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22
周一,公司。
辦公桌上堆了厚厚一疊清單, 上次訂的書正好在周末送過來, 被周末加班的同事幫忙簽收了,都堆在庫房, 朱玲玲打算填完報銷賬單后就去處理, 正埋頭在電腦前敲字的時候, 手邊忽然多了一個小禮品袋。
朱玲玲抬起頭, 驚喜道:「付哥,你回來了!」
付琛照例西裝筆挺,眼睛在金邊眼睛后微微彎了下,說:「這麼開心?不會以為我回來了你的工作就能減輕吧?」
朱玲玲:「誒?不能么?」
付琛提著公文包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側過臉, 矜貴一笑:「想得美。」
朱玲玲低頭去拆包裝袋, 裡面是一小瓶香水, 她打開聞了聞,味道很清新,頓時喜笑顏開。
「謝謝付哥!」
付琛邊邊開電腦邊說:「別誤會啊, 這是我給女朋友買禮物時順手給你帶的。」
朱玲玲驚訝地問:「你都有女朋友了?」
付琛:「難道我看上去像光棍?」
朱玲玲連忙吹捧:「不像不像, 我比較像。」
話音未落,辦公室里另一位堂堂正正的光棍推門而入, 從兩人面前路過。
付琛:「……」
朱玲玲:「……」
夜寒時腳步略停了停,臉轉過來, 沒什麼表情地說:「在聊什麼?」
朱玲玲還沒開口, 付琛已經從容地應道:「我們在討論等會的會議需要準備哪些材料。」
夜寒時點點頭, 又問:「所以,開什麼會需要準備光棍?」
朱玲玲:「…………」
付琛面不改色,道:「相親大會。」
相親?朱玲玲滿腹好奇,抬頭髮現夜寒時居然笑了,笑得還很明媚,說:「上次沒去夠?」
付琛對答如流:「夠沒夠,夜總說了算。」
夜寒時睨他一眼,解鬆了袖口,轉身,丟下一句:「準備一下,十分鐘后出發。」
付琛道:「收到。」
在一旁的朱玲玲快驚呆了,這兩人平時的交流方式是這樣的?
他們到底在說啥呀!
付琛善解人意地問:「沒聽懂?」
朱玲玲狂點頭:「嗯嗯。」
「我之前替他去過一次相親,」付琛壓低聲音解釋,見她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的模樣,隨手拿文件夾敲了下她的頭,「還發什麼愣,快收拾東西,走了。」
朱玲玲還是傻傻的:「啊,我也要去?」
付琛:「不然呢,把筆記本背上,過去當打字員。」
兩個人先下樓,車就在門口等著,付琛速度很快地霸佔了副駕駛位,於是朱玲玲只好坐到後座。
車內空間很大,腳底是純白色的毛絨毯,一踩就是一個黑印,朱玲玲有種把鞋脫了拎在手裡的衝動。
付琛彷彿知道她的想法,頭也不回地說:「相信我,千萬別脫鞋,夜總會立刻把你扔下去的。」
朱玲玲:「……哦。」
九點過十分,付琛捋了下袖子,看著腕上那塊價值不菲的瑞士表說:「夜總下來了。」
果然下一秒,夜寒時那道裹著黑色長款風衣的挺拔身影就準時出現在他們視野里。
大廳里的人來人往,全都在看他,朱玲玲惡劣地想,如果目光像動漫里那樣能實質化的話,夜寒時的身體一定早已被射得像蜂窩一樣千瘡百孔了。
夜寒時拉開車門,視線在地毯上的黑印處停頓。
朱玲玲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道歉:「對,對不起。」
他照例以沉默回應,坐進來,關上車門。
車子平緩地往目的地駛去。
他半垂眼,打開手機開始處理郵箱。
朱玲玲眼神四處亂飛,瞥見他那雙精緻異常的皮鞋,踩在毯子上,半點灰痕都沒留下。
在高架上堵了半天,抵達經開區時,已經快十點了。但是,等三人站到蘭杏大廈十五樓會議室門口時,朱玲玲看付琛抬起手腕看錶,也跟著過去瞄了一眼。
居然……正好十點整。
朱玲玲兩眼欽佩地看著夜大boss,她現在還懷疑他有腦子裡裝了秒錶,或者有個什麼精準踩點buff,太牛了簡直。
果然,他們進去的時候,會議室里的所有人都不自覺先望了眼牆上的掛鐘,然後才望向他們,紛紛站起來打招呼:「夜少」、「夜總」……
夜寒時一一點頭示意,然後施施然走到位置坐下,付琛在他右手邊坐下,而朱玲玲,只能抱著電腦去後面的旁觀位上。
會議正式開始了,以會議桌中間的花瓶為線,兩邊人開始唇槍舌戰。
朱玲玲事先並不知道這場會議的內容,但十分鐘后,她聽明白了,這些人居然是在談債券融資!
