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狐孩兒 2
原來,馬猴所說的人販子,就是這個一身白衣,妖冶嫵媚的姑娘。她根本不是在販賣孩童,而是把孩童掠來,剝去人皮,換成狐皮,一個個天真的孩子就變成了狐孩兒。
??莫非,馬猴的兒子狗兒就是被她擄去的?
??李慕白看著血腥殘忍的場麵,不禁怒向心頭起,惡從膽邊生。
??“妖狐,吃我一槍!”他一聲怒喝,單手一拍身下的石頭,矯健的身軀借力彈起,足下點地,箭矢一般射去,手中“冥泉”挾著呼嘯的風聲,刺向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驀然抬頭,嚇得一聲嬌呼,化作一道白影向岩洞的深處閃電逃竄。
??慕白看時,地上隻留下兩個男孩,還有一具剛才被白衣女子剖腹的小屍首,屍首的旁邊尚且散落著一攤各色的狐狸毛皮。
??男孩顯然被嚇懵了,隻顧呆若木雞。問他家鄉住址,父母名諱,竟然說不出一句完整的措辭。
??公子慕白隻好將他們馬背上馱了,一步步挨下山來,奔府衙走去。
??且說三寶郎問明慕白去向,出了府衙大院,也匆匆奔往西郊。
??他剛剛拐下黃河的漫水橋,驀然看見土坡下躺著一位老人,老者一身灰白素衣,枯瘦如柴,雙手捂著肚腹,朔風中瑟瑟發抖。
??三寶郎看見他,仿佛看見孤獨的娘親,不由動了惻隱之心:“老人家,你哪兒不舒服?”
??老人指指肚腹,一個勁兒地喊:“疼,疼死我了。”
??“老人家,你的家人呢?”
??老者不答話,隻是抱著肚子喊疼。
??三寶郎伸手搭住老者左腕寸關尺三脈,但覺脈沉而細,關部滑實。又觀麵部麵色萎黃,形體消瘦,知道此病拖延日久,掀衣視之,赫然肚腹腫脹,青筋暴露,幹癟的皮肉止不住陣陣抽搐。心下暗忖,此疳積之證也。金城三年大旱,顆粒無收,老人家這是吃了什麽,以致食積日久,致積成疳?
??“老人家。你吃過什麽不好消化的東西了?”
??老者不回話。三寶郎俊目如電,盯住他的眼神細看,但見他瘦削深陷的眼窩,隱約一股精光閃爍。不由心下狐疑,一般久病之人,尤其年邁的老人,疾病折磨之下,哪有如此炯炯神光?
??三寶郎二話不說,背起他沿街一路打聽藥房,好歹找到一個叫做“金池仁泰”的診所。
??仁泰診所的大夫年約六旬,精神矍鑠,長須飄飄,頗有醫仙風骨。
??仁泰的大夫口中念念有詞:“脈相沉細滑實,病已入裏,兩出關中,乃是積中成疳。”
??三寶郎隻聽了這兩句,不由暗暗點頭。
??大夫續道:“形消瘦,麵萎黃,發結穗,肚腹腫脹,怕已大便帶血,危矣。”
??老者蜷腿躺在診床上,還是不說話,隻默默點一下頭。
??大夫問道:“家居哪裏?可是有人為你煎藥?”
??患病老者搖搖頭,突然嘴角兒一抽,老淚縱橫,似乎悲苦至極。
??三寶郎心道,怕是無依無靠的孤獨老人吧?算了,既然碰上,索性送佛送到西,幫人幫到底,於是從懷中掏出十兩紋銀,放在案上。
??“大夫,晚生與這老者也不過素昧平生。不如就你家藥爐煎好湯劑,命夥計服侍他喝下,這點銀子不知夠也不夠?”
??仁泰大夫瞥一眼案上白花花的的銀錠,點一點頭。隨伸手摸起筆墨,開起藥方來。
??三寶郎見了煆石燕,煆決明,使君子,威靈仙,炒山楂,旋複帶赭幾味字樣,插言道:“久積傷血,添兩味活血化瘀,養血生津之屬。”
??仁泰大夫聽了,不覺對麵前的小公子刮目相看,也有意顯擺一下胸中學問:“患者脾虛生風,再加兩味重鎮安神吧”
??於是抬筆添上朱砂一分,鉤藤磁石三味。
??時間不大,藥房夥計將湯藥端過來,待涼到不冷不熱,先用藥湯代水將朱砂服下,一碗湯藥隨後慢慢喝畢。
??那知大夫尚未離去,患者突然四肢抽搐,角弓反張,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珍床上翻來滾去,不得安生,眼見就有急急欲去之意。難道藥不對症?
??還未來得及細想,眼前就發生了令人驚恐的一幕。患者一陣抽搐之後,赫然變成一條巨大的灰蟒盤在床上。灰蟒頭大如蓋,身粗如碓。鱗甲閃閃,片片如碗口大小。
??仁泰大夫嚇得“嗚哦”一聲就昏了過去。
??三寶郎隻得放下灰蟒這頭事,趕緊來就仁泰大夫。
??一番急救,仁泰大夫悠悠醒轉而來。及至再看,哪裏有什麽巨蟒?珍床上端端正正坐著一位老人,雙目炯炯,精光閃爍,一身灰白素衣,仙風道骨。
??老者見仁泰大夫醒來,起身深施一禮,道聲:“謝謝二位俠義心腸,三年沉屙,一朝得釋。”
??言畢,轉頭問向三寶郎:“你可知我蒼碧師兄?”
