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旁馬功很快就把消息打聽來了, 孟氏大伯一家住在城西, 家裡擺了個賣針線的攤子,一家人說是打雜工,做洗衣婦, 家裡人各司其職做著事, 憑此在城裡立足了下來。
大管事打聽的很詳細, 就是覺得有些話不該說,還是一五一十地說了:「小的多找了兩個外面經常跑的人打聽了, 聽說這家人厚道,樂於助人,雖說是外鄉人, 但跟街坊鄰居處的來。」
大管事在外走南闖北多年, 最是知道一個外鄉人到了當地, 沒有關起門來過日子反而能得外人兩句好話, 這不是一般厚道了,腦子也是有點的。
就是不知道有多厚道。
「那是好人了?」明夏站在娘子身邊,頗有兩分喜出望外。
「是厚道人。」旁馬功找的是自己的人問的, 他手底下有一批人常年在城裡走街串巷, 經他們的嘴出來的話, 好歹有個六七分真。
「娘子。」明夏欣喜地叫了蘇苑娘一聲。
蘇苑娘看著大管事,「那大管事派人替我去送個信, 讓這家大伯現下去浚老爺家走一趟?」
就知道如此, 旁馬功苦笑, 「回夫人, 小的斗膽跟您說一句,此事要不等老爺回來,您跟老爺商量下再差小的去辦?」
「你去說就是,當家的那裡無礙。」蘇苑娘道,眼睛看著旁馬功不放。
這是另一個柯管家嗎?只辦自己想辦的事,而不替她做事。
「欸,那小的知道了。」旁馬功勸過,想起他找他單獨說的話,還是應了,「小的這就去。」
「你去?」
「是,您吩咐的事,小的怕有閃失,另外小的在外面也見過不少人,好跟人打交道,小的去也好說話,夫人放心,小的會喬裝成另外的人去的,不會讓人知道是您送的話。」旁馬功忙道。
知道了也不要緊,就是麻煩,還要用到常伯樊幫忙。蘇苑娘腦子裡已經有對應的辦法,但如若不生這麻煩是最好。
「不知道是我們家送的信,會幫嗎?」蘇苑娘道。
旁馬功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回道:「如若真是厚道人,會幫的。」
「他們家被鬧過。」蘇苑娘搖頭。
這夫人,興許沒那麼天真。
旁馬功心中略思忖了一下,道:「夫人,這就是小的要親自前去之因,您吩咐的事,小的會有辦法讓人去辦的。」
讓人去,好過夫人親自出頭。
讓夫人出了那個頭,那就是他的過失了。
蘇苑娘沉默了一下,看向這個跟柯管家頗有些不同的大管事,「我能問是什麼辦法嗎?」
旁馬功又愣了一下,當即失笑,那公事公辦的生硬口氣好了些許,只見他微微溫緩道:「也不是什麼辦法,就是小的想這家人開了針線攤子,我們家是有針線鋪子的,臨蘇城許多人都是從我們這裡拿的貨出去鋪的攤子,到時候我提點一兩句,指出條拿貨的門路來,他們家會辦的。」
說著,他看了看書房裡站著的丫鬟,心想這幾個丫鬟是夫人身邊的人,想來不會出去亂傳話罷?
心裡想著,他嘴上也未停,接道:「這也當是我們家給的補償了,您說,這個法子可行?」
她不知道,回頭她要問問常伯樊才知道,蘇苑娘便沒答他的話,問那明顯的:「那給了門路,他們家不就知道了?」
夫人哪是個傻的,可比一般人聰明多了,難怪爺讓他對著夫人有什麼就說什麼,別生二心,別言不由衷就能讓她高興了,旁馬功笑道:「回夫人,小的只要表明了不是家裡的人,他們就能當小的不是家裡的人,夫人,這外面人的嘴,只要關乎生計的,那可是守口如瓶,嚴的緊。」
「是了。」蘇苑娘點頭,有些複雜,但她能懂,「那辛苦你走一趟。」
「您言重了,小的份內之事,沒有別的吩咐,那小的就去了。」旁馬功笑笑道。
這份大管事的活,如若不是這幾天府里恰好有事,他的頭一件大事就是在夫人面前鞍前馬後,讓爺知道他把吩咐牢記在心裡,這兩天太忙沒顧上獻殷勤,此時能及時補上,也是老天給的時機。
運氣可不是時時都在的,旁馬功一出飛琰院就跟侄子旁三給他緊盯著送到鹽坊的東西,「你盯著他們把東西裝好,再給我親自點一遍,印等到我回來再封,東西你要點清楚了,我回來的時候再指一遍給我看,我要過目。」
「大爹,你什麼時候回來?爺那邊說午時就要送過去,我怕趕不及。」旁三跟著他快走的大伯,要小跑著才能跟上。