融資本身並不奇怪,奇怪的是夜寒時作為總裁的情況下還需要融資,這就跟百萬富翁還要問人借一千塊錢一樣!
這麼小一個雜誌社對於夜家的商業帝國來說簡直微不足道,夜寒時會出來向外人借錢,理由只能有兩個:
一,夜家壓根沒給他注入資金。二,他打算完全依靠自己,創造一個更宏大的藍圖。
如果是以前,朱玲玲一定毫不猶豫地認定為一,但這些天接觸下來,她不得不承認,夜寒時並不是什麼都不懂的草包少爺,相反,對於資本運作,他非常精通。
他看完《V.F》積攢了十年的銷售報表,只花了一周時間,而且還不是簡簡單單一掃而過,他寫了近乎半本的筆記。
朱玲玲看了他親自寫的資產評估報告時,真是無限感慨,果然有錢人的錢也不是大水飄過來的,我們往往只看到了他們是如何揮霍,卻看不到人家是怎麼賺的。
第一輪結束,中場稍作休息,第二輪談判啟動。
朱玲玲打字速度有點跟不上,不過她也不慌,有錄音回去再整理就是。只是第二輪融資的內容讓她有些心驚肉跳,又是VAM!
VAM是估值調整機制的英文縮寫,通俗來講,也就是目前資本市場很流行的「對賭協議」。
對於成熟企業來說,對賭成功能讓他們穩進一步,輸了的風險也是可以承受的,但對於《V.F》來說,輸不起。
前任總裁就是因為對賭失敗把公司輸給了夜氏。
朱玲玲有些急,倒不是捨不得夜寒時離開,只是《V.F》才剛剛經歷過一場動蕩,再易主的話,不僅員工的信任度下降,在市場上的口碑也會隨之發酵成「這家雜誌真不行,誰接手都拯救不了」之類的□□,那《V.F》就真的完了!
又一個小時后,會議終於圓滿結束,遲市的金融大佬們相互之間友好握手,然後帶著秘書或助理大步離開。
付琛過來幫朱玲玲收拾東西,然後三人一起回公司。
走出大樓,經開大道上永遠積攢著看不到頭的車流,頭頂的天空陰沉沉的,烏雲壓得很低,昭示著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回到匯融大廈已是中午,進門時,正巧遇上和朱玲玲前兩天說過話的快遞小哥,他手裡捧了一大捧艷麗的紅玫瑰,十分引人注目。
朱玲玲隨口打了個招呼:「小方,今天不送快遞改送花啦?」
快遞小哥開心地說:「琳娜小姐,太好了,我就是在找你!」
朱玲玲:「……」
電梯口,夜寒時和付琛看著朱玲玲摟著一大捧沉重的紅玫瑰艱難地走過來。
付琛摸摸下巴,點評說:「巴黎的紅玫瑰?行情不錯嘛。」
朱玲玲羞惱地瞪他一眼。
夜寒時則淡淡轉過頭去。
付琛八卦道:「誰送的?」
朱玲玲:「我也不知道啊。」
付琛伸手撥開沾了露水的花,從中間摸出了一張精緻的卡片。
上面只有一個字。
顧。
付琛問:「姓顧的?」
朱玲玲心裡咯噔一下,顧景澤?別這麼狗血吧,前天還恨她恨得要死,現在突然就來送花了?
進電梯,本來boss應該是最受關注的,結果朱玲玲一進去,人人都盯著她手裡的花瞧,朱玲玲偷偷瞅了眼boss的臉色,好像還行。
電梯門還沒關嚴,忽然有個聲音喊「等等」,夜寒時就站在門邊,順手按了下開門鍵,結果又進來另一個抱著花的女孩,還是一大捧更為稀有的藍色妖姬。
朱玲玲登時就舒坦了,總算不止她一個人是異類。
身後還有人犯嘀咕:「我記錯了?今天是情人節嗎?」
電梯在十八樓停下,門一開,前面那位捧花少女先出去了。
朱玲玲心想,卧槽,這麼巧?
