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
「蕭釋齡小姐, 她是我的親妹妹。」秦斐生緩緩說道。
毫無起伏的平靜語調, 卻無疑是在人潮中投下一枚炸·彈,炸得現場一片死寂,一個個震驚地半張著嘴, 怔怔看向秦斐生。
目瞪口呆。
連瘋狂前涌的攝像機和話筒都似乎靜止了。
洛妍離得最近, 她有些懷疑自己幻聽了,可握著她腕子的那隻手,溫熱的體息清晰可覺, 修長的手指在微微發抖。
分不清那是興奮,抑或恐懼, 她還來不及仔細分辨, 現場的氣氛再度被這勁爆的消息刺激得沸騰起來, 似火山爆發了一般,又似發現了新大陸, 記者們赤紅著眼沖了過來,一個個情緒瀕臨瘋狂了。
場面瞬間失控。
饒是安保們拚命阻攔, 秦斐生仍被攝像機撞了幾下, 耳畔是記者們亢奮的嘶吼。
「秦老師不要走,請再說兩句…」
「您母親早年去世, 所以蕭小姐是您同父異母的妹妹嗎?還是您父親流落在外的私生女?為什麼這麼多年都沒有宣布你們的關係?」
「蕭小姐經紀人做出了回應, 請問這件事你怎麼解釋?」
轟鳴的聲浪刺破耳膜, 一字一字無比犀利刻薄, 秦斐生猛然回頭, 眉目間倏然多了幾分戾氣。
「為什麼不公開?」他冷笑了下, 「這是家事,無可奉告。」
說完扭頭離去。
洛妍艱難地擠在他後頭,被人踩了好幾腳也渾然不覺疼痛,直到擺脫記者糾纏,一行人安全上了車,她才發現自己的手腕被攥紅了。
洛妍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裡撲通撲通直跳,久久無法平靜。
蕭釋齡竟然是秦斐生的親妹妹,老天爺是在開玩笑嗎?蕭釋齡她本人知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話,炒作戀情這事兒也太喪心病狂了!
洛妍揉了揉發紅的手腕,心情越發複雜,抿了抿唇,將目光投向秦斐生。
男人微側著臉,眼底透出點兒厭倦,喉結滾動了兩下。
「抱歉,今天才讓你們知道。這並不是什麼值得炫耀的事。」
他語氣微沉,透出淡淡的沙啞,聽的洛妍心臟猛顫了下,忍不住腦補了一頓豪門狗血恩怨虐戀,古早味的那種。
秦斐生這話沒法接,也沒人敢接。車廂里靜的過分,過了足足三十秒,老魏才幹巴巴地笑道:「沒事沒事,反正現在……全國人民都知道你們是親兄妹了!挺好…」
聲音卻越來越低,老魏伸出手,捂了下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臉。
十五公裡外的病房中。
蕭釋齡死死盯著直播畫面,猛地彈坐起來,那張明艷動人的臉頰陡然變得猙獰。
她面上血色盡失,狠狠瞪了眼助理,發出歇斯底里的尖叫聲。
「關掉!關掉!少拿假視頻騙我!」
不鏽鋼的保溫杯砸過去,電視屏幕瞬間黑了。
助理已經被嚇呆了,手足無措地站在床邊,大氣都不敢多透一下。
蕭釋齡蜷縮著,渾身瑟瑟發抖,滅頂的寒意從腳底直往上涌,心臟彷彿都被凍結了。
秦斐生竟然沒有承認戀情,而是當眾宣布是她的親哥哥!
這怎麼可能?絕對不可能的!
