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龍吟

  梁泉伸手按住眼眸, 那剎那的動作讓顧小道士和夏山以為他出了什麼事情,哪怕地動山搖未止,兩人也踉蹌著靠前。


  道長一手定住兩人的動作, 輕飄飄的黃符帖在他們兩人的額頭上,聲音低沉, 「危險。」


  他垂眸看著漆黑大坑裡面本該惡臭難堪的物什, 連帶著嬌艷的彼岸花迅速枯萎,那陣陣迷人的味道伴隨著惡意襲來,梁泉抑制著眩暈的噁心感,又往前走了幾步。


  翻動的地底深處, 隱約閃動著金色光芒,哪怕這陣黑色看似強勢, 鋪天蓋地的屍骨和花色各異的彼岸花卻不斷消融。


  梁泉手腕微動, 又是數張黃符飛去, 裹著顧小道士和夏山兩個人迅速暴退,然後小劍顯露,環繞在梁泉身側。


  濁氣潰散,沉寂片刻后,又一聲響徹天地的龍吟聲起,天威顯露,暴雨傾盆, 陽光照耀, 卻是一場盛大的太陽雨!

  梁泉渾身濕透, 雨水順著他的指尖滴答濺落在地面, 灑落小小的水花,無數雨滴噠噠落在大坑裡面,如同一場凈化,原本漆黑的大坑底面在濁物消散后,開始慢慢地爬起了綠色,一片片嫩芽悄然露出,在雨勢中經受沖刷,喟嘆著誕生后的第一場雨水。


  這是如此的乾淨美麗。


  梁泉含住唇上的水珠,甘甜的雨露滋潤著肺腑,這蘊含著難得靈氣的大雨是天地的饋贈,也是龍脈的饋贈。


  梁泉單膝靠在地面,伸手按住這片山頭,涌動的生機靈力如此磅礴純粹,令他眼眸微動,眉宇帶著淡淡笑意。


  梁泉把楊廣引為摯友,自然是看不透楊廣的命數,也推算不出他們去北方的目的。與梁泉關係越發密切的人事物,他能推算出來的東西就越少。


  他總算是知道當初為何贔屓會讓他們朝著北方去,這場解脫落在這裡,也落在桐鈴夫人手中。


  贔屓因鎮壓石碎片而感知到這小玉片,而梁泉又因為飛頭蠻與李木一事而涉及到桐鈴夫人,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贈予鎮壓石碎片,從而取得這小玉片。


  而這小玉片,最終歸宿竟是這裡,至於這小玉片的本相是何物,梁泉已有猜測。


  布置在弘農這一處的手段自然不只是如此,萬千屍骨不過是污穢的第一步,底下仍有更有陣法,可這一切的一切都在小玉片的作用下灰飛煙滅,如此強悍的能力盪除了所有的障礙。


  梁泉看著大坑底部花開遍地,嫩綠青蔥的模樣,忽而搖頭輕笑,也不去猜測究竟是什麼導致這龍脈大變,如今弘農重新恢復,龍脈富有生機,不論背後的人還想做些什麼,都已經被梁泉所阻斷。


  待看日後究竟是直接尋上他,還是再想在這上面繼續搗鼓了?


  弘農龍脈的暢快龍吟聲中,繁華長安城中,有兩人神色劇變,各有反應。


  隋帝捂住心口昏厥在榻上,小木人趴在他的肩頭上護著他的心脈,感受著那種乍然而逝的威壓,一抹肉眼看不到的淡綠色環繞著他的身體。


  三元觀。


  沉靜白猛地站起身來,迅速地掐算著什麼,手指輕彈,可還沒等他得到最後的結果,沉靜白臉色驟變,一口鮮血噴出,整個人頓時形容枯槁,搖搖欲墜。


  他那一口全是精血,臉色青白,汗水大滴大滴地滾落。


  刺探國運,當有此報。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當真是有趣啊——」


  ……


  顧小道士和夏山兩個人不明不白就這麼給梁泉給拽下山了,兩個人迷迷糊糊地知道梁泉似乎是做了什麼事情,但是他們兩人都因為近距離接觸到了龍吟而神智不大清楚。


  剛才那猛然爆發的聲音沖刷著兩人,導致他們有些回不過神來。


  還是等著回到了客棧后,被梁泉一人餵了一碗符水后才咳嗽著清醒過來,捂著灼痛的喉嚨鬱悶地說道,「師兄,你這一口的威力也太大了點。」


  梁泉回身收拾著東西,「如果不是這樣的威力,你們得幾日後才能恢復。」


  夏山早就找了客棧的水壺哐哐地灌水。


  「師兄,剛才你是……恢復了龍脈?」顧清源斟酌了下語氣,想了想也沒什麼好斟酌的,就光明正大地問道,這可是他非常感興趣的問題。


  梁泉對著顧小道士搖頭,「我沒有那麼大的能耐,是你給我的東西。」


  顧清源噘嘴,「我哪裡有過這麼厲害的東西……等等,是桐鈴夫人?」他唯一給過梁泉的東西,不就是那個小玉片??

