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莫要尋歡
瑟瑟並未回定安侯府,她這樣子半夜回府,不知爹爹和大夫人見了她,會生出怎樣的事端。她帶著青梅和紫迷,遊走在深夜的大街上。
有一段時日,她時常身穿青衫,步伐優雅地在深夜的街頭閑逛。看到不平之事,便出手相救。北鬥南星,還有風暖,都是那段日子她救過來的。她纖纖公子的名頭也是那時得來的。
那時,在街上遊走,是多麽愜意和自在。當她在屋簷飛掠而過,當夜風輕揚她的青衫,那種衣衫漫卷的風華,讓有幸見到的行人,都不自覺以為見到了仙人。而今日,依舊是熟悉的大街,卻是別樣的感覺。那種失去內力的軟弱無骨的感覺,依舊在體內縈繞。腳下的步伐,比之平日裏,要沉重了數倍,心頭更是一片空落落的沉重。
失去了半數的功力,她還是那個“暗器千千”的纖纖公子嗎?
她就如同折了翼的飛鳥,再也沒了飛翔的理由。
“小姐,我們去哪裏?難不成一夜都在街上遊逛?”青梅小心翼翼地問道。
瑟瑟心頭也是一片茫然,去哪裏呢?不知不覺,就來到了盛榮賭坊那條街,清眸忽然一亮。
“我們去賭坊!”瑟瑟淡淡說道。
青梅最愛湊熱鬧了,眯眼笑道:“好,我們去賺些銀子。隻是,小姐,你會賭嗎?我和紫迷可不會。”
瑟瑟不答,帶著青梅和紫迷,緩步向盛榮賭坊而去。
門口的小二看到一身素衣的瑟瑟帶著兩個丫鬟飄然而來,作揖道:“三位姑娘,裏麵請。”心中卻想,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又來給賭坊扔銀子了。
三人步入賭坊,但見一樓的大廳內,已經人滿為患,她環視一周,瞥到兩個熟悉的身影。她曼聲道:“小二,要一間雅室,上幾味幹淨清淡的菜肴,酒要胭脂紅。沒事別來打擾,本姑娘要等人。”
小二聽了瑟瑟的話,忍不住眨了眨眼,隱隱覺得她的話有些熟悉。乍然想起,這是纖纖公子的台詞,這女子莫不是纖纖公子的仰慕者?小二一邊想一邊高聲應道:“好咧。”
瑟瑟用手指了指正在賭場上玩得正歡的北鬥和南星,“小二,把那兩個小子叫來,就說有人曾欠他們十兩銀子,還不曾還,讓他們到樓上來拿。”
“好咧。”小二大聲答應道。
瑟瑟帶著青梅和紫迷,拾級而上,到了二樓雅室。
賭坊的雅室,是賭徒們歇息的場所,因賭場是徹夜營業,所以也可以在此過夜。
瑟瑟凝立在窗前,麵朝樓外的河水,心頭慨歎,世事弄人。曾經,她還在此等候風暖,而如今,他搖身變成了赫連傲天。而她,也做了數日的璿王側妃。
門口響起了敲門聲,青梅前去開門,北鬥和南星那兩個雙生子緩步走了進來。
兩人見屋內是三個女子,有些迷惑,眸光從瑟瑟臉上掃過,兩人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異口同聲地說道:“老大!你……你……你是我們的老大?”
北鬥迷惑地撓著頭,不解地問道:“老大,你怎麽變成女子了?”
“我們小姐從來就是女子,你們何以這麽說?”青梅不知瑟瑟曾是纖纖公子,更不識北鬥南星,極是詫異地問道。
“小姐?老大,你是誰家小姐?”南星極是感興趣地問道。
北鬥還是有些不可置信地瞧著瑟瑟,那個風華絕代的老大,搖身一變,就變成了千嬌百媚的大小姐,他著實有些反應不過來。
“定安侯府的江瑟瑟!”瑟瑟盈盈淺笑道。
江瑟瑟?!
北鬥和南星眨了眨眼,隻覺得這個名字極是熟悉,好似在哪裏聽說過。愣了一瞬,就異口同聲地說道:“江瑟瑟?!定安侯府的江瑟瑟?你說你心儀的那個女子?我們在香渺山上劫持的那個小姐?原來就是你自己!”
北鬥把眼睛瞪得極大,似乎不相信。而南星卻把眼睛眯得極小,似乎更不相信。
雅室內的燭火忽閃著,發出昏黃的光芒,籠罩在瑟瑟身上。
眉眼口唇確實是老大纖纖公子的,隻是裝扮成女子,卻和之前的氣質有些不同了,雖然依舊高貴縹緲沉靜淡定,卻少了男子的瀟灑豪放之氣,多了女子的清麗婉約嬌美靈秀!
