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尚書府的痛
說起這尚書府,頗有淵源。
??二十年前,番邦瓦拉南犯京師,皇城四麵被困,情形萬分危急。當今聖上夜裏做了一個夢,被番兵困在紫荊山,周圍喊殺震天,眼見性命不保。突然從東海方向,飛來一隻大鳥,身長九丈,遍身紅羽,從空中用嘴叼起他,甩在背上,淩空而起,就要飛去。聖上念及萬裏江上眼見拱手於人,心有不甘,不由大哭。大鳥在空中盤旋的功夫,禁衛軍中飛馬殺出一員小將,手使一柄丈二長的銀槍,於萬敵軍中左右衝突,橫衝直闖。馬踏之處,敵軍如旗開浪裂,形勢瞬間扭轉。聖上正欲寬心一笑,不料,番陣裏衝出一名黑臉大將,手提一對黑色精鋼大錘,截住銀槍小將廝殺,黑臉番將力大無窮,幾個回合,重錘砸來,銀槍小將漸見落敗。番兵圍上來,銀槍小將仰天長歎,這時,聖上突然發現,此人二眉正中有一顆又大又圓的紅色胎痣,閃閃發光。可喜當今聖上命帶天分,該他江山永固。將軍手中的銀槍,突然化成一尾白龍,半空裏盤旋飛舞,冷不丁打出一道白色閃電,飛擊那黑臉番將,致令番將當場死亡。
??天子被這一聲霹靂驚醒,不知夢境是好是壞。他顧不得再睡,急招群臣解夢。軍師言,此夢大吉,我朝江山福祚深厚,必有忠勇大將護駕。群臣數算一圈,禁衛軍中並無此人。天子擔心,銀槍化龍,是不是暗示二龍相鬥,預兆江山分裂?軍師大笑道,無妨。此銀槍之龍,乃兵刃的煞氣所化,若是無此煞氣,定然鎮不住番將。隻是這用槍之人,有此兵器,恐怕壽命不永。並當場諫言,如遇此人,乃國家之福,萬民之幸,聖上應當善待之,不要因此兵器之龍氣,嫌隙於他。天子用人之際,當場立下聖旨一道,若遇此人,定當重用。
??及至天明突圍再戰,果如天子夢中所預示,雖然東海並無大鳥飛來,載天子空中盤旋。但確實禁衛軍中出了一位小將,他的二眉之間,也並無又大又圓的紅色胎痣。但是京師保衛戰勝利了。
??這位戰功卓絕的禁衛軍,就是刑部尚書李雲閣。
??李雲閣一杆銀槍立下赫赫戰功,官封兵部尚書,聖上準他回鄉省親,誇官亮職,並準他大興土木,建造尚書府邸。
??李尚書衣錦還鄉之時,正直怒江水患猖獗,龜相袁福為了討好黑龍王玄元,大肆興風作浪,索取童男童女,榨血煉丹,獻於怒江王後,一期誕下男胎,繼承怒江基業。
??尚書府後的雲龍湖,本是人工開鑿的觀光湖。豈料雲龍湖,雲水溪一帶水係上連西北天河,下連怒江,水龍最旺。
??開挖之初,湖的西北角上,打出一眼水龍,洶湧的水柱瞬間激射而出,那水柱打著旋兒,擰成一股龍頭樣的波濤,源源不絕,勢不可擋。濁浪裏一個黑乎乎的圓東西,上下翻滾,攪起驚天逆浪,衝刷著湖底的泥沙。令人驚奇的是,如此巨浪之下,雲龍湖既不見水浪四溢,也不知攪起的泥沙被運往何處。不到一個時辰,雲龍湖就這樣在水龍的幫助下,自然而然的挖掘成功。
??此事不徑而走,江湖上傳言紛紛。有人說,這雲龍湖水脈直通怒江,深不可測。證明尚書府氣運大著咧!有人說,雲龍湖目下雖然平靜,說不定日後那黑乎乎的圓東西,又出來興風作浪呢?還有人說,福地福人居,且看尚書府的造化吧。
??不幾日的一個午後,怒江方向突然陰風怒號,風雨大作。尚書府老爺李雲閣一家人,正在後花園新栽的榕樹下納涼避暑,逗著小少爺和他的兩個姐姐玩耍。
??霎那間,一陣陰風驟起,刮過一片黑雲,遮住陽光。整個後花園裏黑風罩地,烏雲慘愁,大風起處,不斷有樹木摧折,發出驚人的斷裂聲。風中夾雜陣陣腥臭,令人作嘔。一幹人等被黑風刮得東倒西歪,輕飄飄似斷線的風箏,大有不知其可之勢。整個後花園裏一片驚叫聲,小兒的哭聲,大人喚孩子的叫嚷聲,混作一團。
??黑雲越來越濃,陰風越刮越猛,空氣中的腥臭也越來越烈。一道颶風掠過,雲龍湖中央卷起一股衝天的浪柱,半空裏打個漩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上岸來,轉瞬席卷了整個後花園。
??巨浪襲來之時,李尚書本能地一把抱住小公子李慕雲,緊緊地,緊緊地摟在懷裏。可憐慕雲的兩個姐姐,轉眼就被這股逆天的水龍卷入湖底。
??巨浪洗劫之後,太陽重放光芒,尚書府卻是狼藉一片,到處觸目淒慘。小公子倒無恙,可憐他八歲的大姐慕芳,六歲的二姐慕煙,活生生葬身雲龍湖之中。
??悲痛之餘,李尚書托人從徽州九華山,請來一位得道高僧道靜和尚,前來勘驗尚書府風水格局。
??道靜法師手執羅盤。在府上一連流連半月餘,白天量山步水,夜裏繪圖推算。時而低頭沉吟,時而掐指運算,忙的食不知味,夜不安枕。十八天之後,他向李尚書做了一番稟告,說出了風水吉凶的原委。原來是犯了“上山下水”的風水大忌。書雲,山上龍神不下水,水裏龍神不上山。反此,必傷人丁。又做了一番化解,留下當時的地理勘驗圖,就回去了。
??可是近來,尚書夫人得一怪病,夜裏睡不踏實,怪夢不斷,臥房內時常鬧動靜,甚是可怕,多方延醫無效。後聽一位故友打聽到有個蓮醫仙的徒弟,繼承家師秘傳,易醫雙絕,頗有些功夫,今日才派公子慕白前來蓮房大醫堂,請他過府治病。
??尚書府李慕白公子一行,大車載著三寶郎正急急走在,回府的路上。
??轉過村邊,又繞山溪。幾番輾轉,漸見一灣碧水環繞,山樹掩映中,露出一帶村社。
??三寶郎迫不及待:“公子,貴府可是到了?”