貝齒咬得咯咯作響,扭曲的臉龐漸漸變得茫然,她什麼都看不見了,也聽不見了。
整個人徹底崩潰。
這麼多年,秦斐生這個名字被她深藏心底,小心翼翼地遮掩著,即使對身邊最親近的人也不敢透漏分毫。
所有人都只以為她當他是朋友,可他分明是她心底的魔障,她已入魔無法自拔,歲月不但沒有侵蝕這份情愫,反而令它深深嵌在她的骨血中。
她放縱自我,遊戲紅塵,使盡千般手段,烙上種種標籤,試圖麻痹自己,也麻痹了他人。
她愛得無比深沉,也無比痛苦。
蕭釋齡還記得許多年前,她初遇秦斐生的那天,他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脊背挺直,高而瘦,孤傲如一匹闖入繁華都市的野狼,顯得格格不入。
只一眼,她就喜歡上了他,沒多久卻被她母親發現,母親震怒無比,氣得差點打斷她的腿,指著她的鼻子罵她賤,直言讓她這輩子趁早死了心。
後來她親耳聽到秦斐生和其他人說,誰都可以,她絕對不行…
往事歷歷在目,她終於明白了當年母親和秦斐生為什麼那樣說,卻是以這樣慘烈收場的方式。
所以這些年來無論她做什麼,在秦斐生眼裡就是個笑話吧!
蕭釋齡桀桀狂笑了起來,絕望的笑聲在空曠的病房中回蕩,越發陰森可怖。
*
為了躲窮追不捨的狗仔,秦斐生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城東一套公寓。老魏半路就被人叫走了,工作室忙得人仰馬翻,得有人親自坐鎮指揮。
公寓里許久沒人住,冰箱里只剩幾瓶過期的罐頭,這半天折騰下來,洛妍自己也餓了,下樓買菜快速做了個豆乾炒肉、白灼菜心,又煮了個丸子蔬薈湯,熱騰騰地端上了桌。
秦斐生挽起一圈袖口,慢條斯理地夾菜。他吃飯時安安靜靜的,動作很是斯文,有種良好教養熏陶出的矜貴。
一碗熱湯下肚,他的臉色紅潤了幾分。
洛妍善於察言觀色,見他面色稍霽,一雙英目慵懶地眯著,顯出了幾分饕足后的愜意,心知機會來了,斟酌過後,故作無心地問:「釋齡姐已經醒了,您打算什麼時候去看她?」
現在正值風口浪尖,秦斐生自然不便親自露面。
果然,秦斐生道:「再過幾天。」
洛妍點點頭,若無其事地笑笑:「釋齡姐嘴也真夠嚴的,和您是親兄妹這件事,竟然半點口風都沒透。」
秦斐生挑了挑眉,語氣淡淡,「她不知道。」
聞言,洛妍微微斂眸,腦子裡高速運轉著。
那條艾特秦斐生的微博,應該就是蕭釋齡經紀人做的,因為對方知道秦斐生性情桀驁,向來不按套路出牌,敢借他炒作,還這麼往死里炒,必然會撕破臉,再趁機一波通稿,指責蕭釋齡不擇手段,所以選擇和她解約。
前有秦斐生粉絲圍剿,后又佔領輿論高地,不愁不把蕭釋齡弄臭。
然而蕭釋齡反應太快,那條微博反倒讓她給利用了,先是暈倒住院,然後爆出流產的事,一環扣著一環,立刻賺取了輿論同情,也博取了秦斐生的同情,把這個男人一步步推入兩方共同設下的陷阱。
唯一的可能便是公開承認戀情。
只要有了公開的名分,沖著相識多年的情分,真正拿下秦斐生又有什麼難的呢?
只可惜,機關算盡太聰明,還來不及為「逼宮「成功而沾沾自喜,蕭釋齡的盤算就徹底落了空,並且是當著所有媒體的面…
洛妍捋清思緒后,深吸了一口氣。
「秦老師,我要和你說件事。」
「這次的事鬧得這麼大,可能和釋齡姐有關。」她目光明亮,一字一字地道,語氣格外認真。
「不可能。」秦斐生脫口而出。
洛妍迎上那兩道審視的冷厲視線,攤了攤手,「是我親耳聽到的,你可以不信,但我沒必要騙你。要想弄清真相也不難,只要知道她昏迷流產的新聞是誰爆出來的。」她頓了下,分析道:「歸根到底,她經紀人沒必要推波助瀾做這些事。」
秦斐生的臉色已經不是難看能形容的了,他沒說話,兀自點了根煙,指間隨意地夾著,翕合間有種吞雲吐霧的意味。
淡淡的煙味如潮水般彌散開來,絲絲縷縷,籠罩著他那張俊臉。
洛妍靜靜看著他,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甚至聽到自己心臟急促而有力的搏動聲。
而秦斐生,始終沒有吭聲。
洛妍眼睛里的光亮漸漸黯淡,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太不理智了。
秦斐生憑什麼相信她呢?為了個小助理懷疑自己的親妹妹?
