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三更
都到了要結婚, 山盟海誓說了一達通的地步, 蔣文軒對她的好感度都沒達到一百分。
阿生曾經告訴她,以往的宿主用盡了所有辦法, 都無法讓蔣文軒的好感度達到滿分。
任務完成得最好的那個,也不過是讓他的好感升到了百分之九十。
聽聞這個, 梵音並不覺得奇怪。
像蔣文軒這種冷心絕情,以自我為中心的渣男, 就算有了深愛之人, 他愛對方也絕對不會超過愛自己。
要得到他百分之百的愛,必須先付出百分之百的愛。
而在這世上, 沒有比「願意為對方捨棄自己性命」更情深意重的愛了。
所以,當那男人拔刀向他們刺過來的時候, 梵音毫不猶豫地將蔣文軒一推,把他護在了自己的身後。
這男人本來就是專門過來殺她的。
不過,梵音眼睛看向他的時候,對他施了一個小小的法術,從而讓他神志迷亂,錯把蔣文軒當作自己的目標。
那一刀直接刺進心臟,梵音的臉瞬間變得蒼白,不斷流出的鮮血把雪白的婚紗染得通紅。
人群哄鬧成一片,不少人嚇得大叫起來。
幾個安保跑上來一齊將男人制服。
蔣文軒從短暫的恍惚中覺醒, 他很快抱起梵音, 一路飛馳送到醫院。
除了他的親生母, 沒有人對他這麼好過。
粘膩的鮮血沾了他一手, 蔣文軒以前從未經歷過這種心慌失措,緊張到無法呼吸的感覺。
隨著懷中人呼吸一點點變淺變弱,他的心跳彷彿要跟著一起停止了。
蔣文軒寧願那一刀是刺在自己身上。
第一次,他把對方的生命看得比自己的還重要。
「甜甜,你撐住,我們馬上就到醫院了。」他神色焦灼地對她道。
百分之九十九,是蔣文軒此刻對梵音的好感度。
不到半個小時,梵音就被他送到急救室。雖然送的很及時,但傷口實在是太深了,而且扎的地方非常關鍵,院長主任圍了一圈,最終都是回天乏力。
彌留之際,梵音氣若遊絲地出聲,「把楚昭叫進來。」
她知道楚昭一定在外面等著。
護士懷疑她神志不清了,彎下腰,湊近她問,「阮小姐,您要叫的是蔣先生吧?」
「楚昭,叫楚昭進來,我有話和他說。」梵音瞪眼,又弱弱地重複了一遍。
其實有她修鍊了五千年的本元附在這具身體里,就算挨了一刀,也不會虛弱成這樣。
但沒辦法,在這麼多醫生和護士面前,她還是要裝一裝的。
要不然一個瀕死之人,還能活蹦亂跳說話不大喘氣,那也太不像樣子了。
急救室的門打開,兩個男人衝上前,異口同聲地問,「她怎麼樣了?」
醫生嘆息著搖了搖頭,情況不言而喻。
其中一個護士把她的話傳了出來:「楚先生,阮小姐請你進去,她有話要對你說。」
蔣文軒震驚,抓住護士的袖子,「甜甜怎麼可能叫他進去,我才是她的丈夫?」
護士被他的大動作嚇蒙了,結結巴巴地解釋,「當時,阮、阮小姐就是這麼對我說的啊。」
他們兩人還在爭執,楚昭率先疾步走進去,又關上了門,把外面的喧囂吵鬧完全的隔斷。
一進門,他對著梵音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你就這麼愛蔣文軒啊?!寧願自己死也要幫他把刀子擋下來?」
「蔣文軒有什麼好的?你果然是騙我的,從頭到尾你都沒想過離開他!」