老大果然是老大,不管是女子,還是扮成男子,都是一樣的風華絕代。
“老大!那個,你怎麽好像是有些憔悴呢?”北鬥知曉瑟瑟原是女子,說話也有些結巴起來,似乎有些忸怩。他和南星的眼睛都是瞎了,竟然沒看出來老大是個女子。
瑟瑟聞言,輕輕笑了笑,道:“我很憔悴嗎?可能是今晚沒睡好吧。”怕他們擔憂,瑟瑟一直沒把內力被廢的事說出來。
“今日運氣如何?”瑟瑟強顏歡笑地問道。
南星垮下臉道:“快輸光了!老大,你不知道,今日來了幾個異國人,其中一個據說來自什麽投壺之國,投壺的技藝真是絕了。十發十中,害別人輸了不少,現在全賭場的人都不敢和他賭了。”
有人說,忘掉不快的方法就是讓自己忙碌,一直忙到頭腦無暇去想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瑟瑟倒是想試試,這句話說得是不是對。
“說得這麽神,我倒要去會會那人!”瑟瑟輕笑道。
“老大,莫不是你會投壺?怎麽從未見你投過?”北鬥問道。
“小姐,你真的會投壺嗎?”青梅也充滿興味地問道。
瑟瑟淡笑不答,站起身來,道:“南星,你還有多少銀子?”
“老大,你要用我的銀子賭?”南星心疼地說道。
“我身無分文,不拿你的銀子拿誰的?還有北鬥,你的也拿來。”瑟瑟凝眉道。
兩人有些不情願地從懷裏掏出來一把碎銀子,湊在一起,恰恰十兩。方才是誰說欠了他們十兩銀子,叫他們來拿的,結果不是來拿,倒是來掏銀子的。
幾人一起來到樓下廳堂,但見不少人都聚在那裏,在看投壺。
瑟瑟走近一看,見幾個衣衫光鮮的男子聚在那裏,個個都是眼高於頂的樣子。這些人麵貌奇異,不是南玥國人。細細看去,隱隱有些熟悉,瑟瑟記起,這幾人就是王孫宴上見過的,欺淩那個伊脈島皇子莫尋歡的那幾個異國王孫。
瑟瑟對這幾人沒有好感,顰了顰眉,心想,如今自己失去過半內力,還是少招惹這些粗野之人為好,遂聚在人群裏沒有上前。
那幾個人數著麵前的銀子,得意揚揚。
其中一個身穿花裏胡哨異國裝束的王孫,伸臂攬過身側的一個絕色胡姬,哈哈笑道:“早知道緋城也有投壺這種把戲,本王子早來這裏玩了。”
“那是,論投壺,誰能及得上羅哈王子啊!”一個陰陽怪氣的王孫蹺起大拇指笑道。
“還有人要和羅哈王子賭嗎?”司射高聲唱喏道。
聚在一旁的賭徒們無人吭聲,南星低聲問道:“老大,你還賭嗎?”
瑟瑟凝眉搖首道:“先瞧瞧再說!”
幾個鮮衣華服的王孫哈哈大笑著,極是自豪。那羅哈王子忽然轉身道:“莫尋歡,過來,爺們今晚高興,來奏個樂讓我們樂一樂!”
瑟瑟聞言,眸光一凝,未料到莫尋歡也在這裏。
果然,隨著羅哈王子的呼喊,一道身影從人群後緩緩轉了出來。
一襲青灰色麻布衣袍,墨發高高束起,神色淡定地抱著一把鳳頭箜篌,正是那日在王孫宴上撫琴的莫尋歡。
也不知他的眉目是如何生就的,白玉般的臉龐上,帶著雌雄莫辨的魅惑。原道形容女兒可以用“絕色”一詞,可是,對於莫尋歡,除了這兩個字,瑟瑟實在想不出其他的詞。
這個如描如畫的男子一出來,本聚在一起的人們,情不自禁地讓開一條道。
他步履悠然地穿過人群,仿若行走在隔絕人世的空間中,不沾染一絲塵埃。他走到人群前邊來,旁若無人地席地而坐。若是旁的人,如此坐在地麵上,定會令人生出不雅之感。然而,莫尋歡如此坐,卻不僅令人沒有這種感覺,反倒令人覺得極是高雅。不因為別的,隻因為他目下無塵的那種高曠氣質。粗衣鄙服更加襯托出他的美,周遭喧鬧的人群愈加襯托出他的靜。
雖然伊脈島是一個小小的島國,但怎麽說,他也是一個皇子,在自己國家,必也是被人萬般寵愛的,可是,在這裏,他卻席地而坐,為幾個欺淩他的人奏樂。而他,絲毫沒有屈辱的感覺,神色從容自如。他儀態自然地坐在那兒,就好似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在暗夜裏悄然綻放。
他伸指輕輕撫過箜篌的弦,一縷低婉的樂音便徐徐而起,廳內的人聲在樂音洗滌下,漸漸低下去,低下去,一直到寂然。
一時間,偌大的廳內,隻聞婉轉的樂音在回蕩。
瑟瑟凝立在人群中,一顆心早已完全沉浸到樂音中去了,這樂音與她此刻心情是何其相像。
一夕間毀去一半的內力,若要補上,還需要七八年的苦練。七八年,那是幾千個日日夜夜,她怎能不懊惱不傷悲?
這個曾經有過一麵之緣的莫尋歡,卻用樂音不動聲色地撫平了她心頭的鬱結。
不論風雨淩虐,她也要出雲綻放。
正聽得入神,忽然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尖聲道:“莫尋歡,爺們正高興,你怎麽彈這種曲子,存心找我晦氣是不是,快換一首歡快的!”
