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自以為

  第27章


  蘇天鬆散的盤著腿坐在大廈頂層花園的石長椅上, 手撐在身後,仰頭看天, 等著顧咕拍攝結束。


  天色在慢慢變暗的時間裡,城市燈火有節制感的挨片亮起, 整個世界像是個倒置的金字塔,頭頂是被人間折映出各種色塊的大片夜空。


  手機亮了下。


  試圖凝成望妻石的蘇天綳不住了高貴冷艷的臉, 扯了扯唇線,腰身用力, 翻身站起來往樓下走。


  表面繁華的時尚前沿,下面是兩隻手當八條腿用的勞苦群眾。


  蘇天看著一嬌小不足一米六的女生肩扛一口袋衣服,手裡推著一溜移動衣架, 以雄赳赳氣昂昂地姿態,中氣十足的邊吼邊走,健步如飛。


  蘇天懷著一顆體諒他人的大愛之心,側開身體讓路。


  女生在他面前停了下, 狐疑看他:「你是誰?」


  蘇天:「我找顧咕的。」


  女生神奇的幫他沒前因後果的五個字找到了語境,把移動衣架往他跟前一送,「明天錄製節目的時候要穿贊助服裝, 你讓顧咕姐選一套。」


  蘇天也不知道女生把帥得驚天動地的他當成了哪個小蝦米,他沒來得及解釋一句, 女生就繼續扛著衣服氣勢如虹離開了。


  他進化妝間的時候,顧咕正在跟經紀人說話。


  說是兩人在說話, 但是實際上顧咕閉著眼在聽經紀人的工作彙報。


  新上任的經紀人雙手規矩的捧著一厚厚筆記本, 正襟危坐的念著行程, 一字一句,字正腔圓,配上瓶蓋厚的眼鏡,妥妥受應試教育數十年蹂/躪的糟心模樣。


  顧咕聽到一氣呵成的開關門聲,眼睫微顫輕掀,折著鏡面對上蘇天的眼睛。


  顧咕手指在扶手上輕敲一下,「就到這裡吧。」


  陳勤老老實實的合上筆記本,局促地一推眼鏡,惴惴不安,「顧咕姐,我是不是哪裡沒做好?」


  顧咕:「不是,我累了,剩下的明天再說。」


  陳勤是個別人說什麼就信什麼的老實性子,她撲棱了下腦袋,像只稚鳥樣左右打量,比別人長一倍的反射弧起了效:「我去找化妝師來卸妝。」


  「不用,我自己來就行。」


  「那我.……」陳勤卡殼,撈出小本本開始複習身為一個職業經紀人的日常工作,那蠢樣讓蘇天都看不下去了。


  他拉著衣架往房間中央一站,「你收拾準備下班就成。」


  陳勤正好看見『安全送顧咕回家』這一條,聽到蘇天的話趕緊變成搖頭的撥浪鼓,「那不行,我要送顧咕姐回家才可以。」


  陳勤再次翻開她的如意寶書開始她的表演,完全就是一個活寶。


  顧咕看不下去了,她聲線溫和的打斷,「陳勤,你準備下班吧,我之後有些私人安排,你不用跟我一起行動。」


  違背了職業經紀人原則的陳勤經受著良心的拷問,一步三回頭的離開,直到坐上公交車,她還在身心為顧咕回家會不會被黑粉跟蹤騷擾擔憂,完全沒有意識到堂而皇之的蘇天就是最大的問題。


  陳勤一走,化妝間就安靜下來。


  蘇天用手撥了撥衣服,從中選了一件淺黃色的紗裙遞給她。


  顧咕根本沒接的意思,她手肘擱在扶手上,翹著尖頭紅色高跟鞋,透過鏡面看他。


  蘇天不惱,他把裙子往椅背上一搭,沒臉沒皮的在她身邊坐下跟她說話,不管他說什麼,顧咕都本著裝聾作啞的作風,一個字也不回,把他晾著。


  顧咕摘掉濃密卷翹的假睫毛,中指綳著化妝棉擦眼瞼處粉色系調的眼影,起身去衣架上挑了一身簡單的灰T和黑色緊身褲。


  蘇天看了眼無端牽連被拋棄的黃裙子,替它喊了聲冤,然後像個修了聖賢道的絕世高人,突然有了海納百川的胸懷,根本就不生這點小氣。


  正紅色的深v領長裙裙擺消失在視野中,過一會兒,顧咕換上低調的衣服出來。


  她沒化妝,壓著一頂黑色的帽子,戴上黑色口罩擋住秀乖的素白眉眼。


  她沒跟蘇天說話,拿好自己的東西徑直往外走,蘇天不遠不近的綴在她身後,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電梯,乘著到了負二層。


  蘇天認識顧咕的車,他往那跟前一站,就差在臉上寫著『我們很熟』。


  故意壓低的帽檐阻擋了絕大部分角度,被有意削弱的視野範圍使得她看人的時候只露出鼻尖和眼窩下緣,顯出幾分不近人情的疏漠。


  她不喜歡蘇天表現出來的熟稔。


  顧咕停頓片刻,徑直越過蘇天,直穿停車場往外走。


  蘇天腿長,三步做兩步的就跟了上去,「我已經想好我們晚上去哪兒了。」


  顧咕不說話。


  蘇天:「先吃飯,然後去看電影。」


  顧咕依舊不說話。


  「電影好像有場八點三十七的,要不我們先看電影。」


  沒有人回。


  蘇天自問自答的決定好了行程。


  蘇天想要在這麼充滿特殊意義的日子看一部愛情片,但顧咕卻買了恐怖片的票。


  她藏在帽子口罩下,被層層包裹的武裝勾勒出生硬的身形線條,看上去特別倔和拗,抿著唇線一言不發。


  她也不問蘇天意見,他跟不跟上,要不要看電影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們踩點到的,剛坐下沒兩分鐘,電影就正式開始了。


  蘇天心理素質比普通人不知高出多少倍,他看恐怖片基本感受不到驚恐的刺激感,但是顧咕顯然錯估了自己對於恐怖片的接受力,她咬著下唇,被嚇得驚慌失措,眼珠都不知道往哪擺。


  這時候的她和平日里總唇角含笑的女人完全是兩個人,蘇天根本就沒心情評價恐怖片哪裡的道具設置不合理,只顧著顧咕,想把懷抱借給她使。


  顧咕提前出了影院,蘇天走之前十分有餘力的收拾走了空的果汁杯。


  顧咕似乎打算沉默一晚上來應付蘇天,蘇天不慌不忙的帶她到了用餐的日本美食店。


  玻璃蝦、生魚片、刺身.…… ……

  顧咕聽著蘇天報菜名,秀挺的眉越蹙越緊,說了晚上第一句話,「你不能點熟食嗎?」


  蘇天噙著得逞的笑,他漆黑的眼被深夜淬得又黑又亮,有著少年最純粹的歡喜,「能理我了?」


  「.…… ……」


  蘇天/朝她伸手,「換家店。」


  顧咕沒動。


  蘇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然後十指扣住她,拉著她往外。


  顧咕有點發懵,完全沒在現在的情況里捋出個因為所以然,如果是話劇演出,顧咕現在的狀態幾乎算得上忘詞的大型演出事故。


  她自以為演過了人生百態,自以為能夠應付世界上千千萬萬男人,自以為把男歡女愛揣測透徹了,這卻還是她頭一遭感覺自己從未真正入過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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