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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夜間常伯樊回來, 就寢時,蘇苑娘與他說了她對呂家父兄來見的安排。


  常伯樊頭剛卧到枕頭上,聞言睜開眼, 疲憊的眼裡起了笑意:「為夫聽娘子的。」


  「你開新鋪子了?」蘇苑娘開口,見他看著她的眼裡有紅絲,伸手過去替他攔了眼睛。


  「開了,」常伯樊合上眼,輕舒了口氣, 「早前做了點準備, 本來到中秋才開, 現在提前開了,多了不少事。」


  「什麼鋪子?」


  「一家書鋪,一家成衣鋪, 」常伯樊探手,穿過她的腰攬住了人往懷裡帶, 下一刻,溫香軟玉捲入懷, 他閉眼聞了聞她發間的香味,側著蜷起了一點腰,兩手把人合在懷裡, 「還有一家瓷器店。」


  「這麼多?」


  「書鋪是替張縣令開的,背後的人是他, 瓷器店是給河防使開的, 」常伯樊抱著人, 輕輕地哼笑了一聲,「只有成衣鋪,才是我們家的。」


  想在臨蘇進出自如,縣令的好處不能少,想在河道上走得暢快,河道長官的打點也不能少,在上輩以前,常家就不是一出門就有人讓道的時候了。


  懷裡的人沒出聲,常伯樊以為她睡了,拍拍她的背當是安撫,正入睡之際,卻聽她出了聲,「河防使也要跟你要好處嗎?」


  常伯樊睜開眼,看著床帳的一點,過了片刻,他道:「我們家在河道上進出太多,他的關卡不打通,就要被底下人刁難了,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他那邊打點好了,就省事多了。」


  說罷,常伯樊自嘲一笑,低頭親了親嘴唇觸及到的那片肌膚,輕聲問:「岳父岳母沒跟你說過這些骯髒之事罷?」


  「有說過一些。」說的不多,就是因說的不多,她是等到後面有嫂子教,才懂得這些。


  「呵。」還真是什麼都教她啊,常伯樊輕笑了一聲,五指不自主地在她蓬鬆如雲的黑髮中穿梭,「這段時日有些事要麻煩到他們,鋪子就給他們提前開了。」


  蘇苑娘在他懷裡挪了挪臉,把臉埋向了更深處。


  「苑娘。」


  蘇苑娘沒答他,又聽他下一句道:「你討厭我嗎?」


  「不討厭,」蘇苑娘在他懷裡奮力轉過身,這次她伸手攔住了自己的眼,「你的銀子夠嗎?不夠我這裡有一點。」


  他怎麼就那麼難呢。


  人怎麼就那麼難呢。


  「苑娘。」


  「別叫我了,你救救你自己罷。」蘇苑娘把頭埋進枕頭,她好想哭,卻發現自己沒有眼淚可流。


  都道他風光,重振家業,開了許許多多的新鋪子。多好的事,又有銀錢進帳了,可誰知那些風光下藏著的骯髒與血淚。


  「苑娘,苑娘,」常伯樊從背後抱住她,他的心在顫悠著晃動,甚至慌到他不敢去看她是不是為他哭了,「苑娘。」


  末了,蘇苑娘沒有哭,她的背後卻是濕了,那塊濕痕燙傷了蘇苑娘的心,黑暗中,她轉過身,抱住了他的頭,啞聲問他:「你是不是好想揚眉吐氣?」


  常伯樊在她胸口笑了。


  「我幫你,好不好?」


  她言畢,胸口卻是被滾燙的熱淚浸進,蘇苑娘也跟著流出了淚。


  他好苦,苦到她冷眼旁觀,也嘗出了苦。


  **

  這日早間,外面僕人在催,常伯樊亦抱著蘇苑娘不放,蘇苑娘被吵到,推了他兩次,也沒把人推起。


  「苑娘。」


  蘇苑娘不堪受擾,起身探頭,朝外面喊:「知春。」


  「娘子,我進來了。」知春進來點燈。


  「苑娘。」常伯樊叫著,聲音低不可聞,過來咬她的脖子,蘇苑娘別過腦袋,躺回枕頭,嘆了口氣,又推了下他。


  「姑爺,娘子。」


  直到知春小小聲地叫喚了一聲,常伯樊這才起身,出去沒多久又拿了梳子進來,蘇苑娘不起,他就賴在床上捉弄著她耳發不走,蘇苑娘不得不起來給他束了發,把人送走這才得已睡了個回籠覺。