??“先生莫急,再有五裏許,便差不多了。”
??三寶郎抬頭看看,朗日西傾,極目遠眺,雲水交接之處,一道道霧靄沉沉,似乎還有陣陣寒意襲來,心中不免忐忑起來。心下暗道,不好,此處陰氣太重,可得小心嘍。
??馬蹄得得,鈴聲響處,前麵一哨人馬,名駒金鞍,騎乘者一色英俊少年,個個黑衣皮靴,腰中緊紮銅扣革帶,麵上容光煥發,冷然分列道邊。
??三寶郎大吃一驚,壞了,莫非遇上土匪劫道?這下麻煩了。
??白袍少年李慕雲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先生莫怕,是家丁迎接我們來了。”
??李慕雲打開車上窗簾,揮揮手勢,於是大車在前,馬隊隨後,向著村莊進發。
??但見雲水灣村舍整齊,道路寬暢。道上行人衣著光鮮,儀態坦然,完全不像平常農獵人家的樣子。
??三寶郎心下忖度,雲水灣,李慕雲,究竟是何來頭?
??眼前一道東西大街,街北一落府邸,坐北向南,名喬貴樹掩映,一派莊嚴神秘。
??“籲——”車夫一聲語頭,駕轅的寶駒緩緩立定四蹄。
??李慕雲叫聲“到了”,二人先後下車。抬頭看時,隻見府邸儀門高拱,朱漆綠瓦,四柱盈圍粗細,柱上雕龍畫鳳,角簷鬥拱鏤空。四維鎮宅神獸睚眥俱裂,好不威風。門樓下鑲嵌一方漢白玉大理石,上書《尚書府》三個大字。
??三寶郎這一吃驚非同小可。我的天,怪不得李慕白如此氣度,原來竟是名門顯宦之後。記得師父曾經閑談起,二十年前出診金陵京都成王府,好像聽過雲水溪的李尚書名聲。如此當朝顯宦,那個不知,誰人不曉?估計就是這家府上啦。看來,這一趟出診,可得賠盡小心嘍!
??李公子前邊引路,穿儀門,過明堂,轉假山,進花園。拐來拐去,好大一會兒,來到一座精致小樓前。三寶郎無心觀景,哪有逸致賞花?
??李公子道:“先生,到了。這便是家母的住處啦。”
??稍後,裏邊丫鬟來傳,尚書夫人有請寶先生。
??公子囑咐道:“寶先生,家母久病,脾氣有點壞,到時說話看著點,別惹的她老人家不高興。先生出門兒也不易,這其中的利害想你也是明白的。別怕。”
??三寶郎誠惶誠恐,跟著李公子來到了尚書夫人的內室。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八折扇的黃梨木大屏風,屏風上雕刻《五子鬧壽圖》,童子神態各異,壽桃金光燦燦。三寶郎不敢細瞅,急匆匆,隨公子進了夫人的臥室。
??紫檀大床上,一道帷幕垂下,公子的母親躺在裏邊,雙目微閉,半昏半迷。
??三寶郎向前立定,小聲問候:“夫人,您老人家安好。在下山野草民三寶郎,師從故先師蓮醫仙,諱單名一個岐字。”
??“坐。”
??李公子道:“家母久病,少氣懶言。得罪之處,還望先生海涵。”
??三寶郎道聲豈敢。就命公子找來錦帕一方,李公子不知就裏,遲疑地看著。
??三寶郎笑笑:“夫人。請您高抬貴手,您隻需將手伸出簾外即可。”
??尚書夫人倒也聽話,即時將手伸出簾外。三寶郎看著這隻養尊處憂的手,十指纖纖,玉掌綿綿。一邊心裏囑咐自己,今日可得伺候好嘍,夫人這病,又該從哪裏開始講起呢?
??他將這一方錦帕小心地遮在了尚書夫人的手腕處。李慕雲這才明白,奧,原來是為了避諱呀。不由暗暗佩服三寶郎的心細謹慎。
??饒是這麽一個小小的動作,帷幕後麵的尚書夫人心裏一陣舒爽,對這個未曾謀麵的小醫仙已有了三分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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