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城樓夜會黑白無常
三寶郎接到金城節度使官文,被聘為隨員參謀,參與軍機,聘期暫定為三年。他放心不下的就是娘親,本想讓她去蓮房和師母柳氏做伴兒,可是娘親惦念紅樓,說年歲也不是太大,還能照顧自己,哪裏也不去,讓三寶郎大可放心。咱們孤兒寡母,一步步熬到今天,眼見小有出頭之日,一定本分做人,踏實做事。三寶郎一一答應。
??在樓下與娘親敘話已畢,三寶郎獨上二樓,卻睡意全無,他沏了一杯茶,一邊淺啜,一邊陷入沉思。
??自從胡雪兒那夜不辭而別之後,樓下東山牆邊的,那張曾與她一夜纏綿的大床,他再也沒有躺過。他不敢去,他怕無端掀起心底那道,難以愈合的傷痕。
??明天將要離開曾與胡雪兒“三日九年”愛戀的紅樓,他既心痛又酸楚。坐在自己搭建的竹床沿上,看著收拾完備的行李,心事重重。
??忽然想到,離恨湖臨別時,雪兒的叮嚀。於是翻起那方錦帕,小心翼翼地打開,睹物思人,百感交集。
??“寶兒,這是我的七根發絲,回家後燒成灰,采集一杯朝露水,陰曆十一月十五,對照中天的月光,一口服下。雪兒的心會永遠滲在你的血脈裏···”
??“寶兒,還記得嗎?聽雪台上,你為我點的梅花妝,當我哭泣的時候,眉心會有一瓣紅紅的梅花痕,那就是我的人,不管生生世世,記得我的梅花妝···”
??三寶郎想著想著,漸漸進入夢鄉。
??第二天,巳時。
??尚書府大公子李慕白的車馬就到了蓮房,一輛大車,十騎彪悍家丁,威風凜凜,意氣風發。泓升閣老想念久別的兒子,正好也要隨行金城。
??大家有說有笑,一路向著西北進發。三寶郎初次遠行,乍走還覺興趣盎然,不百裏,行至兩省交界,清涼縣境內,已覺人困馬乏。
??“慕白哥哥,我實在累了,天色不早,不如去縣城找個旅館安歇,明日再走。”
??大公子李慕白笑笑:“好,休息。再繼續走,還怕把馬累壞。千裏迢迢,全仗這些坐騎腳力,慢些走穩當。”
??於是吩咐一伶俐家丁前頭打探下榻之處。時間不大,家丁來報城內有家“友仕天涯”,旅館不錯,清靜幽雅,專以招待官宦商賈,富貴人家。
??三寶郎一邊向旅館行來,一邊環顧四周地形。但見城門牆塊石壘就,門拱以上,又起二樓,青磚勾縫,飛簷拱夾,頗有些規模。更喜人的是,雖然孟冬季節,城牆上尚爬滿牽牛花藤,遠遠望去,花瓣紅藍淡紫點綴,氣氛虛幻飄渺。沿城牆一路望去,總讓人心曠神怡。
??進得城門左拐約一裏地。向北張望,果見一家客棧,東臨一片荷花湖,北靠一座圓頂小山,格局十分考究舒適。大門匾額上書“友仕天涯”,四字金光閃閃,鐵鉤銀畫,字跡豪放而不失儒雅。近湖一帶,回廊迥曲,楊柳掩映。雖是初冬時候,黃葉飄零。蕭索中,彌漫一絲憂傷的浪漫;淒涼裏,散著古韻仙風。
??三寶郎草草用些晚膳,納頭便睡。
??大公子李慕白手執“冥泉”銀龍搶,巡車馬行李一圈,見無大礙,吩咐家丁輪班值守,便回到房間。見三寶郎早已酣然入夢,不便打擾。為了謹慎,和衣躺下。
??不知不覺,已是半夜子時初刻時分。三寶郎睡夢之中,忽覺內急。本來一路鞍馬勞頓,困乏已極,實在不想起身。無奈二便不好強留,尋思穿著中衣趕緊下樓解決了,再麻溜回來繼續睡覺。於是急匆匆半光著身子,竄下樓來。
??懵懵懂懂,一陣輕鬆之後,原路返回。不料忙中出錯,方向反了。一路向南竟然走到城牆下邊,直到城牆擋住去路,才知道迷失了方向。剛想換個角度再找來路,忽然聽得,高高巍峨的城牆之上,有人說話。
??“我說白兄,這案子大概辦錯了。”
??另一人道:“黑老弟,今日傍晚時分,我看見淩大人路過清涼縣來了。”
??那人道:“怎麽,白兄的意思?”