  六月的恩科,等到考完閱完卷加封,最快也要到七月中下旬臨蘇這邊才能得知消息,但這段時日去了京城的三家都沉不住氣,這下不止是家裡的兒媳婦過來,連家裡的長輩也會跟著過來說說家常,間帶問及京城那邊的消息。


  之前蘇苑娘放出話去,道赴考之事已十拿九穩,這下這三家人都心存希望,話里話外都捧著蘇苑娘,都當家媳婦說的話,肯定十有九真,絕不會出那意外。


  蘇苑娘聽了這話還未怎麼著,卻把知春這個大丫鬟嚇得魂不附體,私底下跟蘇苑娘驚魂道:「娘子,各家奶奶言下之意是如果沒中,那就成了您的錯了?」


  如果沒中,各家的怒火確實會放到她頭上來,此話不假,是以蘇苑娘跟她的大丫鬟點頭,「正如是。」


  知春當場直掉眼淚,「娘子,怎麼辦?要不要奴婢送消息回去跟老爺夫人討個主意。」


  「如果沒中的話是如此,但不會不中。」常伯樊也不會讓他們不中,就算九品芝麻官,他也會為他們盤算兩三個回來。


  「娘子,你怎麼知道?」


  看著六神無主的知春,蘇苑娘愛憐地為其擦去眼淚,「知春,再等等。」


  再等等,你就知道了。


  到時候你就會知道,為什麼你家娘子會說這句話。


  等到你都明白了,我也就可以放心放你出去了。


  六月上中旬,三家人本還是三天上一次府,等到下旬,那就是不到兩天就要上門一趟,蘇苑娘也不厭其煩,只要不是有要緊事,下午她們要是到了來見,她就請人入堂陪客,等人坐一會問出話來才送客。


  常伯樊先前是提前開了幾家店鋪,後面為著這幾家店鋪的生意,常伯樊更是早出晚歸,但那三家人來得太勤快,他早就聽聞了,也問過妻子要不要他出面打發,都被蘇苑娘否決了。


  蘇家那邊,蘇夫人聽聞女兒天天在見常家的那幾個牛鬼蛇神,也是奇了怪了,跟蘇老爺道:「我們那傻孩子什麼時候這般待見外人了?」


  她小時,叫來外面可愛活潑的小娘子跟她一起玩,她都不多正眼瞧一眼的,只管自己玩自己的。


  蘇讖取笑她:「你還說我們兒長大了不少,怎地又叫她傻孩子?」


  「你就不覺得奇怪?」蘇夫人才不關心他說什麼,只關心傻女兒在想什麼。


  「孩子這是想融入常家,」夫人說的事,蘇讖早思考過百遍了,沒事兒他就琢磨,哪還不知道女兒在想什麼,「這威豈是簡單能立起來的?這三家,不說以前他們在常氏一族中的地位罷,就說以後,他們三家也不得了,陪他們磨過這一程,這三家就得奉她為主,有這領頭的三家帶頭,誰以後還敢輕易小看她?」


  「說得這三家能出息一樣。」蘇夫人輕哼了一記。


  「哪能不呢,你那女婿,可不是個簡單的,別人是兩管齊下,他是三管四管齊下,我看他能耐得很。」


  「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蘇夫人瞬間變母老虎,凶神惡煞掐著蘇老爺肩膀上最疼的那塊肉,咬著牙道。


  「疼疼疼,夫人,疼!我說,我說還不行嗎?第一,他選的人學問都是他們族裡數一數二的,這個他早就摸好底了,再則,談到再進一步的,那就是各家打點收買的事了?這個你還不知道……」蘇讖一頓求饒,才免了夫人的毒手,「我們給他的木頭豈是小物?今年的主考官是柳老太傅,柳先生你還不知道嗎?都七十多歲的人了,要作古了!」


  作古的人,誰不想要副好棺材?