是那個羅哈王子發怒了,氣哼哼地叫嚷著。
可是,這一次莫尋歡不知為何沒有聽從他的命令,而是充耳不聞地繼續演奏。邊演奏,邊輕聲吟道:“蘭之猗猗,揚揚其香。眾香拱之,幽幽其芳。不采而佩,於蘭何傷?以日以年,我行四方。文王夢熊,渭水泱泱。采而佩之,奕奕清芳。雪霜茂茂,蕾蕾於冬,君子之守,子孫之昌。”
莫尋歡的聲音,像風一般柔和悠然,帶著深深的感情,婉轉起伏在眾人耳畔繚繞。
這是一首《幽蘭》。
據說早已失傳,不想莫尋歡竟然會彈此曲。
瑟瑟怎麽也沒料到,她會在賭場這種嘈雜的環境中,聽到如此高雅清心的樂曲。
“莫尋歡,你膽子不小啊,竟敢反抗爺的命令?”羅哈王子顯然是對莫尋歡無視他的話極是惱恨。一使眼色,身後的兩個侍衛便向莫尋歡走去。
莫尋歡的曲子還未演奏完,那兩個侍衛已經伸手,要從他手中將箜篌奪走。
隻聽得一聲弦管迸裂的聲音傳來,箜篌已經到了那兩個侍衛手中,而琴弦也斷了幾根。
莫尋歡的手指似乎被劃破,嫣紅的血珠從指尖冒出。
“不演奏王子喜愛的曲子,要這個何用。”那兩個侍衛將箜篌奪走,摔在地上。
“住手!”瑟瑟輕斥一聲,從人群中緩步邁出。
南星在後麵嘟囔道:“老大又要打抱不平了!”
那兩個侍衛顯然沒料到有人會阻止他們,極是詫異地回頭,看到瑟瑟隻是一個嬌柔的女子,遂哈哈笑道:“小女子,你讓誰住手呢?!”
羅哈王子更是興味地凝視著瑟瑟,道:“小女子,來這裏,陪本王子玩一玩!”
瑟瑟無視他們的話,彎腰從地上將箜篌拾起來,衣袖輕拂,將箜篌上的灰塵拂淨,輕輕放到莫尋歡手中。
莫尋歡正在擦拭指尖的血珠,如美玉般的麵龐上,神色從容。他伸手接過瑟瑟遞過來的箜篌,黑眸中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溫情。
瑟瑟朝著莫尋歡點點頭,轉身對羅哈冷聲說道:“也不過是質子,誰準你們在這裏耀武揚威的。”
幾個異國皇子臉色微變,厲聲問道:“你是誰?”
“自然是要和你賭投壺的人!”瑟瑟凝眉,清眸中閃過一絲淩厲。
“和我賭?就憑你?”羅哈王子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方才瑟瑟一出來,他被瑟瑟的氣質所攝,還以為瑟瑟是皇親國戚,不想卻不過是一個要和他賭投壺的人。
賭投壺,就憑她?!
“小女子,好,本王子就和你賭一次,你若是輸了,就留下來陪本王子,怎樣?”羅哈王子齷齪地笑道。
“好!”瑟瑟冷聲道,“若是你輸了,日後你們這些人就不準再纏著這位公子,不準再讓他為你們奏樂。怎樣?”瑟瑟沉聲說道,清冽冽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語氣。
“好,一言為定!小美人,你就等著一會兒乖乖地陪本王子吧。”羅哈王子一眯眼,笑嘻嘻道。他顯然並不把瑟瑟放在眼裏,一副勝券在握的神色。
端坐在地上的莫尋歡聽到瑟瑟的話,深黑的眸眯了眯,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微光。
“開賭了開賭了!”眾人顯然沒想到一個女子會向這個連勝一晚的羅哈挑戰。眾人的情緒頓時都被振作起來,倒要看看,究竟誰輸誰贏!
“小姐,你真的會投壺?”紫迷頗擔憂地拉了瑟瑟一把。
瑟瑟眯眼笑道:“無須擔憂!”憑她擲暗器的身手,這投壺自然不在話下。
小二走上前,將一個白瓷簽壺擺了出來。
羅哈笑著道:“小美人,這局你先來。”
瑟瑟從小二手中接過兩支精致的紅木投矢,曼步走到紅線前。她抬眸打量著前方的簽壺。簽壺的壺口很細小,要想將投矢投進去,這種力道和方向的把握極難。隻要力道稍偏,就無法投進去。
瑟瑟眯眼瞧了一會兒,和羅哈一道的那些異國王子便開始聒噪起來。
“快投啊,莫不是不會投?不如認輸好了!”
“老大,你若是不會,不如我來替你吧,或許還有一絲希望!”南星在瑟瑟身側小聲說道。
北鬥拉了南星一把,瞪著他道:“你忘了老大的身手嗎?”
