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 72 章
大管事一走, 蘇苑娘用過晌午飯不久, 就見常伯樊身邊的小廝大方回來報,明早一早,上京的人辰時準時從府里這邊走, 讓夫人吩咐好管事,準備好送行的鞭炮, 另又道,明早還會請親家老爺過來替常家赴考的學士送行。
她爹爹也要來?蘇苑娘這一下連瞌睡都沒有了,精神一振, 朝大方點頭:「我知道了。」
「小的還有信要送, 那小的先走了。」
大方回府給夫人送了爺的話,片刻也未久留, 馬不停蹄出去了。
蘇苑娘叫來管事, 讓他準備好明早送行的東西,旁馬功忙問:「可要備祭品?」
「按三葷六素備一桌, 再獻一頭豬頭。」有葷有素又有供頭,喻意十全十美,這是貴門小祭的規格,也襯得起這一趟上京的人了。
「小的知道了,這就去備。」
「不忙,讓廚房明早多準備點早膳, 送完人, 興許要留人吃頓飯。」
「欸。」
「那你去忙。」
「是。」
旁馬功走後沒多久, 又有下人來了飛琰院報有親戚上門找家主, 家主不在,又說要見夫人,蘇苑娘一聽這人是昨日去過鹽坊的人家,想來這人是過來說情的,好在來人是男客,她不方便見面,便高高興興跟傳話的知春道:「你替我去走一趟,跟人說當家不在,我不方便會客,回頭等到當家的回來,我就把他來了的事情告訴當家的,讓他有什麼話儘管留下,我定會一五一十給當家轉達。」
娘子這話說得可是大方極了,原來話還可以這樣說的,知春有些好笑,隨著來報信的下人前去前院傳話去了。
等知春傳話回來,送走了這一波,沒想沒多久,又來了另一波,蘇苑娘如法炮製,又讓知春去送走了一波。
等到晚上,在送走了三波人後,居然有了女客上門,還是蘇苑娘認識的,是前面來跟蘇苑娘討主意的呂蘭芬。
這風口上來,蘇苑娘心想這蘭芬嫂子不是來說情的罷?又想指不定是人家來問之前的事的,自己還是別把人想岔了。
她是喜歡這個看起來不畏事,很是精明練達的堂嫂的,有意跟人多親近一分,便讓人請進了飛琰院。
這廂呂蘭芬進了飛琰院,見到一看到她臉上就明顯起了歡喜的蘇苑娘,臉上頓時起了臊意。
「您請進。」蘇苑娘在書房門口等的人。
天黑了,她怕客人看不見路,還讓三姐她們屋裡屋外多點了幾盞燈,飛琰院此時燈火通明。
她臉上雖未起明顯的笑容,但燈光下,她迎客的歡躍之情已表露無遺。
這小當家夫人,是極喜歡她來的,被人喜歡,呂蘭芬不免有幾分高興,於是這前來之意更是說不出口,和這小堂弟媳婦熱絡地問了好,又問她這幾日在家裡可呆的習慣。
蘇苑娘上輩子就在這裡過了很長的日子,這世重來,卻是有太多不同的地方,要忙的事也多,在常府她有習慣的地方,更多的卻是不習慣。
但這些是不便與人外道的,她便挑了能說的與呂蘭芬道:「是習慣的,每早過問過一遍家事就到了晌午,等到午後若是沒什麼事,我還能讀讀書,畫一會兒畫,只是最近家裡事多,倒是很少有空下來的時候了。」
蘇苑娘以前是會跟不太認識的人說這麼多話的,只是多活了一世,她已明白,路要人去走才能走出來,話要說出來才有人知道她的意思。
誰都不是誰肚子里的蛔蟲,靠別人去猜,還不如自己說出來。
她還是不習慣多話,現在不如挑自己喜歡的人,多說說,多練練,往後會愈來愈習慣的。
「可不是,家裡這兩天可不少忙罷?」呂蘭芬帶出話來,臉上笑容不減,但心裡有幾分過意不去。
人家一看就是不諳世事,天真懵懂的小娘子,她心不純,倒是落了下乘了。
「是忙的。」蘇苑娘點頭。
