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第 74 章
這夜蘇苑娘睡的很是實沉, 就是早早被人叫醒, 睜眼一看是常伯樊的臉, 當下就別過了臉, 把頭埋到了枕頭裡。
「苑娘, 要起了。」常伯樊在她耳邊輕聲喊她, 話裡帶著笑意。
鑽到耳里的氣息熱呼呼地讓人心生癢意, 蘇苑娘頭往枕頭裡躲的更厲害了,直到聽到常伯樊道:「家裡要開門了,你可要跟我去前面見客?」
「要去。」要去的,蘇苑娘在枕頭裡悶悶道。
「娘子, 可要喝點熱水醒醒神?」知春在內外卧間的圓門前翹首相待, 未得吩咐不敢進來。
蘇苑娘轉過頭來,又看到了常伯樊的臉, 等她坐起等水, 見他也靠著床頭坐下, 一派好整以暇要跟著她一道的模樣, 惹得她不斷用餘光看他。
他好生的閑。
等漱過口,喝了兩口水,常伯樊就出去了, 見到人走了, 蘇苑娘總算鬆了口氣, 只是好景不長, 她剛梳好頭, 常伯樊就披散著頭髮就進來了, 邊走邊道:「苑娘,給為夫束髮。」
蘇苑娘眨眨眼,不等她說話,丫鬟們就拿了梳子過來,人也至了她面前,不多時,梳子也跟著到了跟前,眼看人和梳子都到了,蘇苑娘猶豫著拿過了梳子,往片刻間就自行搬來凳子,已在她前面坐好的常伯樊頭上梳去。
「娘子,大管事派人過來說,大門已經開了,族裡的親戚們已經進門了,老壽公常文公叔祖帶著家裡的老少是第一個登門的。」剛梳個開頭,三姐就進來報。
那個族裡的老祖居然早早就到了,蘇苑娘連忙梳頭。
「不急,」常伯樊開口,他略側過一點頭,朝後道:「苑娘,文公叔祖爺是來送孝文弟進京。」
「你不急?」聞言,蘇苑娘的手慢了一些,問。
「離辰時還早。」這不還有一個時辰。
「去晚了,會有人說你。」也會說她。
「叔公不會,」常伯樊朝後伸手在她腰間拍了拍,他沉吟了一下,道:「我們家這位長壽的老祖是通情達理之人,其品德高尚令人景仰,對小輩從來愛護有加,從不置喙小輩錯處。」
說是這樣說,但他也從不管小輩之事,他凡事都不插手過問,前世就如一個方外之人一樣,因他出現的少,蘇苑娘對他都沒有過多的印象。
這次倒是出乎意料已經見了他好幾次了,再多兩次,要比前世近十年間見到他的次數還要多。
「聽說他不是很喜出門?」蘇苑娘見他不急,便也不急了,為他梳著發,見他今日穿的是鴉青色的禮服,手上什麼也沒拿,便道:「禮冠呢?」
「南和手裡,放在隔壁,」常伯樊道:「苑娘,你給為夫挑一個。」
「不是連著一套的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
「知春,你去問問。」
「是。」知春去了,去外卧說了兩句話就進來道:「娘子,南和哥已去拿了,說這就拿來。」
蘇苑娘頷首,這廂又聽常伯樊道:「可是岳父和你說過?文老祖是不太喜出門,不過,他只是不喜而已,能讓他出門的人也不多。」
只見他回頭,與她笑道:「就像這幾年間,與我曾經相識之人叫我去吃酒聊天,我是萬萬抽不出那等閑時間的,但苑娘要是叫我,就是在千里之外,我也會連夜趕路來見你,這喜與不喜,說來也不過是值得不值得,願意不願意之分。」
值得,那就是外面下著刀子也會出門;不值得的話,那是半步也不願意踏出那個門。
他這話說的讓在一旁靜侯伺候的明夏與通秋臉都紅了,這時她們娘子卻是一臉沉思,梳發的手都慢了。
少間,蘇苑娘的手快了,她想明白了,「有利可圖,就出來了。」
與他無乾的,他犯不著。
這樣的老祖,不拿身份欺壓人,無為都算的上有為,於是上世直到他死後,身前死後,他得的皆是清明讚譽。
「娘子!」娘子說話太不客氣了,知春當下驚呼出聲,竟忘了姑爺在著。
常伯樊笑著,看了冒出了一步的知春一眼,見人嚇住收回腿忙不迭往後退,隨即收回眼,淡笑道:「苑娘言之有理,你可知,就是背著千年殼的烏龜都有軟肋,何況人乎?可是?」
