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 11 章
「是我的。」常伯樊想也不想應道。
他應得如此之快,蘇苑娘定定望著他,又想起了她臨終前他的哭聲。
也是個可憐人罷?
常家她走得,他走不得。
她擺脫得了,他死還是常家鬼。
不是你的,蘇苑娘搖搖頭,心道。
「苑娘。」
「蔡氏是裝的,」不管是誰的錯,皆沒意思,此生蘇苑娘只望萬事皆由她定,母親也好,孩子也罷,他們的命運她要握在自己手裡,她撇開頭,不想看眼前男人的臉,看著空氣中的一點,滿臉漠然:「她說她夫是長子,她是長嫂。」
斬草要除根,蘇苑娘不知要如何方能徹底根除掉蔡珍敏,但每一次她當竭盡全力。
銀子、富貴,蔡氏一樣也別想得。
「等會我就叫大哥過來說這事。」常伯樊尋著她的臉,片刻不離眼,道。
「說了會如何?」
「大哥會教訓她。」
「會嗎?」前世就是如此,蔡氏做了錯事,不管大小,只管裝死裝病就可了結,說她幾句罰她跪幾天又如何?阻止不了她下一次的不擇手段。
而蔡氏為何總是如此?不過是她知曉她死不了,不過因她知道那位大爺跟她是一條心。
常伯樊一退再退,退到最後,又得到了什麼?連個家都沒有,還被逼著娶小妾,一世身不由己,不知前世他死前,可有曾悔過。
「會。」
他答得如此乾脆,蘇苑娘卻覺荒謬,她看向地面,輕言道:「不會讓你叫我去給庶嫂賠罪罷?」
她此話一出,常伯樊頓時啞然。
這是他庶兄能說出口的話。
常孝松自詡正直直率,在臨蘇有扶弱抑強、仗義執言好抱打不平之名,此事他有顧左右而言他道苑娘不尊庶嫂的可能。
以往常伯樊不把庶兄的這些小聰明放在眼裡,但苑娘話一出,他心中一頓,握住她的手,緩緩坐在了她身邊。
「苑娘……」你想如何?常伯樊側臉看向她,只見她合著眼,秀麗清絕的臉上一片漠然,就像沒有生氣的石塑一般。
不知為何,這刺中了他,常伯樊心中猛地劇烈一痛,話未出口已罷,手上不由用力握緊了她。
蘇苑娘被握痛,睜開眼,皺眉看向他的手。
「苑娘。」常伯樊隨著她的眼看到手上,這才察覺,慌忙鬆手。
又是苑娘,一聲聲地,他喊著不倦、不厭嗎?
蘇苑娘卻是厭了,前世她憎恨他、不想見他,就是因此,他的每一次呼叫,好似她就是他最親近的人,她理當體量他,為他避讓,為他周全,她一一做到,卻不得善終。
這世她不想當個好妻子,出嫁從夫此事,就此罷吧。
「有一就有二,庶嫂之意何嘗不是庶兄之心。」
「大哥若有此意,我會駁斥他……正好今日由你掌家,我把家事交到你手上,外面只會言道其他,你不必憂心,有我。」
兩人不約而同同時出聲,蘇苑娘說完,常伯樊頓了一下,把後面的那句道完,眼裡有了絲笑意。
苑娘不是無心,常府之事她皆通曉明了。
想來也是,她畢竟是岳父之女,哪有不通曉人情世故的道理。
他莫明笑了,蘇苑娘卻是不解,但他說今日就由她掌常家,這事她不想拖,便點頭,「好。」
她想掌家,只要是有關於蔡氏的路,她皆想斬斷。
「好,起來,」常伯樊扶她,「我送你回去,後面的事你不必管,明日我讓府中大小管事和我下面的掌柜來見你,你是想上午見,還是下午見?」
不是該早上見的嗎?蘇苑娘不解,嘴裡同時回道:「早上見。」
「上午也有吉時。」苑娘自小要到辰時方起,常伯樊不想改她起居,只想讓她在娘家一樣諸事遂心。
「早上見。」這個不改。
「那可要早起一些,不起也不礙事,你是主母。」
是的,她是主母。
她說了算。
是以蘇苑娘點了下頭,朝門口朝他們行禮的幾個丫鬟點點頭,默然不語。
走了幾步,一直看著她不放的常伯樊方才明了她的點頭是何意。
苑娘這是讓他也聽她的,不要再說了?
常伯樊頓時失笑,喚她:「苑娘。」
苑娘兩字,被他念得繾綣纏綿得很,那聲音裡頭就似帶著一把能勾動人心的勾子,他們身邊挨近的丫鬟們皆被姑爺叫娘子的這一聲叫得滿臉通紅,蘇苑娘聽到,卻是不為所動,側著臉看著府中景色,腦海中全是常伯樊之前的話。
把家事交到她手上,外面只會言道其他?
常伯樊的意思是道,蔡珍敏失態,是因她掌家而起?
這樣的話,皆會道蔡氏心大,想奪權罷?
如此,倒也算兵不血刃,蔡氏名聲也會狼藉。
不像前世,她先是被蔡氏分權,一道掌家,後來事態失控,她方才想辦法大費周章收回蔡氏手裡的權力。
這是兩個不同的開始,是因何而不同呢?
「苑娘。」正當蘇苑娘苦苦思索的時候,常伯樊又叫了她。
蘇苑娘不堪受憂,回頭看他,朝他搖頭:「莫要喚我,我在著。」
莫要喚她了,一聲聲地,他叫著不喉嚨疼嗎?