南星這才記起瑟瑟的身手,不禁失笑地退了幾步。
瑟瑟的女裝著實讓他不適應,令他連她化為“纖纖公子”時的手段都幾乎忘記了。
瑟瑟握著投矢,眯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忽閃著,瞄了良久,用力一投。隻聽得咚的一聲,投矢就連壺口都沒碰到,隻在壺身上彈了一下,便掉落在一旁。
“哈哈哈,原來果真是不會投啊!”肆無忌憚的笑聲響了起來。
圍觀的眾人,原本看瑟瑟如此膽大,竟敢挑戰羅哈,還以為她真的有兩下子,指望著她能贏了羅哈。卻不料第一投,連壺口都沒碰到,頓時都頗為失望。
瑟瑟凝眉搓了搓手,乍然失去了半數內力,有些不適應。這次用的力道若是按以往的內力,必是進了,對於現在的內力,力氣確實嫌小了些。看來還是要稍微加大力度。
瑟瑟在眾人的譏誚和嘲弄聲中,投完了手中的十二支投矢,卻是一次比一次投得好,到了最後幾支,已經能夠觸到壺口了。
司射大聲宣布道:“江姑娘,一支未中。”
司射報完,不說別人的取笑聲,就連青梅、紫迷、北鬥和南星,臉上都掛著一絲羞意。
瑟瑟卻翩然凝立在那裏,不怒不急,也絲毫沒有羞意。
輪到羅哈投了,他滿不在乎地走到紅線前,一支一支投了進去。
最後司射報道:“羅哈王子,十二連中!”
很顯然,這第一局,是羅哈王子贏了。
第二輪投壺開始,瑟瑟已經掌握了技巧,這一輪中了九支,看得眾人有些傻眼。羅哈中了十一支,第二輪依然是羅哈勝。
眼下局勢,隻要羅哈再勝一局,五局三勝,就不用了再比了。羅哈依然沒有將瑟瑟放在眼裏,認為瑟瑟第二輪投入了九個,這種就算不是靠運氣,而是靠技藝,也依然不是他的對手。
可誰也沒想到,接下來三局,瑟瑟再沒給羅哈一絲希望。
三局瑟瑟全是十二連中,甚至最後一局瑟瑟是背投。所謂背投也就是盲投,就是身子背對著簽壺,將投矢投入壺中。
從第一輪的一支未中,到背投全進,這差別太大,由不得人們不驚歎。
“江姑娘勝!”司射高聲宣布道。
話音一落,賭場內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羅哈王子輸了,就請日後不要再為難這位公子了!”瑟瑟凝眉冷冷說道。
羅哈王子看了看瑟瑟,回首對莫尋歡道:“莫尋歡,算你有福氣,遇上這麽美的小女子給你出頭。哼!”言罷,帶著幾個王孫貴族匆匆離去。
賭局散了,但是,瑟瑟卻成了盛榮賭坊的一個傳奇。在很長一段時間,人們都會議論到這位姓江的投壺高手。
人群散去,偌大的大廳刹那間變得空蕩蕩的。
莫尋歡沒有走,盤膝坐在地上,擺弄著他懷裏的箜篌。
南星不滿地走到他麵前,說道:“我說,你是不是應該謝謝我家老大?若不是我家老大出手,你的箜篌怕早就粉身碎骨了。”
“我有讓她幫我嗎?”莫尋歡淡淡說道,既沒有感激涕零,也沒有不滿,神色淡淡的,就好似一切就是應當一般。
南星聞言,心中頓時就來氣了,冷聲道:“枉你人模人樣,怎麽如此不知好歹!”
“南星,不得無禮。”瑟瑟輕聲斥道,其實莫尋歡說得沒錯,他確實沒讓她救他。是她看不下去那幾個人對他的欺淩。
“公子瑤琴箜篌都彈得不錯,何以要為那些粗俗的人演奏?”瑟瑟淡笑著問道。
莫尋歡低著頭,伸指輕輕撥弄著箜篌的琴弦,墨黑的發絲垂下來,遮住了他美玉般的臉頰,在瑟瑟這個角度,可以看到他濃密悠長的睫毛翹了翹。
“我撫琴,從來都是為知音而奏。”他淡淡說道,聲音低緩如流水。
“為知音?你是說那幾個粗野的皇子是你的知音?”青梅在旁邊撲哧笑道,“我看你給他們撫琴無疑是對牛彈琴。”
莫尋歡抬眸,淡然掃了青梅一眼,笑得正歡的青梅瞬間便止住了笑意。不為別的,隻因為莫尋歡黑眸中的坦然和純粹,令她覺得她的笑褻瀆了他的人。
瑟瑟卻為莫尋歡的話有些驚異,方才,確實是那幾個王子讓他奏樂的沒錯,但,他所奏的曲子卻並不是那幾個王子喜歡的樂曲。王子們不滿,令他換過來,他竟是充耳不聞。看來,他確實是為知音而奏。隻不過不知方才那麽多人中,到底誰是他的知音。但,不管他是為誰所奏,他的曲子確實感動了她。
“謝謝你的曲子!”瑟瑟由衷地對莫尋歡說道。
莫尋歡輕輕撥幾下琴弦,清冷的琴音在廳內流淌。而他卻垂首沒有答話。
瑟瑟帶著青梅、紫迷、北鬥和南星,緩步走出賭場。
夜已經很深了。
“小姐,我們去哪裏?”青梅擔憂地說道。
北鬥和南星奇道:“老大,你被璿王趕出來了?”知曉了瑟瑟的身份,也便知曉了他是璿王側妃。
瑟瑟自嘲地笑了笑,“非也,是逃出了牢籠。”
“若是無處可去,不如到舍下暫居!”身後傳來一道淡淡的話音。
瑟瑟回首,看到莫尋歡不知何時已經跟了出來,靠在賭坊門邊,語氣淡泊地說道。
瑟瑟倒是沒想到莫尋歡會邀請她,極是詫異。凝眉想了想,北鬥和南星都是處處流浪,居無定所。她現在還一點兒也不想回定安侯府,眼下實在是無處可居。
瑟瑟淡笑著問道:“不知莫公子那裏可容得下我們幾人?”