蘇苑娘點頭,「是的,爹爹曾與我說過此番的道理。」
像爹爹,爹爹的軟肋是父母兄弟、妻兒家小、知己好友,這些結合起來,合成了他的軟弱,他在乎、顧忌的太多,註定無法成為一個強橫的梟雄。
後來,娘親沒了,她就成了她爹爹最大的軟肋,於是心灰意冷的爹爹哪怕病入膏肓,也要拖著殘軀去京城為她謀求一條能保她後半生的後路。
人盡夫也,父一而已。誰都能成為她的丈夫,而為她犧牲性命在所不惜的男人,只有她父親一人爾。
「對了,」說到岳父,常伯樊笑道:「還沒來得及與你說,岳父說辰時中到。」
爹爹已經跟我送信過來了,就在你讓人給我送信來不久后,蘇苑娘心裡想,能與你說的事,爹爹也會告訴我,但一說到她爹爹,她就忍不住高興,道:「知道的,我們快快束髮去前面罷。」
「好。」常伯樊點頭,發覺發上的手確實是快了,不一會兒南和他們捧著禮冠進來,她挑了一個,他的發便束好了。
這發束的也太快了,常伯樊不無遺憾地想,下次還是要儘早一點起來,或是把吉時再往後推一點。
還是把吉時往後推一點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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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要去常府觀禮送行,蘇讖早早就起來了,夫人還親自下廚給他下了碗面,蘇讖嘴裡吃著,還不免道:「我先吃了,等會兒事辦好了,苑娘要跟我用早膳吃不下怎辦?」
得了便宜還賣乖,如若不是怕他餓著肚子疼,佩二娘才不管他,等他吃完就攆他往外走,「你去了多跟人說說話,跟人套著點,還有仔細看看那府里的人是怎麼對苑娘的。」
「你不是早打聽好了,女婿可給她長面子了?」
「他能當得了所有人?」蘇夫人挽著他的手臂與他往外走,「他是他,如若苑娘跟他成親只是苑娘與他兩個人之間的事,我做夢都會笑醒。」
「唉,你這人,嫁高了你怕她受欺負,嫁低了你也怕她受人欺辱,你說你,到底怎麼回事。」
「苑娘要是像我,她嫁給誰我都不怕,」懷苑娘的時候,佩二娘老想著之前夭折在她肚中的苑娘的那個二哥哥,為此她很是低落了很長一段時日,直到苑娘在她肚中也險些沒了她才回過神好好保胎,等到苑娘生下來,好幾年不知喜也不知悲,佩二娘只當這是自己的錯,一直對自己責怪不休,花了很多年,等女兒長大了聰明許多了這才漸漸釋懷,可是釋懷歸釋懷,她的孩子不像別家的娘子一樣有七竅靈瓏心終歸是事實,可能直到死她都放心不下她這個傻孩子,「反正我們得管她一輩子。」
「是了,」蘇讖知道夫人的心結,再則,比起夫人寵女兒,他也不遑多讓,是以樂呵呵道:「我聽夫人的。」
佩二娘送了他到門口坐馬車,直到馬車遠走了,她也沒回去。
她身邊的管事娘子見她不放心,勸道:「夫人,您要是不放心,跟著老爺去是一樣的,您是娘子的親娘,您去了,姑爺歡喜都來不及。」
佩二娘搖搖頭,「老爺去,是他有曾經狀元郎的身份,他不是以岳父的身份去的,我去像什麼話?哪家岳母娘動不動就上門的?」
「可您想娘子,見見還不成嗎?見見就回來,也不吃他們家的飯。」
「嗨,誰家少那頓飯?」佩二娘自嘲:「你沒聽說,這誰家岳母娘上門,就跟鬼見愁差不離了,岳母娘就是要債鬼,防都來不及,哪家會迎?」
「我們蘇府是什麼人家?又不上門打秋風。」送都不知道送多少過去了。
「不了,」蘇夫人搖頭,「就讓我們苑娘好好過我們苑娘的。」
她擔憂,也只能擔憂,苑娘的日子還是要靠苑娘自己去過,她和老爺以前已經護孩子太久了,再護下去,她也怕苑娘再也無法真正長大,無法融入常家和世俗,畢竟他們的孩子不能在他們身邊只和他們過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