「沒事,耽誤不了多久,這事你讓人去鹽坊那邊送個信,說要晚一來個時辰,什麼原因有人問到你頭上你就說你不知道,有什麼事回頭我會跟爺親自去說,還有去接大夫人的事,夫人要是來人,你就說等忙過上午的事,下午家裡人就去,讓夫人暫時等一會,飛琰院來了人你一定要仔細問清楚夫人的意思,切記千萬不能讓夫人自己出門,一定要先攔著,等我回來再說。」
「大爹,這節骨眼,我去不行嗎?」
「都是當家人的事,得我去。」旁馬功拍拍侄子的肩,「你學著點,往後你也得如此,我先走了,你盯著府里,別錯眼,萬事要過心,要做到凡事心裡有數,才能把事做好,大爹給你鋪的路有打止的一天,你再往前,就得靠自己。」
「三兒知道了。」旁三沒再送,目前了大伯遠去,一等大伯父遠走,他回身就往庫房那邊大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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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下午,旁馬功給飛琰院送來了庫房那邊划走的東西的帳目,把先前常伯樊從蘇苑娘手裡拿走的鑰匙還了回來。
「這邊是爺拿走的清單,請您過目。」旁馬功把帳本雙手送到蘇苑娘手裡。
蘇苑娘點點頭,朝要接帳本的知春搖搖頭,她親自接了帳本放到桌子上。
「人已經去了,下面有什麼消息,小的一得知就給您報信。還有大夫人那邊,您看,什麼時辰過去合適?大爺那邊,珉二爺晌午過去了一趟,大爺那邊下午開始用飯了,就是送一頓吃兩口就砸,砸了又要,折騰了一下午,您看?」旁馬功這一天下來,一口氣也沒喘,連喝口水的功夫都沒有,這廂嘴巴乾的都起皮了。
他說著話時,通秋送了一杯水過來,朝大管事笑笑,「大管事,您喝水。」
旁馬功忙欠身了一記,「謝了。」
他端起杯子,蘇苑娘等他喝完,方道:「家裡人忙完了嗎?有人手現在就去抬回來。」
她答應了福壽堂今天就去抬人。
蔡氏的事,有人知道了就好,放任人一直在外面得罪人遭人恥笑,常家那些要臉面的人就要把矛頭對準她不管事了。
不去怪生事的人,卻怪管事的人沒收拾好爛攤子丟了家族的臉面,這是蘇苑娘前世怎麼想都沒想通的。
現在她倒是想通了,這無非是他們彰顯權力的手段而已——他們沒把生事的人放在眼裡,騎到能解決事情的人頭上壓迫,方才顯出他們的高高在上來。
他們見縫插針,只要給他們一點機會,他們就會無所不用其極來打壓你,讓你牢記得罪他們的下場,從此你害怕他們,敬畏他們,對他們諸多退讓,他們想要什麼就給他們什麼。
就好似昨日鹽坊門邊的那句「晦氣東西」,她當真了,害怕退縮了,他們就贏了,從此能拿這個到她面前耀武揚威鎮壓她。
蘇苑娘沒怕過他們,前世也沒有,前世她的諸多妥協讓步說來也可笑,不過是想讓大家都好過,不過結果更可笑,她沒好到哪兒去,常家人最終也沒有過的有多好,那個在父親口中的天之棟才更是慘到妻離女亡,一個臨蘇城的傳奇成了一個涕淚滿衣裳的可憐蟲。
「抬回來后,如若有族裡人同情,可憐大爺大夫人的話,一定要差人來告訴我一聲,」到時候好方便把人抬到他們家去可憐,這些人用不著多費心思力氣來對付她,把力氣花到他們可憐的人身上就好,蘇苑娘朝大管事微微一笑,「到時候你們就收拾收拾,把人抬到可憐大爺和大夫人的人家去,我照顧不好,有族裡人幫著我照顧,我心裡也安慰。」
她這話一出,不止旁從功這大管事愣了,饒是知春她們這些從小跟著她們娘子長大的丫鬟,也目瞪口呆地看向了她們的娘子。
「娘子……」便是三姐也結巴了,嘴巴張了大圓蛋。
「咳,小的知道了,那沒什麼事小的就下去辦了。」旁大管事不知說什麼才好,只想趕緊退下去冷靜一下。
「慢著,大爺那邊,等大夫人和小公子回來了,一天三頓,每頓七菜三飯,飯少了可以添,菜不管,一頓只送一次,砸了的話就不用送了,砸掉的碗也記在帳上,月初從大房每月發的月錢里扣,」蘇苑娘想著,一條一條把話從嘴裡說出來,她的神情很是專註認真,「大爺要是有疑問,就把我的話告訴他們,族親要是有看法,就替我把人送過……」
