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天雷
隋帝離京並不是什麼小事,長安城內忠心坐鎮的人不少,饒是如此,這樣的舉動仍舊太過危險,此刻看著跟隨楊廣到太白山來的人不多,實際上山腳下還有數千兵馬在等著。
好在到底是解決了。
梁泉抬眸看著眼前的情況,正有侍衛上前問道,「陛下,那些被圍困的殭屍……」那人一邊說著,眼神一邊看著梁泉。
跟隨隋帝前來的劍門道士之前在林子裡布陣沒注意,他們這些環繞在楊廣身側的侍衛卻是看得清清楚楚。
梁泉那些黃符輕鬆阻止了殭屍,他們原以為都是此前都是誇大了情況,可他們真正動手時,才發現那些殭屍刀劍不入,兇猛似鐵,一爪子就能生撕下血肉來,還是那些劍門道長們一個個加入戰局才好些了。
這陌生道士和陛下關係看似親昵又離奇,輕而易舉就阻止了那些血腥兇猛的殭屍,不得不讓他們心生好奇。
梁泉挽手收勢,那些黃符猛然收緊,一個個單獨貼在殭屍們身上,全數被定住了身子。
「你們最好不要上手,有屍毒。」梁泉沖著侍衛首領淡聲言道。
那侍衛首領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得到了隋帝的應許后,立刻下去布置。
「既然這裡沒事,貧道該走了。」
梁泉看著各司其職的現場,感覺他這一次出場除了阻止了一波殭屍入侵和吸取龍脈外,倒是什麼作用都沒有。
楊廣抬手阻止梁泉的動作,玩味地看著他。這還是頭一個清楚地知道他的身份,卻什麼都沒表示出來的人。
梁泉平靜的眸子看著楊廣,像極了波瀾不驚的湖面,楊廣忽而發現,從最開始見面至今,他似乎從來都沒見過梁泉有過情緒變動。
他會笑,也會蹙眉。
但沒有任何一種能讓他感覺到這個人切實在眼前,像似飄忽不定的微風,一眨眼就消失了。
楊廣挑眉,似乎對他這個亂七八糟的想法感到不滿,繼而說道,「小道長就這麼走了,難道不可惜嗎?」
梁泉在原地站定,看著遠處嘴巴仍被束縛的巫覡,沉默了幾息后對著楊廣認認真真地說道,「貪吃不好,就算是龍脈也不能多吃。」
過分了,指不定那上頭的天劫就忍不住劈在楊廣頭上。哪怕是帝王也如此。
楊廣:「……」
梁泉早前的猜測沒錯,那巫覡的確是打算用太白山的龍脈餵養陰神。
陰神包括的種類極多,野神、散神種種不一而足。這巫覡所召喚的自然是野神,他時常用新鮮血肉餵養,得以讓野神供他驅使。
十年前,此人得了一套煉魂化龍大陣,正是用大智慧大道德之人來催生龍脈成形,繼而讓龍脈脫胎換骨。
陰神吞噬了龍脈,得天地大造化,自然能蛻變成為正神,哪怕沒有人間香火供奉,數十年內的時間也不會退散。
而這巫覡在這太白山躲了七八年,已經催生得這太白山龍眠即將成行。他自然也猜到了會有人來阻擋,手底下的能人異士也是不少。除開梁泉所見到的趕屍道人外,雜七雜八的偏門旁道人士也是極多,不過是在別處廝殺,眼下看不見罷了。
原本要定位也不是那麼容易,這太白山終年積雪,十月早就大雪封山,光是冒雪上山就有難度,更別說在這整座山峰中尋人。要不是這巫覡等人貪婪,見著隔壁山頭金光寺的那群和尚眼饞,最終去擼人露出馬腳,最終如何猶未可知。
這臨門一腳最終被隋帝帶人踢破,七八年努力功虧一簣,反倒是成就了隋朝的國運。
梁泉雖堪不透,也不打算去算這隋朝的國運幾何,不過楊廣這一番折騰,倒是增益不少。
他過往雖殘留了些後世記憶,可在這裡生活了許久,同後世經歷完全不同,許是完全不同的世界,梁泉也沒有把歷史放在心上。
「轟隆——」
天上雷聲大作,原本還含而不發的雷劫轟隆作響,越發黑沉沉起來。雷聲中飄雪依舊,洋洋洒洒蓋住了先前的痕迹。
梁泉猛然抬頭看天,又側頭看楊廣,臉色嚴肅起來,「所有人都退到林子里去——」
他聲音不大,清越似劍鳴,卻傳入了這偌大場地每一個人心中。
楊廣蹙眉,梁泉對他言道,「天劫是沖著木之精華來的,對你無害,普通人靠近無用,離你越近死得越快。」
原本凝聚而行的天雷是為了太白山龍脈,眼下龍脈乖巧睡覺,這天雷也不吝嗇,眨眼間又盯上了楊廣身側的木之精華,做一賠二。
能跟著楊廣來此的盡數是他麾下精英,他聽聞梁泉話語,眉宇狠戾,當機立斷喝道,「退開十里地!」
不論當前的侍衛在做些什麼,聞言盡數丟下從令,剎那間平地退得一乾二淨。
那些還未處理乾淨的殭屍就這麼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另有那巫覡趕屍道人等被丟棄在平地中間,聽著梁泉的話目眥盡裂,恨不得當場遁地逃走。
他們手上沾染人命幾何,又鬧出多少禍事,早就成為天道肉中刺,這不過順手而為的事情,豈不是死定了!