莫尋歡淡淡說道:“容三位姑娘倒是可以!”言罷,他抱著箜篌,率先走了出去。也不管瑟瑟她們是否要跟上。北鬥和南星聞言,惱怒地瞪大眼睛,瞅著莫尋歡的背影,揮了揮拳頭。
“你們兩個,還是回你們的地方去,有事,還是在賭坊聯絡。”瑟瑟言罷,便起步跟了上去。其實瑟瑟心中卻有著自己的主意,她一直說要出海,卻連一艘船舶都沒有。而莫尋歡是伊脈國皇子,想要出海應當不是難事。
當下幾人隨了莫尋歡,在大街小巷內穿梭,最後,來到了緋城的東街。東街,本就是異族人雜居之地,而莫尋歡,便住在這裏。
夜黑沉沉的,掛在天邊的月彎彎的,稀薄的微光並不能照亮什麽,隱約可見街巷兩旁的房舍黑影重重。拐入一道窄巷,這巷子顯然是小民們聚居的場所,極是狹窄,展開雙臂,兩手都能摸到兩邊的矮牆。
莫尋歡在一處門洞前停下腳步,那門洞極是低矮,看上去很寒酸。其實,從莫尋歡的衣著打扮,瑟瑟已經猜出他的日子過得很窘迫。但,怎麽也沒想到,他竟會住在這麽簡陋的地方,再怎麽說,他也是一國皇子啊。
黑漆漆的木門半開半掩,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從門洞裏走出來一個人,似乎早已在那裏等候了好久。看那窈窕身形,是一個女子,月光微弱,看不甚清她的模樣。隻聽得她婉轉輕柔的聲音,從夜風中悠悠傳來,“小王子,你回來了。”
島國的國主稱王,所以下人們稱皇子為王子,很顯然這個女子是莫尋歡的侍婢。
“小王子,這些是什麽人?”那侍女注意到莫尋歡身後的瑟瑟、青梅和紫迷,輕聲問道。
天很黑,瑟瑟看不清這女子的模樣,不過單憑她低婉柔和的嗓音,便可以猜測她定是溫柔美麗的一個女子。
“她們沒有去處,要在我們這裏暫居幾日,你領她們到東廂房。”莫尋歡淡淡吩咐道。
那侍女應了一聲,莫尋歡抱著箜篌,朝瑟瑟點了點頭,“舍下鄙陋,希望各位不要嫌棄才是。”說完這話,他徑直朝正房而去。
瑟瑟她們幾人隨了那侍女來到東廂房門口,那侍女讓她們在門口等待,自己先進屋收拾了一番,出來請她們進去。屋不大,極是簡潔,除了一個紅木低桌和幾個小小的椅子,再沒有別的擺設。看上去空落落的,果然極是鄙陋。
青梅在屋內轉了一圈,一雙黑眸滴溜溜亂轉,忽而說道:“小姐,怎麽連床榻都沒有?這可讓我們在哪裏睡?”
紫迷抬手指著地麵道:“怎麽沒有床榻,那不就是嗎?”
青梅低頭一看,自己正踩在一大塊實木板上,她不可置信地挑眉道:“這是床榻?小姐,莫尋歡不是王子嗎?怎麽貧困潦倒到如此地步,連床榻也沒有,要我們在地上睡。”
青梅正在嘟嘟囔囔抱怨,門簾一掀,先前領她們進來的侍女抱著薄被走了進來,後麵還跟著一個侍女,抱著鋪床的褥子。
她們兩個人進來,手腳麻利地將被褥鋪到了那塊青梅正在抱怨的所謂的床榻上。收拾妥當,那侍女朝著瑟瑟盈盈施禮道:“奴婢叫櫻子,她是雅子。客人若有吩咐,就到西廂房喊我們。天晚了,你們早些歇息吧。”
方才兩個侍女都抱著被子,掩著臉麵,瑟瑟也都沒看清她們的模樣。此時一見,瑟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原來那說話聲音極是好聽的侍女,有著美麗的名字櫻子的侍女,臉上縱橫交叉著幾道刀疤。令人一見,覺得極是可怖。但是,櫻子的眉目五官很是精致,很顯然,她之前也是一位嬌美的佳人。不知發生了怎樣的變故,竟讓她成為如此模樣。
那名叫雅子的侍女倒沒有疤痕,她俏麗溫婉,一說話便盈盈淺笑,很是招人喜愛。隻是細心的瑟瑟發現,雅子的右手失去了四根手指。
瑟瑟心中劃過一絲悲涼,她感激地笑道:“有勞兩位了。”
櫻子和雅子點了點頭,便邁著碎小的步子退了出去。
瑟瑟凝視著她們的背影,心中極是疑惑,到底出了什麽事,莫尋歡的兩個侍女竟是這般樣子。
折騰了一晚上,青梅早困了,躺在褥子上,便呼呼睡了過去。
紫迷卻神色凝重地望著瑟瑟,小聲問道:“小姐,璿王不是一直都不同意你出府嗎,這次為何這般容易就將我們放了出來?小姐,我覺得你很不對勁,是不是和璿王對決,受了傷?方才在賭坊,為何一開始你連投十幾次,都投不進去?”