「聽說是上京加制科的事,這事可不小啊,家主能這麼早收到消息,可真是有本事。」
蘇苑娘點頭。
「那個,咳,」在她清澈的眼神中,呂蘭芬臉上泛起了絲絲紅意,「弟媳婦,這人真是定下了呀?我聽說族裡不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消息,這事非同小可,我看很多不知道的族人也是符合條件的,可惜就是事先不知道……」
她在蘇苑娘清明乾淨的眼神當中止了嘴,著實不好意思再往下說。
這位嫂子不是過問之前的事的,原來還是為求情而來,但蘇苑娘發現她還是不討厭這個嫂子。
可能是這位嫂子對她有善意罷。
蘇苑娘無法討厭一個對她有好感的人。
「我不知道當家之前知會了多少人,不過想來他有他的考慮,他是族長,能知會的人定會都知會到,」常伯樊對家族對族人的維護與器重從未少過,這一點,蘇苑娘作為一個被他犧牲掉的人是再明白不過,「再來,臨蘇離京都遙遠,最好是早定下早奔赴上路,方才不會錯過日子,不留遺憾。」
見蘭芬嫂子臉上笑意淡了,一派若有所思,蘇苑娘依舊溫淡不變,溫聲輕道:「這次定下的人是誰您也知道了?我家當家的那心思考慮的皆是族人的福利,這次是這三個族人受益了,下一次有這樣讓族人出頭的機會,他還是會全力以赴,還望嫂子等諸親莫怪他考慮不周,智者千慮尚有一失,何況是這種只有三個人的機會。嫂嫂,不說別的,我只說一句,這次要是能送出三個人,就是常家天大的福氣,族裡人可以只想著為何不落到自家頭上,可當家做主的人,只想趕緊抓住這個時機,趁來得及送出一個是一個,到底是誰,哪有那個時間讓他去細細考慮,讓所有人都滿意呢?」
前世他就是為常家什麼都沒有了,他們也還不滿意,可是他們就是把他剝皮刮骨,沒有替他們籌謀的人,他們花完眼前從他手裡搜刮到的富貴,後面還有什麼呢?
是這個道理不假,呂蘭芬嘆了一口氣,看向蘇苑娘,苦笑道:「聽你這麼一說,我哪還有什麼不懂的?唉,我來意想必你也清楚了罷?我是替家裡大伯來的,我們大伯家裡有個讀書郎,年紀不大,就是小了一點,可能就沒讓領去,之前還想興許還能跟著去長長見識,現在一想,這機會難得,還是讓有點把握的人去的好,這真中了,對我們家也是好事。」
也是一榮俱榮的事,為了大局著想,沒什麼好說的。
不過呂蘭芬也知道,回家這麼一說,該鬧的還是會鬧,這麼好的機會,誰不可惜,是她她也覺得心疼,好好的榮華富貴就從指縫間溜走了,一時之間怎麼可能想得開。
「弟媳婦,你看,天也黑了,我就不久留了,我家當家的還等著我回去開飯,我就先回了啊。」呂蘭芬這次答應了過來走這一趟,這麼大的事,沒辦成回去了肯定會落埋怨,但她這次卻不想過多的糾纏這當家弟媳婦,心想還是給這善性子的弟媳婦留個好印象罷,往後也好來往。
「我送你。」
「不用不用,你留步。」
蘇苑娘還是送了她到飛琰院門口,等人遠去,她方轉身,心中那明天就能再見到爹爹的喜悅淡了些許。
她跟蘭芬嫂子說的話都是真心話,等說出來了,她也方真正懂得,原來常伯樊無論怎麼做,他也不可能讓所有人滿意。
這世上沒有魚與熊掌都能兼得的事情,保全了這個,必定要犧牲另一方,而在家族和妻兒之間,那一世的他,選擇了人多的家族。
而沒有家族,就沒有他,也就沒有他的家存在,那兩難的擇絕,他在下決定的時候,想來也痛不欲生罷?
原來這就是苦難的滋味,難怪他哭的那麼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