還是太衝動,太高看自己了。
洛妍低下頭,心底慢慢湧出一陣濃重的懊喪。
秦斐生掐滅煙頭,伸出手掐住她的下巴,臉湊近了,銳利如鷹隼的目光盯著她的臉。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聲音低沉,聽不出是什麼語氣。
兩人挨得這麼近,洛妍清晰地看到他瞳孔中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她心底一陣沒來由的慌亂,可她強行按捺住了,睜大那雙清澈的眼睛,力持鎮定地望著他。
「我當然知道,說不說是我的事,信不信隨你。」她語氣冷淡而剋制。
似是被這句話取悅了,秦斐生鬆開了她,勾唇輕輕一笑,「洛妍,你膽子挺大的。」
他的語氣並無苛責,反而透出幾分讚許,唇角掛著淡淡的笑,伸手摸了摸她柔滑如綢緞的黑髮。
指尖擦過她的額角,帶來一陣酥酥麻麻的癢意。
洛妍無視了他的曖昧小動作,咬著唇問: 「你信我?」
秦斐生挑眉,饒有興緻地反問,「為什麼不信?」
洛妍一時語塞。
「你挑撥我們能得到什麼好處?」秦斐生語氣有些自嘲,「外人都覺得我和蕭釋齡關係好,可每次看到她什麼感覺,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沒那些人想的那麼好,這麼些年我給她收拾爛攤子,不過是看著她和我骨子裡流著同樣的血。」
「可惜啊,我們的血都臟透了。」
他的語氣透出了一絲落寞,又溫和地笑了笑,「放心吧,這件事我會查清楚的。」
他的聲音緩慢而堅定,彷彿春日和煦的陽光,灑進了洛妍心裡。
她點點頭,眉眼那般生動明媚,宛如一枝凝露百合,在晨曦中悄然綻放。
洛妍突然覺得,被人信任的感覺,真好。
當事人這邊風平浪靜,網上卻如轟炸機掃射一樣,過境之處都成了廢墟。
「卧槽!今年的瓜吃不完啊!神特么兄妹!」
「第一次見到這種澄清,秦影帝和蕭影后竟然是親兄妹,有生之年系列,這是什麼魔幻社會!」
「'紳士'cp黨哭暈在廁所,有情人終成兄妹,嚶嚶嚶可憐吃過的過期糖!」
「一開始感覺是蕭大美人炒作,後來又以為是秦影帝拔·屌不認風流債,真他媽神轉折!」
「弱弱問一句,只有我關心蕭影后的孩子是誰的嗎?」
……
一石激起千層浪,這條評論立刻被頂到最贊,火力迅速被轉移到這個問題。
秦斐生女友粉眾多,一個個本來急得要命,聽到秦斐生親口回應澄清后,頓時揚眉吐氣,一洗之前的喪氣。
「我哥真特么牛逼!現在營銷號臉都被打腫了吧咳咳!」
「兄妹間來個互動也能被曲解,意淫的賤·人傻逼都去死吧!造謠我哥沒擔當的野狗都站出來,讓爺爺我扇你幾巴掌玩玩!」
「十年老粉冒個泡,生哥出道時就說過,戀愛了不會遮著掩著,他的耿直大家有目共睹,之前不回應的時候,我就說過了,絕對是假的!假得不能更假!「
生菜們一個個打了雞血似的,摩拳擦掌,在粉絲和水軍的齊齊發力下,網路風向徹底變了,對秦斐生不利的言論銷聲匿跡,所有的話題都轉到蕭釋齡孩子父親這事兒上,吃瓜群眾發揮火眼金睛的威力,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尋找蛛絲馬跡,連朝陽群眾都紛紛出動了。
萬眾矚目之中,先是突然有爆料指責蕭釋齡私生活混亂,背靠多位金主,為了搶角色不擇手段,為了佐證還列出許多細節。
論壇上一片雞飛狗跳。
蕭釋齡工作室立刻反擊,發出律師函予以警告和澄清,隨後發出公告宣布與公司解約,與經紀人結束合作,同時高調公布與圈外人交往,也對因為吊威亞導致流產一事表示惋惜和遺憾。
一時間,網上全是「心疼女神」、「恭喜女神」的言論。
事態終於被平息,熱度漸漸退去,圍堵在秦斐生家樓下的記者也都散了,奔波忙碌幾個通宵的老魏終於鬆了口氣,宣布給大家放個假。
秦斐生沒和她再談過蕭釋齡的事,彷彿之前那場對話沒發生過一樣。
洛妍有時忍不住會想,他可能已經忘記了,或者當時不過是敷衍她而已。
既然他不想查清,寧願被那個女人玩弄於鼓掌之中,那就隨他去吧!