「夫人,」這說什麼笑呢,夫人真干出來這事,就要被人說她小肚雞腸了,旁大管事被激起一身汗,連忙打斷夫人笑道:「小的知道了,小的知道了。」
他不知道,不過蘇苑娘也知道他擔心什麼,也不為難這替她做事的管事,朝他點頭道:「那好了,沒事了。」
蔡氏在傍晚前就被接回來了,她一回來,常府無端地多了些嘈雜聲,飛琰院這邊隱約能聽到一點,蘇苑娘聽到,問了一句:「是不是大夫人回來了?」
還不等知春讓明夏出去打聽,在外面的三姐就跑回來了,人還在院子里就大聲喊道:「娘子,大夫人回來了,她說我們府里有人欺負她,她不活了。」
房裡的丫鬟們一聽,不約而同個個眉頭皺的死緊。
三姐跑了進來,喘著氣接著稟:「娘子,大夫人嚷嚷得東邊整個一邊都是她的聲音,還好我們周圍住的都是自家人,要不按她這殺豬一樣的叫法,還以為您怎麼她了呢。」
知春皺著眉,輕聲道:「招娣姐姐,這周邊住的是自家的親戚,不是自家人,是什麼心思的我們都不知道,娘子怕的就是這個,怕他們事後生事。」
大夫人打的也是這個主意。
「我知道,」胡三姐哪能不知道,她聳肩,「他們要是上門來,這下城裡又有常家的熱鬧看了。」
也是我們常府,娘子已經是常家人了,知春無奈地看了三姐一眼,朝她們娘子望去。
蘇苑娘已經說過她的辦法了,她說出來就是用來做的,是以丫鬟們看她朝她討主意,看她們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就沒說話。
臉面這個東西,想要它的人就自己顧,不要想著別人來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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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院夜間又是雞飛狗跳,後面又有人來飛琰院說大爺和大夫人一道絕食了,當時通秋在給娘子絞剛洗好的頭髮,一時沒想明白,衝口道:「不是砸了一次不給送了么?怎麼還有得絕食的?」
來替送話的人傳話的胡三姐憋著笑,「是大爺和大夫人嘴裡說著絕食,我聽大孔哥說,大爺夫妻說話的時候肚子同時咕咕響,我瞧啊是說反話,等著人給他們再送一次呢。」
「哄人啊。」通秋搖搖頭,不再關心,低下頭認真給娘子絞發。
「不過大爺和大爺夫人沒用晚膳,生貴小公子倒是吃了,就是沒吃幾口大爺夫妻倆就把飯菜砸地上了,小公子……」三姐說到這遲疑了一下才接道:「去撿了一下地上的,被大爺打了兩巴掌,照顧他的劉婆婆看不過去把人抱到另一間房去了,剛才大孔哥過來傳話,說劉婆婆讓他幫著問一聲,能不能給生貴公子明日開始另外備著兩道菜單獨吃。」
「好。」蘇苑娘點頭。
「也不知道等他長大了,會不會記您的好。」明夏拿了剪刀過來,準備替娘子修指甲。
蘇苑娘的指甲每過十日就修,今天到時候了,明夏一拿剪刀過來她就知道到日子了,見明夏半跪下準備要替她剪,她道:「指甲今天不修了。」
「娘子?」明夏不解。
蘇苑娘不好說指甲剪了就沒用了,撓不了人,便搖頭重複,「不修了。」
「娘子,您要留長指甲嗎?」
對,蘇苑娘點頭。
「那奴婢知道了。」
當晚常伯樊又是子夜回來,清晨當他伸手后,背上比昨日還疼,背後那兩隻手十根指頭簡直要掐進他的背里去了,疼的他抽氣停了身,低下頭去看她,小聲哀求:「苑娘。」
蘇苑娘沒鬆手,見他知道收手,她打了個哈欠,道:「我要睡覺。」
不行啊?常伯樊這是下面疼背上也疼,哪邊都歇不下,這廂他鼻尖上已冒出了汗,「就一次。」
「半次也不行。」
「就一次。」
「你莫要說話了,我頭疼。」
常伯樊安靜了下來,末了,他倒在了床邊,蘇苑娘這下也沒了睡意,趁著窗外透進來的一點月光,掀開被子看了看他的背,見到他背上好幾道連暗淡的夜色也沒掩住的血痕,她朝上面吹了吹,見她一吹,他的肩就抖動了起來,不由咯咯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