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60章
哭了太久, 眼睛疼得厲害, 以至於老燈泡昏暗的光線都刺得她眯了眯眼。怕父母擔心, 走至三樓拐角平台, 尤茜掏出粉餅,拚命遮蓋紅腫的眼角。
今晚流的淚抵過去十年。
彷彿要把腦子裡進過的水全部排干。
十年呀……
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覺得很悲哀。
情竇初開,是在13歲的那年。
沈傾品學兼優, 眉目清朗, 像極了校園小說里的男主角。剛上初中的小姑娘, 熱衷澀中透甜的暗戀,然而尤茜藏不住心事的性格,很快將少女秘密暴露無遺。
沈傾目光掃過書角, 那裡,是她上課開小差寫下的「沈傾尤茜」,少年表情很淡,沒多餘的反應, 骨節叩響桌面, 提醒她:「好好學習,別想些亂七八糟的。」
她捧著撲通亂跳的心,追去同一所高中, 頭懸樑錐刺股擠進沈傾所在的重點班。這時的沈傾眉目已長開, 介於少年與男人之間的半青澀半成熟, 惹亂無數少女心。
同是學霸的校草校花並坐窗邊討論難題, 美得像幅畫, 尤茜趴在桌上背元素周期表,耳麥里歌詞酸楚,亦如她想。
自暴自棄地扔了筆,臉埋進臂彎,不多時,腦袋被書本敲了下,她微惱地抬頭,對上一雙清澈眼眸。沈傾手撐桌,俯身問她:「不舒服?」
被丟在身後的校花表情難看,尤茜瞥一眼,竊喜著向沈傾撒嬌:「哪兒都不舒服,要吃口蛋糕才能好!」他鬆了眉,嘴上說著「調皮」還是轉身去給她買。
高嶺之花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她,羨煞旁人。
在一起的那天,是高考結束后的謝師宴。
少女們前仆後繼的告白刺激尤茜一口氣喝掉五灌啤酒,借著微薄的酒勁兒把沈傾堵在KTV走廊,臉紅撲撲,說話滿是酒氣:「小傾傾,凡事講究先來後到,我比她們都先表白,你第一女朋友應該是我!」
她跌進沈傾懷裡,擁抱滾燙,粘稠的汗液爬上肌膚。抬眸處,沈傾面容被昏暗燈光被鍍一層曖昧,他似乎笑了笑,然後俯身,唇貼著她額頭,乾淨利落的一個字:「好。」
高嶺之花被尤茜折下,碎了一地少女心。
而現在,心碎的成了她。
兜里的手機不斷震動,第99通電話打來。
「沈親親」三個字在屏幕上閃爍,尤茜手指懸在掛斷鍵上空,遲疑了兩秒,還是摁了下去。
既然已經分手,又何必再故作關切?她不是姚馨,沒有名校教授的父母,無法提供讓他少奮鬥三十年的機會。
她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沒有多少野心的小女生。
所以,在聽完沈傾的分手理由后,她頭腦足足空白了五分鐘,面前的人像是妖怪剝開華美的皮囊,露出本來面目般,嚇得她推開車門落荒而逃。
他變得急功近利、面部可憎,早已不是她喜歡的那個溫良少年了。
她拉黑沈傾的手機號,又點開微信,忽略屏幕上一連串假惺惺的詢問,直接刪除聯繫人。
靠教授女兒上位,這樣的沈傾讓她覺得噁心!
失戀的難過斗轉成厭惡,尤茜跨上台階走到家門口,掏鑰匙時手機再次震動,好友申請欄里,是陰魂不散的沈傾:[尤茜你在哪兒?回家了嗎?]
[關你屁事!]
尤茜撐著腫脹眼皮,惡狠狠輸了這四個字。
……
打開門,一室漆黑。
尤父尤母竟然沒在家?
