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信件

  梁泉回來的時候, 顧小道士已經寫完信,並非常乖巧地把信紙放在明顯的地方,而他已經和夏山兩個人頭對著頭縮在一起睡著了。


  梁泉看了一眼兩個人的睡姿, 就算現在他們現在是這樣的模樣,等到早上又是一個頭一個尾了。


  他在原來的位置坐下, 小紙人從他的肩膀上跳下來, 然後趴在火堆邊。


  它身上有些濕潤,在梁泉在水中時,小紙人有些蠢蠢欲動地跳下去了,當然在成功前被梁泉一把握住, 不過他手上的水漬還是弄濕了小紙人。


  趴在火堆邊烤火,梁泉則是就著顧小道士寫完的內容繼續往下寫。


  直到火堆堪堪燃滅后, 梁泉才寫完了這封信, 他看著這疊厚厚的信件, 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小紙人偏著頭看他,然後啪嘰把自己給埋在了濕潤的草堆裡面。


  它永遠學不會教訓。


  梁泉又戳了戳它的腦袋,然後把信給封起來收到信封裡面,準備到了城鎮后再寄回去。


  陽光初放,露珠在嫩綠的樹枝上滾動,滴答落在地面,在這墜落的過程中, 又有一小部分滴落在顧小道士的臉上。


  「咳咳——」他從夢境中醒來, 咳嗽著坐直了身, 剛剛有水滴落入了喉嚨中, 就這麼小小的一點,也剛好嗆到了他。


  顧小道士在醒來后,隨手把夏山給拍醒,兩個人揉了揉臉,看到梁師兄的位置還是空的。


  「颯颯——」


  梁泉從不遠處走來,手裡拎著一串野果,權當是早飯了。顧小道士笑嘻嘻地接過來,和著夏山兩人很快收拾好后,才跟著梁泉離開這裡。


  梁泉在行走的時候,並沒有固定的位置,顧小道士和夏山一直跟著梁泉不斷地改變位置。走了半天后,夏山說道,「梁道長,我們要找什麼?」


  群山遍野中,他們也不知道他們走到了哪裡,再也聽不到黃河的聲音了。


  顧小道士原本也是打算問,不過夏山既然說話了,他也眼巴巴地看著師兄,等著梁泉的回答。


  梁泉道,「龍脈。」


  他的聲音雖輕,卻帶著莫名的韻味,讓顧小道士和夏山怔愣,「什麼?」顧小道士抿嘴,隨即反應過來梁泉說的是什麼意思,興奮地說道,「師兄,這裡是哪裡?」


  梁泉無奈搖頭,「你是跟著飛劍一來的,為何不知?」


  夏山不知道是正常的,但是顧小道士一路跟著梁泉,以他的能耐原本是知道的。


  顧小道士嘿嘿地看著梁泉,不敢回答。


  那般速度的飛劍,莫說是往下看什麼東西了,顧清源從來是閉著眼睛拽著身前人的衣裳。


  不管身前這個人是誰。


  當然如果是梁師兄就更好了,拽著夏山的話,顧小道士還生怕一不小心跟著他一起掉下去,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梁泉回答了他的問題,「弘農。」


  夏山依舊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顧小道士立刻反應過來,弘農……這裡是隋朝楊氏的發源地。


  顧清源的情緒立刻就高漲起來,亦步亦趨地跟著梁泉,同時在身後默默地給夏山解釋這是什麼意思。


  近午時,梁泉停了下來。


  龍脈是會變動的,梁泉如今已經走到原本他發現龍脈的位置上,但是他卻沒有發現任何的痕迹。


  雖是如此,龍脈是不可能一眨眼從東到西,或者是從原來的位置土遁到其他位置。龍脈的變動必須是因地勢山脈的變化,又或者是因天時而動。


  天時?


  梁泉若有所思地看著天空,像是想起了什麼來。


  天時若是沒有變化,那又是因何而變?一條龍脈不可能無緣無故消失,龍脈的幻化,也會導致因其而生的朝代產生巨大的變動。


  阿摩身上的異樣,頻頻的征戰,梁泉似乎想到了什麼。他漫步在他之前曾到過的地方,沉思片刻后,選擇了另外一個方式。


  梁泉有種猜想,不一定是真的,或許會很壞,但是他得試一試。


  [我能知道龍脈的地址。]