  「柳先生我能不知道?他是貪圖那點身外之物的人嗎?」佩二娘出身不是頂頂好,但她小時候見過的人,後來都成為了衛國的頂梁支柱,柳太傅就是其中之一,聞言她沒好氣地為自己父親生前敬佩的儒師辯駁道:「為國為民,他甘願為卒,灰飛煙滅也在所不惜,如若他不是士為先卒之人,你當先帝與今上是憑白器重的他?」


  「我沒說柳先生的不是,他不貪生怕死,他不貪圖榮華富貴,但他的兒女能跟他一樣免俗嗎?」蘇讖說罷,見夫人臉色大變,不忍刺她,便放緩了口氣,道:「我們是當爹當娘的人,你也要體會他當爹當娘的心情,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就像我們,後世子孫我們是管不到了,但居甫與苑娘,只要我們活著一日,我們一日就不能放下他們。再說了,如果黑木能成行,也不過是柳先生的後輩也就希望他得副預意好的好棺材下葬,聽聞他們家家風也是好的,上上下下都是很受老先生管教,一副好棺材算不得什麼,我要是柳先生,只要學問過得去,不觸及大方面的事,我也願意成全我的兒女,畢竟……」


  過多的,蘇讖就沒多說了。


  畢竟一個為道者的路,犧牲最多的,不是自己,而是家人。


  如他,如若不是妻兒成全,他且能還有如今。


  沒有妻子的以死陪伴、兒子給他的牽繫寄託、小女兒帶給他的嬌憨甜美,他蘇讖早就去了。


  蘇讖的話,作為他原配妻子,陪他走過這一路的佩二娘再知不過,這廂她又想起了她在逃亡路上早夭的二子,不禁淚濕滿襟:「是了,如若是為兒女,我要是先生,我也願意。」


  就是聖人又如何,聖人又能沒有七情六慾了嗎?成全了帝王天下,難道成全自己和自己的孩子一次也不成嗎?

  就是聖人願意,佩二娘也覺得自己不願意,也替柳先生不願意。


  **

  六月底這一日,常伯樊不在府,沒想老祖常文公家的老兒媳婦以婆、常六公家進京赴考的小兒子媳婦、常隆歸夫婦倆,一共三家帶著家人都來了常府。


  三家人已經碰過面,之前他們也一道算過,京城現在已經放榜,就算再快,哪怕汾州城裡現在也得不到消息。


  但放榜近到眼前,他們越發地焦慮難忍,他們想著蘇家不一般,蘇家那可是有一個國公爺,蘇苑娘的兄長就在京城當京官,獲得消息的渠道跟如今的常家那是天壤之別,他們太想知道自家自家兒郎的以後,是以三家通過氣,難得一個鼻孔,三家一齊上門,想從蘇苑娘嘴裡知道一個確切的消息。


  他們焦灼不安,蘇苑娘被他們兩天一次的上門也弄得有些疲憊不堪,底下的丫鬟就是強悍如三姐,也懦懦問過蘇苑娘,跟家中娘子默言娘子是否太過於柔軟,有求必應。


  蘇苑娘是累,但布局早已定下,是累是乏,她都會去做,是以這三家帶有逼近之勢一齊上門,就是旁管事也一反往常的恭順,大聲勸她不要接見,她還是讓旁管事把這三家請去客堂。


  「夫人,小的不懂為何非要見他們,」旁馬功這次反駁夫人的話已不見往常的謙卑,聲音急厲帶有壓迫之勢,「他們三頭兩天的來見您,本就是失禮,這京里的事,豈是您一個在內宅主管庶務的夫人能知道的?這次三家一起來上門,小的不覺得他們懷有好意,夫人,您還是不見的好,小的懇請您別見,下面的事,小的自會替您處理,如有處置不當,明天小的自來請罪,您請放心,小的要是做錯了事,那就是小的的過失,那是小的的錯,我自我朝家主和族老請罪,絕不會累及您。」


  旁馬功早先又被小伯公提去敲打過一次,早沒有推事累及小伯公夫人的心思,現在他只盼著小伯公夫人一點事也不出的好,這樣也不累及小伯爺對他的好惡,影響他在小伯公心中的印象。


  事關自己以後前途,旁馬功壓不住己身的氣勢,這時身上氣勢大張,不知自己已顯出了自己那身走南闖北的兇悍。


  知春明夏通秋這些在蘇家長大的丫鬟們已看出他的兇狠,心下一悸,不敢多看這突然凶厲的大管事一眼,胡三姐卻是與她們反常,好奇且津津有味地看著這突然變得一身凶匪氣的老人家,心道這叔叔這豈不是會武?若是會武,那就太好了,改日她就去求師拜門。