她分外苦惱,看在常伯樊眼裡,卻倍覺她這神色可愛,他眼裡歡喜滿溢,不禁低笑出聲。
莫不是也是個傻的,眼前的人是如此熟悉卻又陌生,蘇苑娘無奈,挽住他的手臂,輕聲勸道:「莫笑了。」
再笑僕人都要道他的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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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了苑娘回去,常伯樊一出飛琰居,就恢復了往常的從容平靜,臉上不見笑意。
「叫大爺到長綠榭來見我。」常伯樊吩咐,見候在門口的寶掌柜就要去,叫住他,「你派個人去,你跟我去長綠榭見昌大爺他們。」
寶掌柜猶豫,靠近,小聲道:「那邊正生氣,怕是不好請。」
他去方有可能。
「讓小廝去,不來也無妨。」常伯樊送人之前,就讓柯管家去請了常孝昌之位堂兄去長綠榭喝酒,另還有幾位分家的堂兄弟作陪,也是把常孝昌介紹給他們,常孝松不來,沒人會道他這個弟弟的不是,只會去道常孝松目無嫡弟。
常孝松不來無妨,來了,常伯樊也能當著諸人的面,給他苑娘把掌家之事定下,蔡氏發瘋之因也能拍掌定下,往後她再敢發作,他能讓大房一房吃不了兜著走。
「是。」寶掌柜得了話,就放心了,招手叫來一小廝,湊耳吩咐了幾句,小跑著跟上了前方的家主。
一得吩咐,下人已在長綠榭把酒水擺好,常伯樊至長綠榭時,酒菜陸續抬來。
他是第一個到的,寶掌柜給家長倒酒,道:「昌大爺那邊是老柯去請的,想來很快就到了,其他幾家都是我叫了得力人去請的,南徽州的爺是老郭去請的,您放心。」
南徽州的爺入了老爺的眼,有門生意要落到他手上,寶掌柜也不敢輕慢,找了老郭去請當是老爺的重視。
「你去路上替我迎迎他們。」常伯樊把酒杯放到一邊,選了一張離主桌遠著的椅子坐下,眼睛看向池塘上的浮萍,道。
「是。」
「寶掌柜。」
寶掌柜又回頭。
「你覺著夫人如何?」
寶掌柜拱手,笑道:「夫人是個和善人。」
「哈哈。」常伯樊大笑,臉上不由帶了幾許笑意,揮手道:「去罷。」
和善人碰上了,才叫和善人。苑娘哪是不通喜怒,誰好誰歹,她心中清楚。
寶掌柜去后不久,常孝昌由柯管家和寶掌柜領著來了,人一到,柯管家就告退,寶掌柜也跟在後面接著卻迎人。
他們一走,常孝昌笑道:「你也來得太早了。」
「理當如此。」常伯樊請他入座,為他倒酒,「這兩日堂兄已見了不少親戚罷,還有哪些未見的?」
「要見的都見了,就是有一家,不知賢弟可有記憶?」
「哪家?」
「就是太和十八年遷到宿安的常格東常叔公一家。」
「記得,這次他們沒來,他們家現在只剩孤兒寡母四人,老叔公已仙逝,他膝下兩子也跟著去了,家中現今只餘一位慈母撫養家中三位幼子幼女,年初我就差了人去送喜帖,這位嬸娘不便前來,也是歉疚不已。」
「啊?」當下,常孝昌錯愣,失聲道:「竟只剩一母三子了?出了什麼事?」
常伯樊瞥了他一眼,說道:「因癆病過逝,東叔公早年就得了這毛病了,兩位叔叔也隨了他。」
家也因吃藥吃垮了,常伯樊記得他們家,是因這家來信求主家討過幾次銀錢,母親跟他說過這一家子,也或多或少給了,後來母親過逝,這叔公家的大兒子過來弔唁,哭得很是情真意切,還私下找了常伯樊憑弔了他母親一番,也算有情有義,是以常伯樊大喜,也專門請了這一家。
「堂兄過問他家,是?」
「是我父親之意,」常孝昌苦笑,「當年我父受了叔公一恩,這次我來,叮囑我一定要好好感謝他一番。」
他靠近常伯樊,小聲道:「叔公家當年有一物送給了我父,之前此物幫了大忙,父親道當年給的銀子太少了,讓我再補上一些。」
也是知道這家子難,他父親想藉機再補上一點,常父常瑜是重義之人,當年常格東一家被分出主枝,用分來的此物跟常瑜換銀錢,常瑜也只當是借,現在這物送了出去,幫了大忙,常瑜就讓兒子這次回來再添補一些。
幫了大忙?常伯樊若有所思,嘴中道:「前些日子得了回信,知曉他們孤兒寡母的難處,我已叫人送了些銀子過去,也打算一兩年的就差人去看上一看,幫扶著他們一家老小過來,等孩子長大,伯父那邊仁義,若有貼補,兄長可託付我,下次探望的時候,我一併送去。」
聽聞此言,常孝昌長長地舒了口氣,欣慰地看著常家這任家主,「父親道常家在你手中已有不同,如今我親眼見到,心頭這懸墜的石頭也算是落地了,有你這等心性掌家常家,常家不興也難。」
說罷,他靠近常伯樊耳語,把此前的大事說給了常伯樊。
這邊剛說罷,就聽寶掌柜的聲音遠遠傳來:「老爺,南徽分家的平二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