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第 67 章
「娘子, 」知春訥訥, 「是奴婢,是奴婢……」
這時,娘子又閉上眼, 似睡了過去, 知春回頭, 看著三姐苦笑了一聲。
胡三姐拉她往外走,低聲道:「讓娘子睡。」
還沒到時辰。
她們出去, 三姐就鬆開知春的手,她眼尖看到門口有人,幾個箭步到了門邊, 搶過恰好端水進來的大方手中的盆, 一臉燦爛的笑, 「方哥, 我來。」
伸手不打笑面人,大方不好生氣,伸手去拿, 道:「妹子, 這是我的活, 你歇歇,等會兒夫人起來你還有的忙。」
「我們娘子現眼下還沒起呢, 方哥你一天到晚跟著我們姑爺東奔西走, 辛苦辛苦。」三姐端著盆轉身, 她一個轉身, 眼前就是坐在首位的姑爺,腳頓時一頓,往後轉了個半圈,朝旁邊的南和走去,又是一臉討好的笑,「南和哥,水打來了。」
這賊丫頭,南和接過水放洗臉架上,也一臉的笑,嘴裡意味深長地拉長了話:「三姐啊三姐。」
當真是當姐的,不一樣,不怕人。
「欸,南和哥,你有吩咐你說。」
「是你有什麼事罷?」南和壓低了聲音,湊近她。
「啊?」三姐錯愣,連連搖頭,「我沒有,沒有。」
「哼。」南和哼笑了一聲,這不是跟夫人丫鬟扯皮的時候,抬頭朝爺那邊請了一聲,「爺,水打來了,我這就給您擠臉巾。」
三姐站一邊兒不動,等南和過去了,她也跟著過去站旁邊不動,等姑爺擦好臉,三姐膽也壯起來了,腆著臉笑道:「姑爺,您今兒哪去啊?還帶不帶娘子出門的?今兒要是出門,我們得多備點隨身之物,昨兒匆促沒備齊,您看昨兒奴婢等連口熱水都沒給您和娘子奉送,該死,該死得很。」
這話說的,怎麼就跟城南城隍廟門口說書先生口中戲文里那下人的詞那麼相似?南和被三姐一口一個「該死」逗的笑出聲,朝他們老爺樂不可支道:「爺,您看,夫人的丫鬟可比我會說話多了。」
三姐也不怕人笑話。
昨兒福壽堂回來,她老娘突然嘆了口氣,說她這樣跟著娘子也是條出路,她當時還當她娘是隨口說的,沒想回來她爹就找她說話了,讓她往後不管什麼得罪不得罪人的事都要搶著去做,做錯了事也不用怕,按主家老爺夫人的性子,只要不是天大的事,命是能保住的,往後也會給她安排出路。
三姐當時就問,出路里是不是包了不用嫁人這條,氣得她老娘又是追著她一頓狂打。
她爹把她娘叫了出去,話就說的明白了,道娘子身邊事多,知春她們也隨了娘子的性子,個個文文雅雅,這要是身在哪個書香世家,都要贊一聲蘇家的丫鬟都隨了主人家的知書達禮,教養極好。常家本身不錯,說起來是臨蘇城裡一頂一的勛貴之後,但誰知進來一關起門來竟是這個樣,這可能就是老爺夫人都沒預料到的,這樣一看,倒是有個強出頭的幫著反而對娘子要好一些。
可不就是這個理,三姐之前苦於自己是才被娘子叫來身邊頂替的,不敢放肆,這下得了她老爹的話,這膽子就更大了,連姑爺的行蹤都敢打聽。
笑話她的話她沒放在心上,只管自己要打聽的,她臉上討好的笑絲毫沒變,「姑爺,哪兒是奴婢會說話,是奴婢們生怕沒侍候好您和娘子,做不好事。」
今兒有人家要上門,得打聽好姑爺的去向,娘子要是被欺負了,也好搬救兵!三姐才不管招不招人笑話,到時候知道怎麼找人才是最要緊的。
「是嗎?」常伯樊笑了,「昨兒你們娘子沒喝上熱水?」
南和一激靈,趕緊道:「爺,我中午是連茶水帶午膳一併送過去的,壺裡泡的是仙峰嶺採的早春茶,跟您桌上的那份一模一樣。」
常伯樊沒看他,嘴角含笑,與胡三姐溫和道:「往後出門了要帶什麼只管帶,一輛馬車不夠就添一輛,缺了哪樣只管叫府里的人吩咐,府里的人要是不聽,你來找我。」
三姐哪想聽到了這話,眉開笑眼道:「是,姑爺,奴婢知道了。」
「我今兒要出遠門,晚上才回,有什麼事叫大管事,大管事管不了的,你去鹽坊請洪掌柜,叫洪掌柜叫珉二爺過來幫忙。」說到這,常伯樊看向了南和,道:「等會出門你去珉二爺家報個信,讓二爺今兒就呆在城裡坐鎮,等晚上我回來,讓他過來府里一趟,我有話要跟他說。」
「是,小的知道了。」南和朝身邊那一點兒也不怕事,還敢笑嘻嘻的丫鬟看了一眼。
還以為是個魯莽的,結果還是個有心思的,真真人不可貌相。
常伯樊洗漱好欲要束髮,南和見他沒有進去的意思,小聲問了一句:「爺今兒不進去了?」
不讓夫人幫著束了?