  她如今也是能月領半兩銀的近侍丫鬟了,有的是錢。


  這段時日蘇苑娘見人,旁馬功多為勸,但勸也只勸一兩聲,不會當面辯駁她的意思,他恭敬有之,恭順有之,蘇苑娘長著眼睛,這世更是長了心眼,不會不知道旁馬功對她的順從,這下見旁馬功有些急聲急色不見往日的鎮定,她等了一陣,方朝大管事道:「我有我的用意。」


  大管事已竭盡恭謙,一個沒有賣身契的人,為成全她的臉面,在她面前作了為奴的姿態,為盡護她之責更不惜急赤白臉,這是他之責,但也有幾分義在裡面,蘇苑娘不嫌礙事,多餘回了一句:「你有護我之心,我也不妨多跟你說一句,這三家人我定要見,我也必要讓他們心服口服。」


  「夫人。」她說的不多,旁馬功沒聽明白,見她站起來就要往外走,他驚得膽魄欲碎,大叫了一聲。


  蘇苑娘已起身,走到了他面前,朝這難得驚慌失措的大管事淺淺一笑:「大管事。」


  大管事,你怕或是不怕,沒有多大用的。


  我們自己的命運都不盡由自己做主,哪是他人能做主的。


  **

  蘇苑娘去了三家來的人,三家有來當家的,也有來兒媳婦的,這次一併進了大堂一併入會,蘇苑娘進前院大堂大門,就見到了三家連主帶仆二十餘口人。


  所幸常家大客堂本就是為大族之居所建,客堂大一般會堂三倍有餘,這二十餘人在裡面也就不顯得多了。


  「您來了。」見到常六公親自前來,感念常六公的老妻,也就是常六婆之前在常氏一族供客居住的客堂曾所給過的臉面,就算跟六公婆婆後來沒見,看在那位慈軟溫和的老婦人的面上,一見到常六公,蘇苑娘這次還是第一個朝常六公請了安。


  「伯樊媳婦,前來叼擾了。」常六公笑得一派和氣。


  常六公家常六公家親自前來,常文公家來了一個老兒媳婦以婆,另一家是赴考的老父老母皆來了。若論客氣,還是最後只高本家家主一輩的常隆歸夫婦最為客氣,前面的人家等著蘇苑娘這個小輩朝他們見禮,但蘇苑娘一見過常隆歸夫婦,常家老奶奶不等她欠身請安就已經上前扶住了她,跟她道:「侄媳婦,我不跟你客氣,你也別跟我客氣,家裡有事求你本就是我們的不對,勞煩你了。」


  聽著口氣,三家也不是一心。


  果然,一開口逼問的,還是老壽星的老兒媳婦以婆,「苑娘啊,你是伯樊的正妻,我們常家堂堂正正的當家媳婦,就因著你身份大,有些話也就你能給我們個准信了,不瞞你說,我們這次一起來也是想問個准信,你別見怪,京里現在可是有消息傳來了?」


  說罷,她一臉迫切。


  常家在臨蘇這個小地方盤鋸太久了,後來如若蘇苑娘不是到了京城,可能也明白不了現在常家一家大上下老小的急迫。


  那是一種只看得到眼前利的急切,就好似只要得到一個好消息,他們就能上天堂,至於天堂的上面坑哇不平、險象環生,就不是他們所會想象能在意的。


  眼界狹窄、目光短淺,如此而已。


  沒有常伯樊謀算,他們能走到哪步?


  太可笑,也太可悲。常伯樊無人,需要他們家裡的子弟,他們有人,卻不知子弟前途、兒女悲歡從不是他們用一己私慾能成全的。


  「下月上旬就能到了,」蘇苑娘說的這話,這次不算是她自我揣測了,而是她經常伯樊的口問出來的,這次她不僅能給出時間,也能給出一半的答案,說著,她朝常六公看去,淺淺一笑,「六叔公,你且等著聽好消息。」


  這廂,常文公家的老兒媳婦,常以公的老媳婦尚能沉得住氣,常隆歸那對中年夫婦中間,歸老婆子卻是一時沒沉往氣,當場失聲道:「當家媳婦,你可是聽到確切的消息了?」


  蘇苑娘朝那大驚失色的婦人看去,「回嬸嬸,我不知確切,只知至多月中消息就會傳來消息,至今不過半月,還請老祖家、六叔公家,還有歸叔和您三家,做好準備。」


  說著,蘇苑娘微微一笑,「哪怕只得一個好消息,都是我常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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