瑟瑟望著紫迷布滿了深深憂慮的雙眸,輕歎一口氣。她知曉,紫迷和青梅不同,紫迷有武功,又極是細心,有些事情,終是瞞不過她的。
瑟瑟凝眉,淡淡說道:“我們沒有對決,而是他懷疑是我刺殺的伊盈香,所以,廢了我一半功力。”
“廢了你一半功力?”紫迷怔了一下,氣憤地說道,“夜無煙憑什麽懷疑是小姐做的。等等,伊盈香不是自己想不開,而是被人刺殺的?”
瑟瑟點點頭,低聲道:“因為刺殺她的人,用的也是銀針暗器,而夜無煙早已知曉我便是纖纖公子,是以,他認為是我做的!”夜無煙終究是不了解她,難道她就是那般狠心的人嗎?
“小姐,這件事,你認為是誰做的?”紫迷凝眉沉思道。
“我認為有兩個可能,第一種可能就是,是伊盈香自己做的,想要陷害我。不過,以我這些日子對她的了解,她的心機還沒有這麽深。何況,她這次傷得很重,若不是夜無煙請了狂醫雲輕狂為她醫治,她有可能一命歸西。第二種可能就是,此事是那日在後花園試探我武功的人做的。目的就是,一箭雙雕,同時除掉我和伊盈香。”
“小姐猜測的極是,不過這兩種可能都有。伊盈香雖然單純,但是,也保不住為了她的愛,使出一些瘋狂的苦肉計。”紫迷沉聲說道。
瑟瑟點點頭,道:“若有機會,我會將此事查清楚的。”
“小姐,你的功力損失了,不是壞事,我給你看一樣東西。”紫迷沉吟片刻,似乎是下了決心一般,伸手從貼身衣衫裏掏出來一卷素帛,遞到瑟瑟手中。
“這是何物?”瑟瑟奇道。
她將素帛展開,平鋪在紅木小桌上,借著昏黃的燭火,細細看去。
那塊長長的布帛上,竟然畫滿了舞刀的人像。一個接一個,足有一百多個。每一個動作看上去都飄逸曼妙,淩厲非凡,在昏黃的燭火映照下,咄咄逼人。很顯然,這是一套刀法。
瑟瑟雙眸一亮,極是震驚地看完這套刀法,忽而輕歎道:“確實是一套好刀法,每一個動作和招式都很完美。隻是這樣的刀法,我不相信世上有人能使出來。”
紫迷聞言,淺笑道:“小姐你倒是說說,為何世上無人能使出來?”
瑟瑟伸指指著素帛上的一個人像,道:“你看看,這第一式“拈花嗅蕊”,就行不通。你看,第三招,是一刀前刺攻敵人麵門,那麽,對方必定要後退避讓。而第四招卻是攻敵後心。你想想,使刀者,怎能在瞬息之間由第三招變為第四招?就算是用我的新月彎刀,也不可能。新月彎刀柔可繞指,可以從任何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刺出,但,人力畢竟是有限的,不可能從敵人前方瞬間移到後方。所以,第三招和第四招是無法連貫的。還有這後麵的第十招和第十一招,中間也必須再加上一招,才可以做到。所以,這套刀法,雖然姿態飄逸曼妙,卻並非殺敵製勝的刀法,根本不能用。這叫什麽刀法?”
“小姐,這刀法的名字叫烈雲六十四式,因為它飄逸如雲般美麗,卻又迅疾如電般猛烈。”紫迷輕聲道。
“刀法的名字確實好聽,可是,終究是使不出來的。”瑟瑟輕歎道,“紫迷,你從哪裏弄來的這套刀法?”
“這是夫人年輕時無意得的刀法,她在臨終前交給了奴婢,叫奴婢在適當的時候交給小姐。夫人說,如若小姐在璿王府過得很好,就不要把這套刀法交給你。既然小姐離開了王府,紫迷覺得是交給小姐的時候了。”紫迷輕聲道。
她沒有想到娘還留了一套刀法,卻不肯交到她手中。
隻要她在璿王府過得好!瑟瑟歎氣,沒想到,臨終前,娘還對她和夜無煙的婚事抱有希望。
“是娘留下的,那這套刀法是可以習練的了。可是,我還是覺得這些動作都不連貫,根本無法做到。除非,除非能夠逆轉真氣。”瑟瑟凝眉道。
“小姐說對了,這套刀法若要習練,必須配以一門奇異的內功心法。這門內功心法和中原各國及各大名家習練的內功心法有所不同。此內功心法是逆天運氣,進展神速。小姐,你看看,這些不連貫的動作,若是使刀者能夠自如而迅速地逆運真氣,再配上新月彎刀的柔可繞指,便可以將這些不可思議的動作從上一個迅速變下一個。”
“說得是,隻是有那樣的內功心法嗎?”瑟瑟疑惑地問道。
“有,夫人習練的就是!”紫迷低聲說道。
“什麽?”瑟瑟驚異地瞪大眼睛,“可是,我娘若是習練這種內功心法和刀法,為何教給我的卻不是?”