付琛也挺奇怪。
「咱們公司的女同事今天集體走桃花運嗎?」他回頭,開朱玲玲的玩笑:「羨慕嗎,人家可是有九十九朵藍色玫瑰哦?」
朱玲玲誇張地配合道:「簡直羨慕skr人,天知道,我做夢都想被這麼漂亮的藍玫瑰包圍呢。」
付琛:「那你加把勁,把我們夜總伺候好了。」
夜寒時回頭不悅地看他一眼。
朱玲玲在知道他的本質之後其實也已經不怎麼怕他了,故作小心地問付琛:「難道,夜總可是經常送下屬花?」
「不是,」付琛一本正經地說:「夜總家在荷蘭有塊地,專門培育各種玫瑰,等夜總高興了,或許可以把你調過去看個大門什麼的。」
朱玲玲:「……」
前面,夜寒時微微抿了下唇。
回到總裁辦公室,朱玲玲剛把沉重的紅玫瑰放下,門突然被人叩響。
付琛說:「請進。」
那位特別羨慕skr人的「女同事」伸進頭來掃視一圈,然後特別歡快地跑到朱玲玲面前,把巨大的藍玫瑰花束遞過來,說:「琳娜小姐,這是您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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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多愁善感,你年輕,美麗,溫柔好心腸,猶如礦中的金子閃閃發光,」付琛捻著那塊從藍玫瑰花束中薅出來的卡片讀道,摸了摸胳膊,「好詩,這也是剛剛那位寫的?」
朱玲玲把卡片拿過來,看了一遍,無語道:「這是《藍色多瑙河》,卡爾.貝克寫的。」
她想起那次舞會。
所以,這花是南宮零送的。
她臉上的肌肉終於無可控制地抽了抽。
傍晚,臨近下班時,雷鳴聲終於將烏雲擊潰,雨水嘩啦啦落了下來,將腳下的大地一一衝刷。
五點半,雨還是很大,朱玲玲沒帶傘,蹲在茶水間給涵涵打電話。
還好小孩放學的時候雨還沒下,他已經在家看電視了。
朱玲玲放下心,回到辦公室,沒想到boss也沒走,還在那敲電腦。
兩人之間除了工作以外基本也不怎麼說話,朱玲玲把他當空氣,趴在桌上自顧自地玩了會手機,結果不知道怎麼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的天已經暗了下來,夜寒時站在她面前,敲了敲桌面,難得地主動開口說:「不走?」
朱玲玲迷迷糊糊地問:「幾點了?」
夜寒時頓了頓,說:「五點五十二。」
朱玲玲揉揉眼睛,半邊臉濕乎乎的全是口水,夜寒時默默把視線挪開。
朱玲玲抽了張紙擦臉和桌子,心想他怎麼還不走?在等她開口?於是說:「夜總再見。」
夜寒時說:「我捎你一程。」
朱玲玲一愣,搖頭:「不用不用。」
夜寒時又不說話了。
據朱玲玲這段時間的觀察,他大部分不說話的意思都可以解讀為:我會給你反駁的時間,但這不能改變我的決定。
粗暴版就是:你儘管bb,反正我不會聽的。
比如上周他讓攝影部去拍一組遲市的街頭照,打算放四月刊插頁,朱玲玲忍不住委婉地提示:「夜總,這個想法或許並不太適合……」
balabala舉了一大堆例子,最後道:「所以我建議不要執行。」
夜寒時聽她說完,點點頭:「嗯,去吧。」
然後隔天,攝影師就把街拍初稿交了上來。
朱玲玲後來找到一個詞來形容:皇帝病。
比王子病更高一級。
具體表現為:說一不二,一切他不想聽的解釋可以在耳邊自動忽略,就像大臣無論如何抵死向皇帝進諫,可最終結果不還是皇帝說了算。
所以朱玲玲也就不掙扎了,老老實實坐他的車吧,省一筆打車費還是她賺了呢。
朱玲玲跟在他身後,走到公司門口時,牆邊靠著的男人忽然直起身來喊:
「阿時?」
夜寒時也挺意外:「你怎麼在這?」
南宮零看向他身後的朱玲玲,俊眉微皺,問:「你們?」
夜寒時道:「我助理,怎麼?」
南宮零眉頭鬆開,笑了笑:「我是來找她的。」
朱玲玲:「……」
南宮零問她:「我可以請你吃晚飯嗎?」
朱玲玲:「對不起,我晚上……有事。」
南宮零笑容一僵,又說:「那我送你回家吧?」
朱玲玲點點頭。
他臉色這才緩和了些。
三個人沉默地坐上電梯,下樓,剛到大廳,朱玲玲遠遠地便看見一道眼熟的身影,頓時魂飛魄散。
剛剛她還在無聊地想,送藍玫瑰的人都來了,送紅玫瑰的人還會遠么?