男人嘛,都是大豬蹄子。
「你在想什麼?」秦斐生不知什麼時候靠近了,聲線有點兒淡。
洛妍被嚇了一跳,立刻說道:「想我兒子,我有十多天沒見過他了。「
秦斐生掃她兩眼,語氣仍是淡淡的,「陪我去個地方,你就可以回家見你兒子了。」
他帶她去了上次給洛天檢查的那家私立醫院,前兩天蕭釋齡被轉移到那裡。
病床上的人神情懨懨的,眼中盛滿了疲憊。那張美艷動人的臉,此刻卻有些浮腫,顴骨凸出,臉色蒼白近乎透明,唇瓣沒有半分血色。
一見秦斐生進來,她眼底立刻亮了起來,可不過片刻,隨著洛妍的出現,她眼底的光亮又熄滅了。
儘管已有心理準備,洛妍還是被蕭釋齡憔悴的模樣嚇了一跳。
她不動聲色走到床邊,將開得正盛的狐尾百合插到瓶子里,笑著叫了聲釋齡姐。
蕭釋齡敷衍地點點頭,沒有半點往日的熱情親切。
洛妍也不在意,木樁子似的坐在角落,等著這對兄妹開口。
其實她是有點怨秦斐生的,好端端的幹嘛拉她來見蕭釋齡?無論是兄妹情深,還是兄妹撕逼,她都沒任何興趣。
反正蕭釋齡是對她夠不成威脅了!
「你來了。」蕭釋齡勉強笑了笑。
秦斐生點點頭,語氣頗平和,「你氣色看著不大好。你現在還年輕,孩子以後還會有的!」
「有沒有不都一樣。」蕭釋齡淡淡地笑著,「這幾天發生這麼多事,感覺真像做了場夢。」
「好多年沒經歷過這麼大的陣仗了,想想還真忍不住后怕呢。」
她笑著感嘆,唇角的弧線微微上揚,沒了素日里的張揚恣意,多了幾分溫婉柔和的味道。
秦斐生抱著手臂,冷淡地看了她一會兒。
「是嗎?」他突然反問。
來了來了,大魔王這要發威了。
洛妍心口一緊,面上卻平靜如常,眼觀鼻鼻觀心地繼續裝空氣。
蕭釋齡抬起頭,不解地望向他。
秦斐生俯身,盯著蕭釋齡蒼白的臉,目光陡然變得冷硬。
「算計我好玩嗎?」他淡淡問道。
蕭釋齡皺了皺眉,「什麼算計?你在說什麼?」
「微博的事,暈倒的事,流產的事,樁樁件件,哪樣不在你的算計中?嗯,我的好妹妹。」秦斐生冷酷地扯了扯唇。
蕭釋齡平靜的表情終於破裂,她錯愕地看著他,眼圈驀地紅了。
「秦斐生你這是在質問我?你居然說我算計你,十年了我算計過你什麼?我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你就算再看不上我這個妹妹,也沒必要這麼侮辱我吧!」
秦斐生笑容越發冰冷,「演技真不錯,要是半個月前,我說不定就會信了。」
蕭釋齡氣得嘴唇直哆嗦,渾身上下都在顫抖。
她扭過頭,看著洛妍道:「小洛你評評理,我對秦斐生還不夠講義氣嗎?他到底是聽了誰的唆使,竟然跑來說這麼誅心的話,他這是要活活氣死我啊!這些事我要真幹了,早晚天打雷劈.……」
洛妍一臉的無辜,看看秦斐生,又看看蕭釋齡,只裝傻充愣地笑了笑,沒吭聲。
心裡卻忍不住覺得好笑。這都什麼年代了,出門二百碼都早過時了,還發天打雷劈這種誓,可見是沒有半點誠意的。
見洛妍不幫腔,蕭釋齡眼底掠過一絲失望,她咬緊牙關,揚起了下巴,眸中噙著薄薄的淚光,憤聲質問:
「秦斐生,我不管你是從哪聽的謠言,但是我告訴你,沒做過就是沒做過,你如果非要再在這裡糾纏,這麼污衊傷害我,那我和你之間,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你不要仗著是我哥哥,就可以在我面前為所欲為,我也是有尊嚴的。」