說到後面,他聲音帶上了哽咽。到了真正傷心的時候,男人的淚水也止不住了。
「你別哭。」梵音勸他。
在這個世界,有愧於阮甜的是蔣文軒和沈凝露兩個人,楚昭從頭到尾都和她無冤無仇,她沒有必要最後還把他牽扯進來。
「誰哭了!」楚昭背過去,在陰影處抹了抹眼睛,「老子這一輩子寧願流血都不可能流淚。」
梵音彎了彎眼,笑容好看,臉上不見一絲受重傷的痛楚:「我說過的,這件事結束以後我就會離開的。」
「我已經活了五千年,我還會活不知道多少個五千年。我這一生極為漫長,而你的一生不過百年,你把時間耗費在我身上,不值當的。」
楚昭震驚又古怪地看著她,「你……」
話到嘴邊,竟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楚昭。」她叫了他一聲,與他的視線對上。
她眼睛里似乎有一種魔力,楚昭目不轉睛地緊盯著。
別的東西漸漸成了虛無,他能看見的,只有她那張慢慢張開,紅得似玫瑰的嘴唇。
梵音一字一句,恍若蠱惑地說道:「你忘記我,忘記之前我們兩發生的所有事。你有錢有地位還有野心,你這一生可以過得很好。」
最後一個字說完,她便呼吸停止,徹底閉上了眼睛。
門被人撞開開。
蔣文軒發瘋似地闖進來,在看到安詳地躺在床上的女人那一瞬間,他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甜甜!」這一聲悲痛不已。
這一刻,他的好感度終於達到了百分之百。
楚昭失魂落魄地站在一邊,像是丟失了一件極為珍貴的東西,但卻又不記得到底丟了什麼,只覺得心底深處空蕩蕩的。
再看眼前這個剛死不久的女人,他覺得自己對她是有點印象的。
阮甜,國內外知名的女明星,一年內拍了幾部他公司投資的電影,為他賺了不少錢。
今天是她和他那個私生子哥哥的訂婚典禮,可不知怎麼的,她被闖進來的一個男人給莫名其妙地捅死了。
楚昭站在一旁,與一眾傷心悲痛的圍觀者相比,他倒是面色淡淡的,出於對美人的賞識,只是在心中輕嘆一聲――
紅顏薄命,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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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眾矚目的盛世婚禮一夕間變為喪禮,一代知名女星就此香消玉殞,消息剛泄露出去時,所有人都不敢相信。
粉絲同仇敵愾,紛紛大罵發布消息的人「蹭熱度不要臉,造謠死媽」。
直到阮甜的經紀人宋明麗出來發了聲明,並祝她一路走好,大家才從最初的不可置信,到被迫接受這個殘忍的事實。
這算得上近五年內娛樂圈發生的最大的事件了。
不說阮甜的粉絲終日沉浸在哀思傷懷之中,就連以前專門黑她的網友都忍不住在微博上感嘆一句——天妒紅顏,世事無常。
葬禮那天,自發為她送行的人排了很長的隊伍,墓碑前擺滿了她生前最愛的百合花,舊的殘了就有新的換上,留在墓前的始終是鮮艷芬芳的花朵。
蔣文軒一身黑衣出席,自始至終都是眼角微紅,難掩傷懷。
