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龍脈
梁泉一見阿摩,便從他的面相中看出有些不大妥當,那漫天血光比以往更甚,凶煞之意撲面而來,更有紫光爆發,隱約有鎮壓之意。
這離別數月,阿摩手底染的人命愈發多了。
不過紫光仍能威懾住,證明天道承認,他人威懾不得。
梁泉和那群坐在裡頭的道士相對而坐,兩手平放在膝蓋上,闔目誦經,各自安靜。阿摩正站在洞穴門口同著那幾個又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侍從對話,那輕微的動靜被梁泉所忽視,側耳傾聽著外頭的風聲。
一股勁道從左前方傳來,似有似無的力量猛地繞過梁泉,如狼似虎地沖著左邊的包袱撲去。梁泉未動,流光劃過,一道肉眼看不見的虛影尖銳地叫了兩聲,瞬間化為虛無。
這一剎那的動靜惹來所有人的關注,梁泉緩緩睜開眼,阿摩玩味兒地看著他,「小道長,那是何物?」他明顯是看到了。
梁泉斂眉,阿摩有著帝王紫光在身,鬼神不近,合該看不到這些才是。
「山中鬼魅。」
只是一縷殘破的執念,本該數日後消失,不知緣何失控了。
梁泉打開包袱,視線在裡頭掃了一圈,把一顆小圓球挑出來。碧綠色的小圓球在梁泉的掌心滾了滾,看著有點可愛圓潤。
原本一臉平和坐在裡頭的道士們,有一人神色激動地站起身來,想要說些什麼。但是還未開口時,坐在最前面的老道士便搖頭,他只能住嘴。可看著這個方向,準確來說是看著梁泉掌心那物的目光十分火熱。
梁泉的指尖戳了戳這顆小圓球,語氣平靜地說道,「你為山中精靈,不該跟著貧道。」小圓球順著梁泉的掌心滾動到手腕處,雖沒有任何言語,可親昵舉動可見一斑。
道士想了想,抬手把這物舉到阿摩面前來,「這位身帶龍氣,氣勢宏偉,可庇佑於你。」
小圓球在梁泉掌心蹦了蹦,像是在思考,然後才慢吞吞地從手腕的位置又滾動到了梁泉中指指尖處,也不知道那圓潤的樣子是怎麼保持平衡。
梁泉眉眼彎彎,氣息溫和了些,「阿摩,此乃木之精華,從神草凝結而出,已有千年光景才萌生有些許神智。佩戴著它可以淡化血氣,凈化靈台。」
阿摩接過這圓溜溜的小圓球,漫不經意地說道,「想必對它的好處更甚。」
「化靈需經天劫,有你在,天雷劈不到它。」梁泉淡定如常。
這或許也是小草兒把它拔下來交給梁泉的緣由,它感覺這木之精華化靈的機緣或許在梁泉身上。
旁聽的道士們:??
阿摩身後的侍衛:!!
阿摩朗聲笑道,「這倒是好物,便是答應了又如何?」掌心處綠光閃過,那顆小小圓球蹦躂著在阿摩耳垂落了跟腳,體積縮小了數十倍,幾近看不清楚那顆原來的模樣,就跟紮根了似。
阿摩隨手摸了摸,便也不管它,只看著梁泉道,「數月不見,小道長還是這模樣,是看得多了,還是根本就不在乎?」
他淡定的態度讓侍衛和道士紛紛移開視線,就連那不情不願站起來的道士也坐下了。
阿摩席地而坐,靠著軟墊,舉手投足間有從骨子裡透露出的慵懶貴氣。
梁泉正低頭收拾著包袱,指尖觸及一物,那是鹿蜀城隍贈予他的物品,乃鹿蜀的皮毛所製成的披風。鹿蜀皮毛有庇護人多子多福的效用,但經過城隍之手,更似一件護身利器,有庇護加身,邪魔勿擾。
梁泉抬眸看了眼阿摩,沉思了兩下,把東西卷巴卷巴又給塞回去了,「習慣了。」
阿摩挑眉,抬手摸了摸下巴,這可就不好了,豈不是這小道長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摸清了他的根底?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梁泉面前晃了晃,「這樣子不公平。」
梁泉耐心地系完包袱,這才抬眸看他,「阿摩不也從一開始就打算禍水東引?」那寺廟的事情,認真起來能說道的地方可是不少。
阿摩咬唇輕笑,邪肆之意頓生,燭光微晃,映襯青年面容俊美,氣息惑人,「那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梁泉面色如常,安靜地說道,「你想做些什麼?」眼前這人出現在這裡,不可能只是想著欣賞這太白山的景色。
阿摩指尖搓了搓,臉色驟冷,血煞之意頓生,「不過是來逮一個不知死活的東西罷了。」
梁泉微頓,阿摩的身份已定,這樣的人,何以需要自個兒特地從長安城內跑來這裡,便是為了捕捉某物?