結果……還真在……
顧景澤只知道她的真名!絕對不能讓他喊出來!
朱玲玲語速很快地說:「哎呀,不好意思,我哥哥來了,南宮少爺,改日再約,再見。」
說完,一溜煙衝過去,將微笑著還沒來得及開口的顧景澤一把拖走。
顧景澤被她拉著往外跑跑,眉梢眼角全是笑意,說:「怎麼了?」
外面雨幕如注,朱玲玲一個急剎車停住,回頭瞪他:「車停哪了?」
顧景澤指了個方向,朱玲玲又拉著他悶頭沖了過去。
兩個人濕漉漉地坐進車,顧景澤把紙巾盒遞給她,說:「去吃飯?」
朱玲玲低頭擦臉:「不去,我要回家。」
顧景澤笑容稍微淡了,道:「那小孩真是你的?」
朱玲玲翻白眼:「廢話,不是早跟你說了么?」
顧景澤悶悶呼出一口氣,啟動油門,道:「那他父親呢?」
朱玲玲嘆氣:「他父親不要他,唉。」
顧景澤胸口一窒:「怎麼會?」
朱玲玲:「唉,快別提了,怪我倒霉。」
雨水從四面八方敲打在車身上,車內很寧靜,前面的雨刮器拚命揮舞著,將水流撇開。
顧景澤忽然說:「那你覺得,我怎麼樣?」
朱玲玲:「?」
顧景澤:「我可以做你孩子的父親。」
朱玲玲揉揉耳朵,裝聾作啞:「啥?」
顧景澤耳朵慢慢紅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說:「我想照顧你。」
朱玲玲心裡好笑,這告白也太老土了,說:「我腿腳都好好的,你要照顧個啥?」
顧景澤:「玲玲,我是認真的。」
朱玲玲沒轍,看樣子裝傻也混不過去,只好說:「你家人很喜歡安曼容,我們是不可能的。」
顧景澤說:「你是不是和你妹妹關係很差?」
朱玲玲驚奇:「你都看出來了?」
顧景澤:「我以後都不會再跟她有任何聯繫。」
朱玲玲:「……」
不知道為啥,心裡還有點暗爽……
老實說,這人從長相到性格都挺不錯,就是那個家庭背景,還有他那個媽,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果斷pass。
顧景澤還不知道朱玲玲已經默默給他下了否定書,笑著問:「還滿意嗎?」
朱玲玲說:「你一點都不喜歡她?」
顧景澤:「嗯。」
朱玲玲:「那你幹嘛問我滿不滿意,又不是我讓你不理她的。」
顧景澤:「……是為了你。」
朱玲玲振振有詞:「為了我是你的主觀行為,站在我的角度,你理不理她都完全不受我行為控制。」
顧景澤嘖了一聲:「你確定要和一個學法律的爭辯?」
朱玲玲:「你是律師啊?」
顧景澤:「嗯。」
朱玲玲立馬說:「你看,我們不合適。我最討厭律師了,若是真在一起,結一場吵架永遠吵不贏的婚,我肯定會瘋的。」
顧景澤:「……我會讓著你。」
朱玲玲叫了起來:「不行!吵架都不能吵過癮,還結個毛的婚,免談!」
顧景澤:「……」
老師說得對,再強大的律師最好也不要試圖跟女人鬥嘴,因為她們的歪門邪理一般都是死命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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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春寒料峭,接連幾天的大雨終於使遲市的地下排水系統全面癱瘓,路面到處都是積水,朱玲玲不敢再讓小孩一個人上學放學了,便讓周美梅幫忙找了個保姆,負責晚飯以及平日接送,這樣她偶爾加班回來晚了也不會不放心。
保姆是以前在安家做過的,姓陳,人很勤快,性格也好。涵涵不太認生,兩三天就熟悉了,然後就愛上了陳阿姨做的各種拔絲水果。
這一點估計又是遺傳自夜寒時,不愛吃辣,尤其嗜甜。
朱玲玲怕他吃多了長蛀牙,只能像吃糖一樣下限定令,每天只准吃一碗,超標了就要做家務抵消。
不過小孩自制力還是很強的,就像吃糖果一樣,一次也沒超標過。
小孩的生活有了保障,但是很快,朱玲玲卻遇到了新的難題。
她要出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