被問及以後有什麼打算,他只道會退出演藝圈一段時間,出國調整心情,歸期不定。
阮甜生前拍的幾部電影都拿了國際大獎,為感念她為電影做出的貢獻,國家級的電影協會以她的名字命名了一顆小行星。
粉絲自發籌錢,在貧困山區用她的名字修建了許多希望學校……
生榮死哀,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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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澤宇當場被制服,可他在行兇前就已經服下了慢性毒·葯。
警察趕到時,他已經毒發身亡了。
在片場,無人的化妝間里,沈凝露照著鏡子,露出了這麼多天以來的第一個笑臉。
阮甜死了,沒人可以威脅到自己了。
她過去獲得的那些輝煌成就有什麼用,人死萬事空,而世人最是善忘的。
現在她是轟轟烈烈的,但沈凝露相信沒過多久,大家就會把她慢慢淡忘。
那天,她在電話里對著趙澤宇一頓哭泣。
她告訴他,阮甜曾經灌醉了自己,把她送到謝遜導演的床上,任她被多人侵犯,還拍下各種不堪的視頻趁機威脅她。
趙澤宇當即怒不可遏,發誓要替她報這個仇。
塗著口紅的時候,沈凝露想,她的澤宇哥對她真是好。
再沒有人會比他對自己更好了。
等所一切都塵埃落定以後,她一定要去墓前為他上一支香。
然而,事情卻並不能如她的願,一切遠遠沒有結束。
不知是誰,在阮甜頭七的那天晚上,在網上放上了一個視頻。
這個是蔣文軒和沈凝露深夜一起出入酒店,電梯里拍下的監控。
監控上時間顯示的是一年前,那時阮甜和蔣文軒還未正式分手。
這無疑坐實了他戀愛期間和沈凝露出軌的事。
阮甜粉絲本來還在今晚剪輯各種視頻發各種微博悼念她,這個視頻一爆出,他們一下子全都炸了。
他們都知道在婚禮上,阮甜是為了給蔣文軒擋下那一刀才死的,而蔣文軒在事後一直表現得很深情很自責,他們也就不好說什麼了。
可現在,他居然是出軌的渣男!
這對得起阮甜用自己生命護著他的一腔深情嗎?!
不光是她家粉絲義憤填膺,連路人這次都看不過眼了。
蔣文軒和沈凝露兩個被罵上了熱搜,各種噁心骯髒的辱罵辭彙佔據了他們的主頁。
兩人的名聲是徹底惡臭了。
蔣文軒從前名氣再盛現在都沒有用了,群情激憤之下,沒有投資人敢用他,他從暫時離開娛樂圈變成無限期地被迫退圈。
他之前拍戲賺到的不少錢,但全部轉到了梵音的名下。而在婚禮前,梵音就把所有的錢都捐了出去。
潦倒落魄,這四個字足以形容他後面幾十年的生活。
沈凝露的下場也沒有好到哪裡去。
她陪導演睡覺換來的女主角被投資方強制中途換人,幾個大牌的廣告合同不翼而飛,她家裡時不時被阮甜的粉絲寄來死老鼠,扎著針的木偶娃娃,用血寫的詛咒信……
就連走在路上,沈凝露都能被圍觀群眾吐口水咒罵。
不到一年,沈凝露就不堪其擾,精神出現了嚴重問題。一次偶然,狗仔拍下她的照片放到網上,大家都驚奇了——
這個頭髮粗糙,神色憔悴,目光空洞,臉上血色盡失的女人,哪裡還有一點昔日走紅毯時的女明星神采,這分明是四十多歲,沒怎麼保養過的老女人啊!