??另一人接著道:“不如今夜,請淩大人過來探討一番。”
??“黑老弟,你在此城樓上,準備一桌上好酒菜,我下去請他去。”
??“白兄,還是我去吧。”
??“算了吧!看你那臉膛,黑的跟鍋底似的。還不嚇著人家?”
??三寶郎聽得神迷,心裏暗道,這哥倆有意思,半夜不睡覺,辦案子都搬到城牆樓上來了。誰這麽兢兢業業。
??一念未了,就聽的城牆樓梯“噔噔噔”下來一個人。三寶郎驚得猛一抬頭,黑暗中,兩個人撞個滿懷。見是一個滿臉白如輕紗的大漢。三寶郎著實嚇得不輕,剛要轉身躲開,白臉大漢怒氣衝衝道。
??“什麽人?半夜擋我去路!”
??言畢,單手揪住三寶郎,又“噔噔噔”返上城樓。
??“黑老弟,今夜也忒喪氣,行動遇著個大煞神。一身的煞氣,剛一下城樓,撞的我心神不安!”
??黑暗中,對方從懷中掏出一粒寶珠,金光燦燦,照得周圍三丈方圓,如同白晝。
??三寶郎就著寶珠的金光,看清了這張老黑臉。同時, 對方的黑白兩兄弟也看清了,隻穿著中衣的三寶郎,見他鼻如懸膽,目似流星,骨骼峻拔,豐神迥異。
??三寶郎嚇得一聲啊“哎呀”還沒來及得及出口。這黑白二人猛地單膝著地,口稱“淩大人恕罪,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三寶郎驚得三魂出竅,七魄飛升,勉強鎮定。
??“二位兄台,你們認錯人了。在下三寶郎,莫市蓮房大醫堂,故先師蓮醫仙,單名一個歧字。”
??黑白兩兄弟聽了,滿臉歡喜,立起身來,一邊一個拉著三寶郎的手臂,一疊聲地道。
??“對了,對了,就是你,就是你。”
??黑白二人讓三寶郎主位上坐了,又重新施禮。
??三寶郎看著一桌子燒雞,臘腸,凍狗肉。心道,既然如此,由你們去吧,隨便你什麽三寶郎,淩大人,先吃喝一頓再說。主意已定,麵上坦然許多。
??隻聽黑臉大漢笑道。
??“淩大人,何故如此狼狽?缺穿呐,幹嘛隻穿著小中衣就出門咧?”