一字一字,擲地有聲。
不愧是影后,不僅話說的漂亮,面部表情管理的也是真好,明明此刻憤怒失望極了,可唇角仍自帶三分溫柔笑意。
洛妍偷偷瞄了眼秦斐生,心中突然有點擔憂。
秦斐生他會不會心軟啊?畢竟蕭釋齡話都說到這份上兒了,要是再深究,那勢必會撕破臉了。
她好整以暇地等他開口。
「說完了?」秦斐生冷眼看了蕭釋齡兩秒,語氣里有種漫不經心的意味。
他神色淡然,眉目間不見半分波瀾,甚至透著幾分慵懶。
完全無視了蕭釋齡,無視了她劍拔弩張的決絕姿態。
蕭釋齡怔住了。
秦斐生表情有點厭煩地,掏出手機點了播放后,一段錄音跳了出來。
「對,通稿馬上發出去,把流產的視頻也放出來…我現在在醫院不太方便,操作細節還有問題你找我助理敲定,八百萬的宣傳費已經到位,必須讓秦斐生站出來表態。另外,這次的公關要以我經紀人的名義,懂?」
錄音里的女人語速很快,機關槍掃射似的,帶了些咄咄逼人的凌厲。
那聲音分明是熟悉的。正是蕭釋齡。
死寂。
病房裡落針可聞。
洛妍簡直想舉起雙手雙腳給秦斐生叫好,這一招夠狠夠絕,打得蕭釋齡臉都腫了,看她還能怎麼狡辯。
果然,下一秒她聽到蕭釋齡說:「我有些話要單獨和秦斐生說,你先出去下吧。」
女人臉色煞白,卻仍倔強地挺直了脖頸,堅守著最後的體面。
「有什麼她不能聽的?」秦斐生深邃的眼眸劃過女人臉龐,語氣有些譏誚。
「秦斐生。」蕭釋齡忽然放大了聲音,唇角抽搐著。
空氣彷彿凝滯住了,洛妍覺得這氛圍實在令人難堪,於是開口道:「「你們說吧,我出去了。」
她快步離去,合上門時,輕輕吁了口氣。
不知裡頭的兩人說了什麼,十分鐘後秦斐生面無表情地走出,身後傳來蕭釋齡歇斯底里的哭喊聲,那樣的凄厲,像是墜入深淵,絕望到了極致。
不知道的,還以為秦斐生對蕭釋齡做了什麼禽獸不如的事。
洛妍再一次真切提味到秦斐生的翻臉無情,不免一陣心驚肉跳,看向這男人的目光里,頓時多出了幾分敬畏。
秦斐生充耳不聞那哭喊聲,冷著一張臉大步朝停車場走去,他的步子越邁越快,直到上了車,才低低問了句:「洛妍,我這人是不是挺失敗的?」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洛妍卻迅速搖頭,「沒有的事。秦老師,這輩子你想要的,都能輕而易舉就有了,世上大多數女人都愛慕你,大多數男人都羨慕你,怎麼能說是失敗呢?你要是失敗,那其他人更不配活了。你現在只是…還有點沒想通而已。」
洛妍俏皮地眨眨眼,「有錢人的煩惱,我也不太懂。」
秦斐生臉色稍霽,眉頭一挑,「這麼說,你也愛慕我了?」
洛妍臉不紅心不跳,「是啊,你是大家的男神,我當然愛慕你呀。」
秦斐生唇角抽了下,俊臉一寸寸貼近,視線細細密密地審視著她。
「我怎麼覺著這話聽起來沒誠意呢?當初是誰在背後說我油膩的能去代言炒鍋?」
洛妍抬手拍了下自己的臉,小貓咪似的軟軟求饒,「你看我現在已經打臉了,瞧瞧我臉都要腫了。秦老師你大人有大量,就不和我計較了,行不?」
「你不知道,我一向最記仇的么?」秦斐生勾了勾唇,玩味地看著她。