蔣文軒名聲掃地,從此定居在國外不回來,對此最高興的當屬楚昭了。
他一改原來風流的本性,變得越來越沉穩,楚家商業帝國的版圖在他手上又擴大了許多。
楚昭這個名字多次出現在《財富》《時代》等多個知名金融周刊上。
三十歲那年,他和劉氏企業的千金結婚,政治婚姻,說不上多麼情深義重,但也能做到相敬如賓。
兩人育有一子一女,任誰見了他,都要真心誇他這輩子過得成功,堪稱人生贏家了。
楚昭一直也這麼認為。
但在夜深人靜的書房,他處理完公司的事務,偶爾想到阮甜這個名字,心裡卻意外地有點堵得慌。
可奇怪的是,他先前明明和她沒有什麼交集。
白駒蒼狗,七十年的光景不過彈指一揮間。
臨終前,楚昭把子女叫到床邊,在律師的見證下把千億的家產做了分配。
妻子劉夫人哭倒在他床前,傷心的不能自己。
像他們這種豪門夫妻,她結婚以前就沒有指望他能有多麼愛自己,畢竟她父親五十多歲了還是風流浪蕩的樣子,私生子生了一個又一個。
和楚昭在一起以前,她已經做好了以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準備了。
可結婚之後,她丈夫一向潔身自好,一不出軌女明星,二不玩三流小網紅,從來沒有傳過任何緋色新聞,正經的和過去的他恍若是兩個人。
劉夫人的幾個小姐妹都羨慕她嫁得好,簡直堪稱是豪門裡的模範夫妻。
她想,她這輩子是值得的。
楚昭溫柔地摸了摸他妻子蒼老,已經爬滿皺紋的臉。四十多年相伴,縱使沒有愛情,但親情總是有的。
他艱難地張了張嘴,「錢包。」
兒子女兒都不懂他,只有劉夫人明白,喚傭人把放在書房抽屜里的那個錢包取過來。
錢包的材質做工都是極好的,但款式老土,不知道過時了多少年。
楚昭緩緩打開,把裡面一張餐巾紙展開,那一抹紅色的唇印早已褪色,不復往年的鮮艷。
他知道這個是很重要的,將紙巾握在手中,他便覺得自己終於能夠安心地去了。
往事如戲,一幕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直到最後一口氣咽下,他都沒能想起,這口紅印到底是誰留下的。
他笑著,眼底卻有眼淚落下。
他一生過得輝煌暢快,唯一的遺憾,恐怕就是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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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間這麼多年過去,對於被困在冥界的梵音而言,不過是幾日的光景。
「恭喜宿主,圓滿完成任務。」阿生出來,對她道。
她現在還是蛇身人像,面容極為好看。
阿生怔怔地看了一會兒,竟然覺得她長得還和九重天上若虛太子的仙侶長得有些相像?
念頭一閃而過,阿生便自己先給否決了。
這女人不過是犯下重惡的蛇妖,如何能和天上的神仙相比?
梵音吸了原主阮甜的精魄,功力恢復了一些,原先動都不能動的蛇身現在能擺動擺動尾巴了,她心情瞬間大好。
「不過……」阿生奇怪地問,「任務只說要獲得目標人物的好感度,以及完成原主的兩個心愿,宿主為何要多此一舉,最後把視頻交給原主的經紀人?」
在婚禮那日,梵音把那段監控視頻發到宋明麗的郵箱,懇請她在自己死後把視頻發到網上。
如此,才有了後來發生的一切。
梵音抬眸,神色不似先前的歡喜,好像想起了什麼傷懷的過往,「我這條蛇,向來講究有冤報冤,有仇報仇。得罪我的,我絕不能讓他好過。」
她眼中驟熱升起了幾分憤恨,有毀天滅地之勢,但轉而又掩去了,只剩平靜如一汪清泉的眼眸,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阿生被她剛才的樣子嚇到了,梵音卻笑笑,又搖了搖蛇尾。
她現在蛇身被鎖神鏈捆著,動彈不得,只有等十成的功力都恢復了,她才能掙脫這該死的繩子。
「我等不及去下個世界完成任務收集精魄了,下個世界的原主是誰?」
阿生簡單講述了一下情況:「下個世界的原主叫陳艷艷,保姆的女兒,二十歲,她和季家的少爺季淮相戀,最後季淮愛上外院的白富美校花周清嫵。」
「陳艷艷慘遭拋棄。她在酒吧借酒消愁,醉到不省人事時,被一群小混混給侵犯了。她想不開,在浴室割腕自殺了。」
梵音把這些記在心上,自通道:「所以,這個世界的攻略人物是季淮?二十多歲的小男生,我保證用不了多久就能攻略成功。」
「不是。」阿生咳了咳,道:「這個世界的攻略人物不是季淮,而是他爸,季景仲。」
梵音愣了一瞬,便挑眉,開心地拍了拍手,笑道:「哈哈,有意思。走吧,我們一起去下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