??三寶郎說明原委,三人都爽朗大笑。
??白臉大漢丟過一件青衫,三寶郎披了。氣氛變得融洽。
??黑臉大漢續道:“今夜請大人來。奧,請三寶郎先生來,隻為兩件事。一呢,知道先生欲去金城,我兄弟二人在此設宴,為您餞行;二呢,實是有求於大人···”
??三寶郎道:“吃你的嘴短。你盡管說來聽聽,隻要是在下辦得了,不遺餘力。”
??黑白二人舉杯道:“今夜隻需開懷暢飲,才好說話。來!先幹了這杯酒。”
??二人絮絮叨叨,三寶郎漸漸明白了。
??原來,清涼縣城發生一件蹊蹺案件。城北有個屠夫,姓苟。其妻年約三旬掛零,半年前新產一子。平生嗜食肉魚厚味慣了,想吃黃河鯉魚。苟屠夫念她高齡產子,實在不易,就興衝衝答應了。三月裏,不冷不熱,正是鯉魚拋仔季節,於是就去城西黃河為她捕魚。不料,多半天過去,網網成空。苟屠夫心生氣惱,正待收網,突然漁網裏金光燦燦,打上一條泥鰍樣的金魚。遍身紅黃,嘴邊兩條魚須飄帶一般,和魚身等長,妙曼多姿。
??苟屠夫興高采烈,回來拿給老婆看看。就說,此魚長相奇特,不如留著做個觀賞。其妻不高興,就反問丈夫,是這條魚貴重,還是俺母子兩個貴重?不魚不肉,何來的奶水?屠夫無奈,磨刀欲殺之。不料,金魚煞有靈性,突然兩眼含淚,情狀甚是可憐。屠夫又猶豫起來,其妻蹭一下從床上跳下裏,手持刀落,金魚身首異處。
??原來這條金魚,的確不是凡魚。今年三月十五,怒江龍王遭貶,降謫黃河上遊支流湟水令。合家龍族順黃河上溯。行至清涼縣界,沿河兩岸牽牛花開,紅黃藍紫,絢爛多彩。玄元的一個女兒,也不知是龍月兒的哪個姐姐,一時貪玩,走散隊伍,被苟屠夫一網打上來,遂遭此殺身之禍。玄元痛苦至極,捶胸頓足,就在清涼縣城上,下了一場大暴雨,以示哀悼。
??苟屠夫的老婆當天喝了金魚湯,一下午卻是兩便不通,憋得死去活來。屠夫無奈,暴雨裏就去郎中家裏抓藥。大夫問明病因病由,開了一味靈丹妙藥,巴豆(本草上說,巴豆瀉下,專治大便秘結,下府不通)。臨別炫耀,熬好一次喝下,保管藥到病去。苟屠夫高高興興,暴雨裏返身回去。
??玄元這場雨,實在太大。苟屠夫被淋的無奈,不時貼行在牆角邊上,尋思讓城牆上茂密的牽牛花枝葉,遮擋一點風雨。及至回家,手裏的藥也濕透了。
??不料,其妻服下湯藥,夜裏竟然上腹疼痛,惡心嘔吐,九竅流血而死。
??其妻魂歸地府,向閻王老爺狀告其夫,說他存心不良,下藥毒害她性命,可憐幼子繈褓喪母,其情甚是淒慘。閻王老爺大怒,命鬼差一路追查原委,直到半年後的今天,認為一切證據確鑿,就命黑白無常,惡鬼夜叉,用鐵鏈鎖來郎中,以及苟屠夫,讓他二人抵命。閻王宣讀二人罪狀,二人下油鍋,鐵鋸分屍,就是死不認罪,一直大呼冤枉。
??這不,二人至今正停喪家中,尚未安葬。
??閻王爺也覺事有蹊蹺,按照藥理,郎中無錯。按照情理,苟屠夫也無過錯。
??於是,閻王老爺命黑白無常再走一趟陽世,徹查究竟。
??正一籌莫展,三寶郎路過清涼縣,黑白無常知道他是未來的淩判官,專司幽冥,擅長決斷。所以尋思半夜請他來,參謀此事。
??三寶郎聽完經過,哈哈哈大笑。黑白無常兩兄弟,看三寶郎如此不羈的大笑,心下有點生氣。
??“三寶郎,淩大人。我哥倆好酒好菜款待與你,隻望您能指點一二。何故如此不放心上?”
??三寶郎將杯中美酒一傾而盡,道:“二位莫急,我既喝了你的酒,吃了您的燒雞臘腸。豈能不為朋友分憂?”
??黑白無常一聽大喜過望:“寶先生,難道您已心中了然?”
??三寶郎朗聲一笑:“二位,放心吃酒好啦。待我啃完這隻雞腿,便告知其中的奧秘,可好?”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