「那我,再打自己一下?」洛妍可憐兮兮地望著他,氣鼓鼓地伸出手,還沒挨到臉頰上,就被他一把扯住了腕子。
「你就不能想點別的法子取悅我?」秦斐生明顯被她逗樂了,只是嘴上依然不依不饒的。
他抓著她的手腕,手臂堅實有力,掌心乾燥溫暖。
空氣莫名變得有些燥熱,微妙的情緒在無聲醞釀著。
電光火石間,他似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眉頭皺了下,眼底飛快閃過一絲陰鷙,握著她手腕的那隻手,不知不覺就鬆開了。
正如泛起圈圈漣漪的湖面,剎那之間恢復了平靜。
洛妍的手機適時地響了起來。
一接,是章冰瑩打來的。
「妍妍,你快到家了嗎?」章冰瑩喘著氣,隔著屏幕都能覺到那頭的焦急。
「快了,媽,我還過十五分鐘就到家,家裡出什麼事兒了嗎?」洛妍有些緊張地問。
「家裡沒事,」章冰瑩頓了下,壓低聲音道:「是你舅舅,剛才監獄那邊打電話過來,說你舅舅摔了一跤,磕在後腦殼上,出了好多血,情況聽起來挺嚴重的,我得儘快過去一趟。」
洛妍怔了一怔,在記憶里檢索一番,終於想了起來,原主確實有個舅舅,以前是凌城的二把手,後來因為貪污瀆職罪入了獄,已經好些年沒這人的消息。
這人的前妻兒女如今都在海外,章冰瑩是他在國內血緣最親近的人了。
洛妍柔聲安慰道:「您先別急,我現在就趕回來。」
她掛了電話,對秦斐生說:「秦老師,我就在這路口下。一會兒打個車回去,家裡現在有點急事。」
秦斐生點點頭,在她下去之後,盯著她的背影看了片刻,然後掏出手機,打通了老魏的號碼。
「有件事,我可能一直弄錯了。」他緩緩說道,目中一片暗沉。
「什麼弄錯了?」
老魏正在吃飯,夾起紅辣辣的毛肚,塞得滿嘴都是,聲音含糊不清。
「五年前我的生日會,你知道的,當時出了些岔子,蕭釋齡她那時也在場。」秦斐生加重了咬字,「她今天告訴我,被我拉進房間的那個女人,穿著後援會的會服。」
「你是說……」老魏驚得筷子都掉了,嘖嘖兩聲,「你他媽艹了粉?」
秦斐生冷冷一嗤,「你少幸災樂禍,我要知道,那個女人是誰。」
一字一字,語氣無比肯定。
「都過去這麼久了,哪能這麼容易查出來?」老魏不以為意地嘀咕道:「你就當約了個炮得了。」
「再說了,找出來幹嘛?你還想對她負責不成?」
秦斐生靜了下,「那次老爺子差點弄死我。」
他聲線喑啞,如終年不見日光的深潭。
老魏愣住了,眼神微微閃爍。
「你把人給我找出來。」
他不是在和老魏商量,而是直接下了命令。
「行,不過五年前我還沒進工作室,要想找到這人,只能從其他地方著手了。」
「你還記得她長什麼樣嗎?」老魏試探著問。
秦斐生擰起眉頭,目光放空了剎那,太陽穴卻疼得開始突突直跳。
「不記得,不過那種感覺,似乎有點兒熟。」秦斐生語氣透出了一絲遲疑。
「得,你這平時記性好得要命,一到關鍵就健忘的毛病啥時候改改?」
「你以為我願意?」秦斐生忽而冷笑。
老魏尋思著,「蕭釋齡不是看到了嗎?她總記得那人吧。」
「她說只遠遠的看到個背影,這是她情緒激動之下說出來的,應該是沒有撒謊。」
秦斐生深邃的眼眸中,隱隱閃過一絲厭惡。
老魏咂摸著道:「那要是有合照,你應該能認出來吧。」