  梁泉頷首,顧小道士陷入了獃滯,他完全沒有想到最終居然是落在了這件事上面。


  雖是如此,但是顧清源在之後還是想起來一件事情人,如果不是梁泉心裡有底氣的話,他也根本不會上山。


  顧小道士在梁泉身邊看多了,也知道梁師兄是一個喜歡一擊必中的人,如果他前往的話,必然是帶著一定的把握。當初那個小玉片他們兩人都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如果梁師兄知道的話,也合該會告知他才是。


  這證明,在上山前,梁師兄也應該是不知道這件事,但是他還是往群山而去……


  顧清源這胡思亂想的時間也不長,立刻就回過神來沒有再想。不論梁師兄是怎麼打算的,顧小道士跟隨便是。


  旁邊的夏山把一壺水都喝完了,整個人的臉色才顯得好了一些,顧小道士看著空蕩蕩的水壺慘叫了一聲,「你就不會給我留點?」


  夏山神情懨懨地指了指他們兩人的房間,顧小道士來不及鄙夷他沒有分享精神,很快就跑到他們的房間去了。


  夏山的情況比顧小道士更嚴重一些,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他才入修鍊之道,還未鍛體,尚且還是普通人。


  「夏山。」梁泉喚了他一聲,夏山抬起頭來,就看著梁泉遞給他一個小捲軸。


  夏山不解接過來,看著梁泉,「梁道長,這是什麼?」


  梁泉淡聲道,「你既踏入了道中,也該有個引路人。顧師弟恰好是這個人選,但如你願意,我也自可代師收徒,引你入我師門下,你可願意?」


  夏山被這個事情給劈中,第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但是其後在注意到梁泉所說的意思后,立刻道,「梁道長,我想請你收我為徒!」


  梁泉微訝,他如今二十又三,兩個少年郎在他眼中雖然是小輩,和他的歲數相差不遠。他對自身收徒並沒有什麼執念,代師收徒也沒什麼不好,但是夏山……


  夏山注意到梁泉若有所思的神色,立刻跪下叩頭道,「我自是敬重梁道長的師尊,但是日夜帶領著我的人卻是梁道長,若是梁道長願意收我為徒,我定……」


  梁泉一揮袖子,夏山就發現他下一句話說不出話來了。他本以為梁泉是不願意收他為徒,臉色頓時就慘白起來,但是梁泉下一句話卻打消了他的困惑。


  「罷了,我收你為徒也好,但入我師門下,有一條戒律必須記得。」


  「不可妄言。」


  夏山不肯起來,欣喜地對著梁泉三跪九叩,算是行了拜師禮。他知道剛才梁泉的話就是在告誡他剛才欲賭咒發誓的話語,立刻記在心裡,日後絕不再犯。


  這裡不比道觀內,儀式簡單了些,梁泉在夏山叩頭后,就讓他起來了。


  夏山剛爬起來,顧小道士才從另一邊晃悠過來,笑眯眯地說道,「總算是好些了,等等,夏山你的額頭是怎麼了?」


  他疑惑的視線在梁泉和夏山兩個人之間逡巡了片刻,恍然大悟,「師兄,你收他為徒了?」


  梁泉之前和顧小道士表示過這個念頭,顧清源也知道,梁泉雖然是在帶著他們兩人遊歷,但是某種程度上也是在考察著夏山的情況。


  夏山的出身奇異,身負血債,雖說目前並沒有什麼大問題,但是難保有一日就會突然爆發。但是這段時日夏山跟著他們所表現出來的秉性卻很得人喜歡,又是個爽朗大方的性格,進退得宜,雖然沒什麼心機,腦子轉得倒是挺快的。


  故而顧小道士彆扭了一息就立刻把彆扭的情緒拋開,笑嘻嘻地看著夏山,「喲,你既然成為了梁師兄的徒弟,那按照輩分,你是不是該叫我一身師叔呀?」


  他這段時日聽著夏山叨叨小道士,已經忍了很久了。


  夏山一愣,猶豫地摸了摸臉,這才發現這個詭異的問題,一咬牙,「……師……」


  「嘖,後面那個字呢?你吃了??」顧小道士很不滿意。


  兩個小輩……不,現在是一個「長」輩和一個小輩在胡鬧,梁泉淡定地無視了他們發出來的聲響。


  濕噠噠的小紙人趴在窗台上曬太陽,忽然伸出小胳膊,對著梁泉畫了一個圓。


  梁泉蹙眉,是阿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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