“小姐,你知曉夫人這兩年為何身子衰退得如此快速嗎?她本是有武功內力的,卻如此早逝,小姐不覺得奇怪嗎?”紫迷抬眸道,黑眸中隱有淚影。
“我娘的身子一直很弱,她不是說,是因為隨著爹爹征戰受傷所致嗎?難道,還有別的原因不成?”
“是和受傷有關係,但最大的關係是因為夫人習練了這套刀法和內功心法。這種逆天運氣的心法,有違天理,所以,會損人年壽。是以,夫人才如此早衰,也正因為如此,夫人才不肯將這套心法和刀法傳授給小姐。”
“你說什麽?損人年壽?既然這套內功心法損人年壽,我娘為何還要習練?”瑟瑟睫毛輕顫道。
“因為夫人說,當年,她隨著侯爺在邊關征戰,血戰幾次,都敵不過敵方的首領。是以,夫人才習練這種武功,以求大敗敵將!”紫迷不曾說完,早已淚流滿麵。
“這些你為何不早告訴我?!”瑟瑟閉眸,隻覺得胸臆間湧起無法言喻的酸楚和疼痛。
娘啊娘,您是何等驕傲的一個女子,卻為何偏偏喜歡上爹爹這樣的男人。為了助他得勝,竟然去習練有損康健的武功。
“小姐,這些事夫人不讓奴婢說,因為夫人堅信這世間還是有至死不渝的情愛,夫人她希望小姐能夠遇上。”紫迷道。
“小姐,夫人在一年前,已經尋到一種奇藥,配合這種奇藥習練此內功心法,便不會損人年壽。所以夫人才將此內功心法和刀法留給了我。說是若小姐需要,就交還給你。如今,小姐內力損失過半,不如就廢掉現有內力,自今日起,就習練新功。”紫迷輕聲道。
“奇藥,什麽奇藥?”瑟瑟凝眉問道。
“一年前,夫人已經開始為小姐悄悄服用了。”紫迷輕聲道。
“我已經服用了?何時服用的?我怎麽不知。”瑟瑟奇道。
紫迷點點頭,“就是在小姐每日飲用的茶水裏摻有此藥。”
茶水?
瑟瑟驀然想起,去年,娘每月都給她一包茶葉。那種茶葉她從不曾喝過,娘說茶名叫“午後陽光”。她不曾飲過此茶,初飲時,覺得味道有些怪異,還以為這便是此茶本身的味道,卻不想,那茶裏被娘加了調和她體質的奇藥。
娘啊娘,您真是用心良苦啊。
瑟瑟伸指輕輕撫上素帛,望著那一道道人像,似乎看到了娘高貴清冷的容顏。心中,猝然生出一種尖銳的痛。
娘,您為何不對自己好一點兒啊!
“紫迷,你現在就廢去我餘下的一半功力,我要習練此套刀法。”瑟瑟抬眸,清眸中劃過一絲堅決。
“好!”紫迷答道。
“小姐,璿王對您,真的沒有絲毫情意嗎?他既然認定了是小姐害的伊盈香,為何還要給小姐留一半功力呢?璿王,或許對小姐,也是有情意的。”紫迷忽然說道。
“紫迷,你說的,是我此生聽到的最不可思議的笑話。”瑟瑟冷聲道。
夜無煙會對她有情意麽?縱然有情意,又如何?她是不屑要的!