常伯樊剛纏著他的夫人要了一通,把人氣著了,這下她應是睡下了,再去把人吵醒,他今晚怕是真上不了那個床了,他心忖著,臉上卻是神色不變,淡道:「夫人辛苦,讓她多睡片刻,我就不去打擾她了。」
當真是體貼,南和心想這樣的爺哪兒去找?也不知道夫人怎麼想的,回來晚了就不準人進屋,也不知道給的是哪門子的下馬威。
偏生的,他們爺還吃這一套,南和心裡嘖嘖稱奇,這都多少年了,他們爺對蘇家生的小娘子還是一片痴心不改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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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苑娘這天足足睡到辰時初才起,起來用過膳不久,就聽那浚老爺家的夫人已經上門來了。
正好要去客堂吩咐今天的事,蘇苑娘起身過去,沒多久就到了客堂。
那浚老爺的夫人,蘇苑娘要叫一聲嬸娘,昨晚要投井的,就是她的婆婆了。
「是當家媳婦罷?」那嬸娘神色有些怯懦,一見到蘇苑娘,笑容很是勉強。
蘇苑娘一進去就聞到了一股刺鼻的香味,一眼就看到了一張一臉死白的臉,這位嬸子臉上沫了一臉的粉,眉毛不知是不是施多了力,就跟兩條黑色的毛毛蟲一樣掛在臉上最上面。
「是,蘇苑娘見過嬸娘,嬸娘好。」蘇苑娘膝蓋略略往下頓了頓,朝她道了一聲好,看了她一眼就別過了頭。
濃粉沒有掩住這位嬸娘半邊臉上的那四根紫黑的手指印。
她被人打了。
「嬸娘,您坐。」
「欸,欸。」這位嬸娘局促地坐下。
「您找我有事?」
常河浚之妻娘家姓孟,孟氏見通身矜貴的小媳婦朝她這邊看來,看的只是自己的手,並沒有抬臉,不知為何,她心裡一陣鈍痛,她真想哭。
這才是人,人過的日子。
「是這樣的,不知昨晚有沒有人跟你說,我們家裡老太太的事……」孟氏忍住心中湧現出來的悲苦,強顏歡笑道。
「說了。」
這當家媳婦搭話了,孟氏接道:「我們家老太太因家裡孩子的事正傷心欲絕,這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我也不知要怎麼安慰家裡老太太的好,就想著請你過去幫我勸勸她,你是當家夫人,說的話比我們強,老太太定能聽進耳朵里去,當家媳婦,不知你有沒有這個時間去我家一趟?也不耽誤你多少時間,我家離府里近,就在西城門正中間,來回用不到一個時辰。」
說罷,她緊張地看著蘇苑娘,兩隻放在腿上的手皆握成了拳頭也不自知。
「今日府里還有事,我就不過去了,老太太那邊,知春,把人蔘拿過來……」蘇苑娘接過備好的參盒,往人眼前一送,看到了一張流淚的臉。
「嬸娘?」
孟氏迅速起身,笑道:「我知道了,那我走了。」
說著她就往門邊飛快走去。
「夫人,浚夫人,您的參……」知春看了娘子一眼,連忙拿過參,朝人追去。
「娘子?」看娘子定定看著那浚老爺夫人快步離開的方向,三姐遲疑地叫了她們娘子一聲。
「三姐。」
「娘子,三姐在。」
「你說,」蘇苑娘回頭,問她:「她回去了,還會不會有人打她?」
胡三姐沉默了下來,半晌,她道:「娘子,會。」
看娘子閉上眼,胡三姐掩住心中難受,強笑道:「娘子,這怪不了您,您不知道這等事,但這樣的人家奴婢最知道了,她就是今兒把您請過去了不挨打,回頭還是有的是挨打的事,這種隨便打人的人家,這種事是免不了的。」
「是啊。」蘇苑娘點頭,她知道的。
她聽過不少當媳婦的因小事,甚至是無中生有的事被丈夫活活打死的事情。
她睜開眼,回頭跟三姐道:「三姐,你去找管事的他們打聽一下,這位嬸娘娘家是哪裡的。」
「我這就去。」三姐一得吩咐,瘋狂地往外跑去。
這廂,孟氏孤身回了家,常河浚一看到她身後沒人,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沒請到人,對著她腰上就是一腳,暴喝道:「臭婆娘,賤貨,沒用的下等東西,養你有何用?」
老太太聽到聲音出來,沒見到人來,頓時氣哭了,抄起聳在牆邊的洗衣棍就往兒媳婦身上抽:「裝可憐都不會,你還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