他眨了眨眼,像是想起了什麼事情,不過並未開口。只是默默地,默默地把包袱打開,然後把裡面的鹿蜀披風抽出來遞給阿摩,認真道,「戴上,免得出事。」木之精華還蘇醒,能力不夠。
要作死,得有底氣。
阿摩的神色微僵,綳不住神情瞥了他一眼。
某處侍衛甲嘶了一聲,被侍衛乙捅了一記,默不作聲地繼續巡視著周圍的情況。
洞穴口被侍衛們用東西給擋住,但是那風聲還是順著縫隙進來,火盆等物在這屋內到底沒有燃起,冷風順著縫隙滲透進來,外側的山壁滿是結冰晶體。在往內早被裡面那幫道士各顯神通,抵擋住了這深入寒意。
風聲越發大了。
角落裡,梁泉閉目養神,沉入空徹輕靈的境界中去。
……
他耳邊微有孩童清脆的笑聲,伴隨著熟悉的老道聲音,「梁泉,回來。」
那是,很久前的記憶了。
小梁泉乖巧地站在老道身邊,好奇地看著門檻外頭的高大身影,以及同樣身側同樣矮小的人影。
那是日後小梁泉的新朋友。
新朋友有點奇怪,他不喜歡老道,也不喜歡三官觀內的香火氣,可是他從來都不會表露出來,乖順地跟著老道一起動作,安靜極了。
小梁泉嘟了嘟嘴,覺得他這樣子不好,噠噠地在後山逮住了他。
「不可以騙人。」
新朋友眨了眨幽黑的眼眸,「你叫什麼名字?」小梁泉委屈極了,明明之前才說過的事情,眨眼間又給忘記了!
「我叫梁泉,棟樑的梁,泉水的泉。」
……
梁泉帶著莫名委屈的情緒睜開眼時,天光大亮,外面的暴風雪停歇了些,風聲微動,颯颯落雪從樹枝上搖落,蓋住了一叢在雪地中頑強存活的草苗。
他竟是睡著了。
梁泉起身,這山洞內的那幫道士都不見了,唯有門口還站著兩個侍衛,以及最裡頭的阿摩。見梁泉有所動作,阿摩偏頭看他,眼眸幽深,看不清楚神情。
梁泉往外走去,在靠近洞口的地方挖了雪水凈臉,又洗漱了后才回來,默默地從包袱裡面扒拉出粗餅來吃。
不同的人做出來的動作自是完全不同的,阿摩舉手投足中帶著天生的貴氣,梁泉則是平和似風,若是一不經意就能悄然溜走。
阿摩目光灼灼地看著梁泉,絲毫沒有移開他的眼神,就這麼盯著梁泉吃完了朝食。
「貧道該走了。」梁泉平靜地開口。
阿摩就這麼看著梁泉平靜地邁出了洞穴,他沒有說話,包圍著這洞穴的侍衛自然一言不發地看著這位陌生道長的離開。
以梁泉的腳力,往上繼續爬,至多三日就能到達山頂。在往上的過程中,梁泉也曾經看見有道袍人在山間走動,想來是跟著阿摩進山的人。
三日後,太白山峰。
梁泉在獵獵寒風中站定,身上的衣裳都隨著風聲鼓脹起來,然這等一覽眾山的氣魄著實引人。
高聳山峰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橫插在雲霧中,蜿蜒曲折的山脈掩藏在遠處漂浮的白雲中,看不清楚奇駿巍峨的模樣。
皚皚白雪從天飄落,風夾著雪在虛空中翻飛。
梁泉深吸了一口氣,只嗅聞到此間濃郁的靈氣,若不是這裡太過偏僻難尋,想來世間有多少方外之人想來此處。
憑峰遠眺,風景無限好。
梁泉在山頂上站了半天,臨近申時才打算下山。正待梁泉有所動作時,他猛地站住,似有山峰搖晃的錯覺。
梁泉伸手按住包袱細細聽來,片刻后臉色微變,有人動了龍脈!
龍脈起興自有定數,中原大地上大小龍脈數十條,有些一直沉睡從未蘇醒,有些蘇醒后化為朝代成為一代傳奇,這並不只是傳說中的東西。
而在這太白山脈中,作為秦嶺主峰,自然也是沉睡著龍脈。日後或許會有蘇醒之日,可如今隋朝中興,不論日後如何,此時這天底下不會再有第二條,也不能再有第二條蘇醒的龍脈!
梁泉一瞬間便瞭然阿摩偏生在這個寒冬季節帶人入太白的原因。
他抬頭看著風捲雲涌的天,雷鳴陣陣,實實在在地嘆了口氣,飛身往山下躍去。要是當日以為梁泉不會手腳的張天穹看到此幕,估計要氣死。
天光大亮,朝氣勃發。
梁泉眼中,這座山峰上空,猛然爆發出的青白霧氣和紫金龍氣正鏖戰一處,異常激烈。
若化為實物,該是山崩地裂也不能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