那群劍門道士看著愈演愈濃的雷劫發愁,梁泉瞥了他們一眼,那柄小劍又一次化作流光出現在他身側,認真對著楊廣又道,「不必擔心,天劫不會劈你的。」
楊廣還未說話,那轟隆作響的雷雲迫不及待地劈下第一道雷!
雷聲乍響,徑直衝著楊廣劈來!
剛退開的侍衛:!!
有護主心切的侍衛急切往回趕,但還是來不及,剛剛邁步,那天雷便直直下落,直接劈在了……楊廣的頭頂。
眾人就只見天雷一道接著一道轟隆隆地劈下來,聲勢越發浩大,看似越發激烈,可每一道都避開了楊廣。
楊廣:「……」
雷聲愈演愈烈,碗口粗大的雷從天際破開,猛烈地劈向太白山頂,宛如史詩傳說。電閃雷鳴間,整片大地都彷彿被撼動。
風雪中夾雜著雨,滔天雷鳴連連,連劈三十六道!
天雷下,鹿蜀披風把楊廣護得好好,逸散開來的雷光對他一點傷害都沒有。
他唯一的感覺,就是耳朵可能有點小問題。
梁泉就站在距離楊廣不遠的位置,天雷硬是沒往他這裡來一次,都是在楊廣頭頂直接炸開,轟隆作響的雷聲幾乎要震碎一切,倒是把附近的樹林子劈了好幾下。
乍然巨響后,天空大放光彩,原本堆積在頭頂的黑雲開始散開,陽光掙扎著從破散的雨雪中灑落。
楊廣神色沉靜,唯有捂著耳朵的姿態顯露了剛才的危險。
梁泉摸了摸小劍,待小劍消失后,他幾步走到楊廣身前,伸手捂住他的耳朵,唇輕動兩下。
[恢復。]
楊廣眼睜睜地看著梁泉的動作,暖和觸感捂住耳郭,他只覺耳朵癢疼,片刻后又乍然離去。
梁泉收回手,從衣襟里抽出了帕子擦手,看著楊廣定定地看他,指了指他的耳邊,「出血了。」
楊廣默不作聲地從懷裡抽出了手帕擦拭,觸及耳朵時,他臉色微動,「那木之精華呢?」
梁泉抬頭看著楊廣的左肩,「已經化形。」
楊廣挑眉,伸手摸了摸,摸到了一顆小小的水滴狀硬物,仔細看來,卻是發現裡面睡著個不足指頭大小的小人,外面結了一層小小的晶體。
「木之精華似主,它因你化形,承你因果,自會庇佑於你。」梁泉從包袱裡面抽出了一條穗繩給這水滴繫上成為一條項鏈。眼下木之精華只是在休息,等恢復后,自會和主人接觸。
至於這時候人佩不佩戴項鏈,就不是梁泉所考慮的問題了。
楊廣看著梁泉熟練的動作,似笑非笑地近身看他,「從前我們見過?」梁泉那微妙的姿態動作,總有些輕狂。
梁泉把弄好的木之精華塞回楊廣手中,淡定地說道,「數月前不是在山中有緣見過一面?」
楊廣低低笑出聲來,神色魅惑,他伸手摸了摸梁泉的臉頰,又順著捋了頭髮,「小道長莫不是被我逮到狐狸尾巴了?」那低沉溫柔的模樣,像極了情人的低聲呢喃。
梁泉平靜的眸子對上楊廣的眼神,偏頭輕笑,眼眸深幽,「你若是當真發現了什麼,讓你逮住又何妨?」
隋帝是何人,做事向來隨性,此前狩獵出事,他回長安城便斬了數百人,牽連者甚眾。此刻不過是當著眾人的面調戲一個道士,在侍衛眼中也算不上頂頂重要的事情。
只有那些劍門道士看不過眼,不過被老道長叫了幾聲,也沒人敢去看了。
這場地中的人都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梁泉和楊廣二人,默默做事,倒是顯得他們兩人格外清閑。
楊廣帝王之身,清閑也是正常的,梁泉卻是不打算多留,帶著包袱就想走……走不動。
梁泉默默回身看著正扯住他袖子的楊廣,此刻輕佻的模樣又看不出半分帝王氣概。
楊廣性格詭譎,變化多端,梁泉看著他這般作態,也只是道,「阿摩莫要玩鬧,貧道該走了。」
楊廣恍惚,梁泉很少刻意說些什麼,但有那麼瞬間,他總以為他們是多年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