??三寶郎茫然搖頭。
??老者接道:“一月前,是飛鷹山絕壁崖上,蒼碧師兄告知我,淩判官到得金城之日,便是我噩夢解除之時。今日看來,果然曆曆不爽。”
??遂講明身世。原來這位患病老者,竟然是灰蟒所化,俗名金叟,隱居府衙後山刺槐下的洞穴修煉,已經四千餘年。因為是常蟒之軀,剛才藥效發作,經不得朱砂磁石重鎮驅邪之力,所以現了真身。
??三年前,金城府衙節度使鴻飛冥大人新婚,正值三年大旱,民不聊生。生民尚且無粒米果腹,山中獸類更是餓紅雙眼。於是,祁山白狐首領“雪飛花”下了雪山來此,宿住後山“幽月洞”,組織率領金城上萬狐眾,輪番到金城府衙盜竊米麵食物。
??鴻飛冥一氣之下,在山中布下上幾百支吊鼠暗器,一夜之間,擒拿狐眾不下百餘。
??可是,節度使大人不該任由手下官兵,肆意殺戮,將百餘狐眾剝皮食肉,熬湯作羹。狐眾哀嚎遍野,叫聲淒慘。
??“雪飛花”悲痛之餘,將一腔怨氣灑在他的夫人身上,還不解氣,又化作村姑模樣,四下裏打探百姓人家裏十歲以下的孩童,巧計拐騙,擄到後山“幽月洞”,剝去人皮,再套上狐皮,孩童們一個個就變成“狐孩兒”,狐孩兒半人半狐,人臉狐身。能說會道,山澗中,叢林下,騰挪跳躍,敏捷如狐眾無異。任由“雪飛花”差遣,助紂為虐。
??三寶郎驚詫不已,疑惑問道:“雪飛花將怨氣撒到節度使夫人身上,又是如何作怪的呢?難道節度使夫人不孕,與她有關?”
??金叟歎了一口氣,慢慢說道:“淩判官勿急,聽我一一道來嘛。”
??那雪飛花知道我們常蟒之仙,素食狐兔動物,曆來早生嫌隙,想約我與她沆瀣一氣,禍亂府衙是萬萬不可能的。於是將一隻吞食吊鼠暗器的小狐狸,下到我的洞穴前刺槐樹上。金叟餓極,不辨其詐,將小狐狸的屍體一口吞進腹中,誰知小狐狸肚中還有暗器的鐵鉤?兩天以後,直疼得我死去活來,日夜吊在槐樹上抽搐打滾。雪飛花趁人之危,威脅我說,隻要幫她一臂之力,允諾每天給我一粒藥丸,三年之後,暗器鐵鉤就會自行化掉,屆時,金叟就會恢複自由。
??“金叟,難道你也答應她了?”
??是的,雪飛花將我靈修的七分真氣拘走,趁鴻飛冥不在夫人身邊之時,把我的七分真氣捆綁在節度使夫人的帶脈一圈,然後,又將死去的狐眾怨氣化作一道“吞子符”貼在夫人的下腹**部位。這樣一來,任憑鴻飛冥如何賣力馳騁,那些千子萬孫,就統統被雪飛花吞吃殆盡。夫人日漸消瘦,月水不足,何來受孕一說?
??金叟隻盼三年以後,恢複自由之身,哪成想又被狡猾的雪飛花騙了。我不但病情加重,而且上千年的的靈修真氣耗盡,垂垂欲死矣。
??而今,得淩判官仁心俠膽相助,服下仁泰的“化疳散”,假以時日,腹內鐵鉤就會自化,我便擺脫雪飛花的控製,淩判官隻須祛除節度使夫人,下腹**部位的“吞子符”,她自然能夠月水通暢,體力恢複,何愁不能生兒育女?
??三寶郎聽後大喜過望。
??“金叟前輩,三寶郎代我大哥謝謝你。”
??金叟說完來龍去脈,驀然須眉一張,目放精光,龍軀盤旋,化成一道白光穿過窗欞,騰空而去。
??三寶郎抬頭看時,早已不見他的蹤影,茫茫天空傳來金叟的回聲。
??“淩判官,待閑暇時候,金叟領你去見一個人,金城自有風調雨順,物阜民豐那一天!”
??三寶郎辭別仁泰的大夫,也不再去西郊,轉身返回金城府衙。
??此刻,天已大黑,三寶郎與鴻飛冥大哥邊吃邊聊。
??鴻飛冥心裏即慚愧又興奮,慚愧的是,當時不該意氣用事,默許了手下官兵荼毒生靈,造成今日黎民罹難。興奮的是,府衙政務一步一步有了眉目,而自己的延嗣添丁大計也已迎來福音。
??兩個人俱是心情激動,對連日來發生的怪事慨歎不已,全無睡意,哥倆咕咕囔囔小聲談論著,不知不覺,已是半夜子時。
??忽聽府衙大院傳來一聲戰馬嘶鳴,灰灰似虎嘯,啾啾似龍吟,嘯聲雖止,餘韻不絕。鴻飛冥知道是絕世龍駒無異,心下暗驚,什麽樣的天縱英雄,配有這樣的寶馬良駒?
??二人不約而同,出了後廳,來到府衙大堂前邊的空地裏。見是公子李慕白牽著一匹遍身雪白的戰馬,威風凜凜。夜色下,放射著幽幽銀光。龍精虎目似乎穿透暗夜,靈異脫俗。
??更奇怪的,那馬背上遽然馱著兩個七八歲的鄉下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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