尤茜摸著牆壁點亮客廳,換鞋時注意到未曾查看的消息。
群【歡喜尤家】
@人淡如菊:[茜茜,我跟你爸在吳阿姨家打牌,晚點回去,你自己早點睡。]
剛送走一批高三畢業生,尤父尤母這段時間過得十分瀟洒。
尤茜鬆口氣,抹了把眼角厚厚的粉,自顧自地笑了聲。
早知父母不在,她又何必傻乎乎站在三樓忙活十多分鐘?
失戀耗盡太多體力,尤茜疲憊地把自己扔在沙發上,手裡的包墜落地板,滾出一個粉色小盒子。
是她躲在遊樂園角落痛哭時得到的小禮物。
當時顧著傷心,視線被眼淚模糊一片,只瞧清面前站著的是位狐狸先生,並未留意對方塞給自己什麼東西。
「別哭啦!送你一份小禮物,祝你天天好心情!」狐狸先生如是說。
為了應對小孩哭鬧的突發情況,遊樂園穿人偶服的工作人員通常會攜帶餅乾糖果一類的東西,從下班到現在,她滴水未進,肚子早就餓扁,正好拿來果腹。
軟綿綿的身體依舊癱在沙發上,尤茜仰起脖子伸長手去夠盒子,指尖戳了戳,微具重量。
她微微一愣,翻了個身,東西拿到手,不像是輕便的甜食,估摸著或許是果醬一類的東西,沒想拆開一看,竟是瓶香水!
充滿淡粉液體的透明瓶身,倒映尤茜錯愕不已的臉孔。
怎麼會是香水?
且不論遊樂園管理層何時變得這麼大方,香水這種東西,和充滿童心的遊樂園搭配在一起,怎麼想都很違和。
絲帶系著一張卡片,一排花體字簇擁在手繪花束中——
萬人迷香水,讓所有男人為你著迷。
什麼鬼???
尤茜懷疑是那個工作人員不小心把自己買的香水和要分發的小禮物給弄混了,說不定,是打算下班後送給女朋友的驚喜。
她不知所措,把東西一股腦塞回盒子里。
明天一早就給人送回去,她可不貪這點小便宜!
……
「狐狸?」周六客流量大,旋轉木馬項目外的崗亭里,被耽誤工作的大嬸有些不耐煩,「我們星萌遊樂園的人偶只有熊和兔子,哪兒來什麼狐狸?你看錯了吧!」
尤茜指著窗外,銀色圍欄里擠滿三口之家。
「昨晚,扮狐狸先生的工作人員就是在那兒把東西給我的,他可能把自己的私人物品弄混到分發禮品中,我回家后才發現這一問題。」
大嬸手裡的登記表翻得唰唰直響,狐疑地看她一眼,問:「昨晚?你確定?」
尤茜點頭:「我確定!」
「不可能!昨晚負責這片區域的人偶只有熊和兔子,沒有狐狸!」見她不信,大嬸直接把登記錶轉了個方向,指給她看,「肯定是你看錯了,兔子和狐狸耳朵都長,分不清的大有人在。」
可誰家兔子會長一身狐狸色的毛?
尤茜急著把東西送還,眼睛掃過唯一扮兔子的人,記下電話后,跟大嬸說了謝謝。
走到相對安靜的地方,給昨晚安慰她的好心人打電話。
接起來,是個粗聲粗氣的大叔:「喂?誰啊?」
尤茜愣了愣,這聲音,聽著不像……
自我介紹后,對面不耐煩地打斷:「認錯了,我都五十多歲了,買什麼香水!」
嘟嘟嘟……
忙音持續耳畔,尤茜緩緩拿下手機,唯一的線索斷了,只能求助於監控。
「哎喲,我說你這小姑娘怎麼這麼死心眼兒呢?香水不拿白不拿!非得還回去!你不要乾脆給我算了!」大嬸忙得焦頭爛額,聽說尤茜要調監控找人,扯下帽子直翻白眼。
尤茜堅持,又拜託了幾聲。大嬸抹了把汗,指著遠處的藍色崗亭,沒好氣地說:「這事兒我管不了,你去那邊兒問保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