瑟,緩步向輕煙苑而去。其實有些事,或許早點兒揭曉比較好。
越過煙波湖的石橋,不一會兒便到了輕煙苑門口,門口沒有侍衛守著,瑟瑟和小釵徑直到了院內。
院子裏依舊是花香淡淡,兩次來這裏,雖是不同的時間,但心情卻一樣,很是壓抑。沿著長廊,繞了幾個彎,瑟瑟便聽到前方,隱隱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瑟瑟的內功心法已經練到了第六重,本來耳力就已經極佳,如今又是目盲,對聲音又是格外敏感,所以,那隱隱約約的啜泣聲,便清清楚楚地傳到了耳畔。
她頓住腳步,凝神傾聽。
小釵隱約聽到了哭聲,卻不似瑟瑟聽得這般清楚,見瑟瑟不再前行,便也停了下來。
瑟瑟靜靜凝立,聽得風裏那女子隱隱的哭泣聲漸漸遏止,她聽到她嗚咽著問道:“樓主,你告訴我,這孩子是誰的?是誰讓我懷了孩子,我雖然記不起前事,但是我還是清楚,我是沒有嫁過人的,這孩子到底是誰的?樓主,你告訴我!”
室內傳來一聲低不可聞的歎息聲,接著聽到明春水痛楚的聲音啞聲道:“你若知道這孩子的父親是誰,你打算怎麽做?”
“我一定殺了他,然後再自殺。我雖然忘記了前事,但是,我卻很明白地知曉我這顆心,是在樓主身上的,不可能懷上別的男人的孩子,如果是別人的孩子,那就一定是那個人強迫我的!”蓮心的聲音,依然是溫柔的,隻是聲音裏卻帶著不可遏製的決絕。
一陣難言的沉默,四周靜悄悄的,就連風聲似乎也聽不到了。瑟瑟的心神,此時都集中在那間屋內的兩人身上。
蓮心竟然有了身孕,而她因為忘記了前事,不知孩子是誰的。
瑟瑟靜靜地立在長廊上,午後暖暖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
“孩子……是我的。”明春水低低的聲音從風裏傳來。
那低不可聞的話音,聽在瑟瑟耳中,卻猶如晴天霹靂。
孩子,竟然是他的!
瑟瑟唇邊,浮起一抹冷冷的笑意,在柔柔的日光下,縹緲而蒼白。
方才,他還在她耳畔溫柔地說喜歡她,說要她為他生一個孩子。未曾料到,這麽快,就有另一個女子已經懷上了他的孩子。
他還說對蓮心是仰慕是欣賞,對她,才是喜歡。
原來,堂堂的春水樓樓主,竟然滿口謊言。怪不得有人說過,男人的誓言,就是耳旁風,在這裏吹吹,那裏吹吹,根本就當不得真。
瑟瑟可以想象出,在那溫馨的精致的典雅的明春水親自為蓮心建造的女子閨房內,一襲白衫的明春水,正溫柔地將那個花容月貌的蓮心擁在懷裏,眉間眼梢,盡是濃濃的愛意和甜蜜。
瑟瑟真是慶幸,慶幸自己目盲了,看不到這錐心的一幕。
可是,雖說看不到這一幕,她的心,為何還要這般疼痛,就好似有尖刀在一下一下地刺著她。
那個方才還擁著自己的懷抱,此時,正擁抱著別的女子。
接下來,蓮心說了什麽,明春水又說了什麽,瑟瑟一句也不曾聽到。她感覺自己的耳朵好似聾了一般,所有的意識好似被抽離,她就像一抹幽魂,緩緩地向回路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