  梁泉輕聲道,站在他身後的顧清源和夏山有些莫名,他們兩人根本聽不清楚梁泉說的是什麼,那低低呢喃的話語宛如奇妙的語調,經過他們的心中卻不留下半點痕迹。


  沉重厚實的感覺壓得他們有些喘不過氣來,顧小道士下意識拉著夏山往後退了好幾步,遠離了梁泉身邊。


  身後群山青綠,潺潺流水從山腰環繞而下,最終經過他們身後,歡騰地朝著山下而去。身後輕快的溪水聲和顧小道士夏山兩個人的心情完全不同。


  一種無形的壓力讓他們甚至不能和梁泉說話。


  是不能,也是不敢。


  梁泉的言靈,似是一種預言,但實際上更像是顛倒因果的關係。


  他的預言,不是因為先看到了未來,然後才做出了預言;而是因為他做出了預言,才有了這樣的未來發生。


  梁泉的話音剛落,心尖倏然一沉,一剎那后,他莫名地知道了龍脈的所在地。


  他猛地垂頭看著底下的位置,眼神幽暗,難以形容。


  長安城,三元觀。


  方和穿梭過庭院,望著三元觀的後院走去。


  來往間的道士都朝著方和行禮,畢竟他是三元觀觀主沉靜白唯一的入門弟子。方和神態溫和,沖著每一個人回禮,腳步輕快地來到了沉靜白的房間外。


  方和很敬重他的師傅,到了門外后,他先是整理了自己的道袍后,才輕輕地敲了敲門扉。


  「進來吧。」


  沉靜白略顯蒼老的聲音傳來,帶著一貫的溫和有力。


  方和露出笑容,推開門而進去。


  屋內的擺設很簡單,只有桌椅和一張小小的木床,在窗邊的位置上有一個燭台,燃盡的蠟燭惹來方和的注意,「師傅,徒兒給您置換一下。」


  沉靜白輕笑了聲,抬手止住了方和的動作,「你來,不是為了這件事。」


  方和笑著頷首,從袖裡抽出一份信,「師傅,這是梁師弟送來的信。」


  沉靜白接過方和遞來的信件,並沒有立刻打開來看,「你這段時間的修行如何了?」


  方和立刻收斂了神色,認真地說道,「比以前好上許多,但比起梁師弟或許還是有些差距。」


  自從上次純陽觀來踢館后,他已經知道了梁泉的實力如何,性情溫和只愛武道的他並沒有討厭梁泉,反倒是因此對梁泉更為喜愛。


  沉靜白捋了捋鬍子,「這是常事。」他輕嘆了口氣,「當初他師傅就曾經說過,梁泉未來的成就不可估量。你現在以為他的能力,不過是他肯表露出來的一小部分。」


  方和敏銳地察覺到,沉靜白提到了「肯」這個字。


  但是沉觀主並沒有說下去的想法,方和也沒有追問,而是老實地站在沉靜白身前,等候著沉靜白的命令。


  沉靜白拆開了信,仔細地看起了梁泉寄過來的信。


  因為隋朝的交通,梁泉寄回來的信是三個月前寫的,裡面剛好寫到了他和顧小道士相會的事情。


  沉靜白輕笑了聲,「你的小師弟總算是和梁泉遇上了。」他這句話是對方和所說的。


  方和本來就對沉觀主放走顧小道士這一事感到疑惑,問道,「師傅,小師弟還未滿十五,您當初為何放走了他?」


  三元觀的規矩便是如此,沉靜白也一直都是這麼要求的,但是那天明明沉靜白知道他要離開,卻沒有阻止。


  沉觀主揮了揮手裡的信紙,「如果不這樣,他和梁泉又怎麼會遇到?」


  方和回過神來,「師傅算到了這點?」


  沉靜白搖頭,似笑非笑地說道,「算出來的人可不是我,是他師傅。」


  十幾年前,沉靜白和老道關係緊密的時候,曾聽著他呵呵笑道:「你收下的門徒不錯,可沒有誰能比得上我的弟子。」


  當時他是怎麼回答來著?


  「收一個比不過,收十個百個,這不可能沒一個比得過去。」沉靜白故意抬杠。


  老道笑得越發大聲,「你以後和我一樣只有一個弟子,我說的門徒,可不是你的弟子。」


  沉靜白黑了臉,這話不就是說他的弟子還比不上門徒嗎?


  老道看著他搖頭,「我從前和你說過,得失心不能重。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世上總不可能所有好的都是我們的。」


  他們有這般天賦,早就不知道踩在多少人頭上。


  沉靜白翻了白眼,沒理會這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傢伙,但是後來還是從老道嘴裡摳出來那個人到底姓氏名誰。


  他在回憶中也沒沉浸多久,把手中的信紙放到一邊去,仔細地問了最近觀內的情況后,這才讓方和離開。


  方和一走,這室內就愈發安靜下來。沉靜白的住處是在整個三元觀最安逸平靜的地方,沒有人能夠靠近這裡,除了方和。


  「噠——」


  極輕的動靜后,有個矮小的人出現在沉靜白面前,謹慎地叫了一聲。


  「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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