瑟瑟因為決意要習練“烈雲六十四式”,所以便決定暫時不出海,先到一個僻靜地方居住。將身上的首飾變賣一下,應當也能換些銀兩租一處僻靜的院落。
她總不能在莫尋歡這裏練功,況且,莫尋歡這裏,實在不適合她練功。昨夜,他收留了她們一夜,她已經很感激了。
一大早,瑟瑟便帶著青梅和紫迷去向莫尋歡辭別。未曾見到莫尋歡的人,櫻子說,他一早已經出去了。瑟瑟便托櫻子代為轉告,隨即出了門。
白日裏看莫尋歡的居所,粗磚陋瓦,在日光照耀下,更顯鄙陋。她們從窄長的小巷子走出去,便來到東街。令瑟瑟驚異的是,未料到這晚上黑沉沉極是沉鬱的東街竟是十分熱鬧繁華的。
因為是異族人雜居之地,因此來來往往的居民皆是服飾各異,豔麗古怪,是以,雖然這道街很是簡陋,卻也讓人一眼望去有一派興盛之感。
這個東街,算是漢人和異國人交易的一個市場,有許許多多的鋪麵就擺在街道兩旁。
瑟瑟著實想不通。
莫尋歡畢竟是皇子,就算是島國皇子,也不至於如此貧困吧,貧困到要居住到這種喧鬧鄙陋蕪雜的地方。而且,別的皇子好歹都是侍衛侍女前呼後擁的,走到哪裏也有幾個侍衛追隨的。而莫尋歡,貌似走到哪裏都是一個人,也不見有侍衛保護他。倒是有兩個侍女,卻是一個毀容,一個殘廢。
很顯然,他也不受南玥皇朝重視,否則,也不會居住在這樣簡陋的地方,
瑟瑟漫步在東街,青梅不時被路旁的稀奇玩意兒吸引,不時地拿起來瞧瞧。
一陣悠揚的箜篌聲傳了過來,在這朝日脈脈的清晨,就好似仙樂一般,似乎能將人心靈的汙濁洗滌。東街街口處圍了一群人,那樂音便是從人群裏麵傳出來的。
江瑟瑟走了過去,透過人縫,看到了莫尋歡。他盤膝坐在一塊墊子上,清晨的日光籠在他身上,映得他整個人美如冠玉。如黑緞般的發隨意披散在身後,襯托得他膚如寒冰,眉如墨裁,眸若點星。
他修長的手指在箜篌琴弦上一劃,清悅悠遠的樂音從他指下溫柔傾瀉,柔和舒緩,美妙動聽,令人疑是天上仙樂。
一曲而終,雅子起身,清聲說道:“各位公子小姐,要是覺得樂曲還中聽,就請大家捧個場。”
眾人聞言,有的便掏銀子,也有的人隻是圖熱鬧,並不懂得樂音多麽好聽,不肯出銀子。
雅子轉了一圈,盤子裏稀稀落落多了幾個銅板和幾塊碎銀。瑟瑟沒想到,莫尋歡竟然是在街頭賣藝。看來,他的日子和她倒是一樣的困窘。
瑟瑟一直等著莫尋歡彈了幾首曲子,開始收攤時,才走了過來。
莫尋歡看到她來,便示意雅子將方才得的銀兩送到了瑟瑟手中,“我知曉你不願在這裏居住,這是一些銀兩,你拿去吧!”
瑟瑟怔了怔,心中甚是感激,一時不知說什麽好。
正在此時,瑟瑟敏感地察覺到不對,隻見在街道兩側的屋簷上,忽然躍下來幾個身材高大的漢子。他們一現身,便一聲不吭,向他們兩人立足之地奔來。
這些漢子穿著奇怪的衣衫,手中都拿著大刀,未及到得近前,便揮舞著大刀向莫尋歡砍來。他們的刀法極其淩厲,街上瞬間充滿了凜凜刀影。
瑟瑟大驚,敏感地察覺到這幾個人,是帶著強烈殺意來的。她一揮衣袖,彈出無數個暗器,點點寒芒向著那幾個漢子的刀光飛去。但是,因為功力不夠,竟都被那些刀影一一格落在地。
為了習練新功,昨夜,所餘的半數功力已被紫迷廢去,如今的她,已然是一個沒有絲毫內力的人了,心中不禁隱隱緊張。
瑟瑟從未如此狼狽過,若是功力還在,何必怕這些人。
莫尋歡麵對這道道刀影和逼人的殺意,倒是沒一點兒緊張,似乎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追殺。就在瑟瑟以為兩人躲不過這些刀光劍影之時,就聽得“嘭”的一聲巨響,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好幾道人影,迎上那幾個大漢,阻住了那凜凜刀影。
這幾個黑衣人出現得極其詭秘,皆是身穿黑衣頭戴黑帽臉罩著黑巾,他們動作快捷如同鬼魅。一個個看上去如夢如幻,似乎隨時都可能消散在空氣裏。
他們的刀法也奇特,人手一刀,不管是橫斬、斜劈,還是直刺,每一招都是直線擊出,略去甚多花哨,卻威力不減。
那幾個大漢顯然不是這幾個黑衣人的對手,不一會兒,一個個都做了黑衣人的刀下亡魂。
待擊斃了這些刺殺者,幾個黑衣人齊齊向莫尋歡屈膝施禮。
莫尋歡目下無塵地瞧了瞧他們,淡淡點了點頭,幾個人便縱身一躍,憑空消失在他們眼前。
這幾個黑衣人很顯然是莫尋歡的侍衛,隻是奇怪的是,平日裏都不知他們隱在何處。更令瑟瑟驚奇的是,他們如鬼魅般來無影去無蹤。
瑟瑟忽然記起娘曾說過,在東海的一些海島上,有一些武士,他們修習的武功和中原不同,稱為忍術。看來,這些人修習的就是忍術了。沒想到,莫尋歡的侍衛竟然都是忍者。
“莫王子,你的侍衛好厲害啊!”青梅極是欽佩地說道。
莫尋歡臉上神色依舊淡淡,絲毫不見波動,但是,瑟瑟還是從他眉宇間看到了一絲隱憂。
“東街是不能再住下去了。我要去一個朋友家避難,你若是願意的話,就請隨我來。”莫尋歡淡淡說道,語氣裏隱約有一絲邀請的意味。
瑟瑟想了想,道:“好,我們隨你去。”其實,瑟瑟已經看出來,方才那夥刺客顯然是衝著莫尋歡來的,如今,他在難中,她更無離去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