「沒合照,那天人太多了,幾百號粉絲,何況我又出了事,清醒過來的時候生日會都結束了。」
老魏深吸一口氣,「所以你是生日會被算計了,你以為是睡了老爺子的小三,差點被老爺子要了小命,結果是睡了個不知男女的粉絲,然後你還完全不記得她的樣子,現在想要我把這個人找出來是嗎?」
「秦大爺,我總結得可到位?」老魏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秦斐生淡淡嗯了聲。
老魏眼角一抽,「你可真會為難人。」
「手機號,她留了個手機號,我一會兒發你。」秦斐生突然說道,話音一轉,「不過,那個號碼早停機了,也查不出號碼的主人是誰。」
老魏眼珠子轉了轉,靈機一動:「生日會粉絲入場都要登記姓名和手機號,有手機號就會有對應的名字。」他激動的雙手一拍,「得了,我這就去查那天的入場登記冊。」
頓了下,又語重心長地勸道:「你最近還是再躲躲吧,老爺子他看到新聞了,一大把年紀快要被你氣死了,又聯繫不到你人,把我叫去給罵了個狗血淋頭。哎真不是我說,你這事兒幹得可不厚道,你是直接把他臉摁在地上踩,要讓外面人知道你和他的父子關係,老爺子在外頭還有私·生女,他這一輩子的清名就毀了,老爺子多麼重臉面的人呢,小心以後棺材蓋都壓不住!」
秦斐生嘲弄地呵了聲,直接掛了電話。
司機請示道:「生哥,現在回家嗎?」
秦斐生一手撐著頭,另一手隨意地敲著座椅扶手,淡淡道:「去個地方。」
他眸光晦澀,似沉無邊際的深海,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半個小時,洛妍握著手機,探頭朝陽台外張望。小區外昏黃的路燈下,赫然停著秦斐生的車。
「你怎麼來了?」洛妍驚訝地問。
秦斐生沒接她的話,反而煩躁地哼了聲,「你這什麼破小區?到處停得亂七八糟的,開都開不進來。」
知道這是破小區,那你還要來?真是讓你紆尊降貴了。
洛妍心裡有點不爽,卻還得順這位爺的毛,只柔聲道:「你先別急,後頭巷子那裡能停車,你叫司機把車開過去,我這就下來接你。」
一回頭,洛天放下了魔方,睜著那雙圓溜溜的眼睛,滿臉的好奇。
「媽媽,有客人要來家裡嗎?」
「對。」洛妍蹲下身,摸了下他的頭,「天天,爸爸馬上就要上來了,待會兒見到他,可別說漏了嘴,記得要叫他秦叔叔,知道嗎?」
洛天眼睛眨了下,乖乖點頭,「知道了媽媽。」
「要做有禮貌的寶寶,這樣爸爸他才會喜歡你。」
「嗯嗯,媽媽我會很乖的,你快去接爸爸上來吧。」洛天擺了擺小手。
五分鐘后,秦斐生戴著風帽墨鏡口罩,遮得嚴嚴實實,借著夜色的掩護,飛快閃進洛家的門。門「啪「的一聲合上。
他立在門后,取下了墨鏡和口罩,快速掃了客廳里一圈,撲克臉沒表情。
洛妍有點發憷,快速拉上所有窗帘,笑著問:「要喝點什麼?家裡有茶和果汁,還有薄荷水。」
「都行。」
秦斐生大馬金刀地坐下,兩條大長腿敞開,一下子顯得屋裡有些逼仄了。
洛妍轉身去給他倒薄荷水。
「秦叔叔好。」洛天甜甜地叫道,虎頭虎腦的可愛模樣。
秦斐生伸出手臂枕在腦後,朝洛天招了下手,「過來。」
洛天得得得跑到他面前,他伸出雙手,掂了掂小傢伙,說道:「你比上次重了。」
洛天小大人似的點點頭,「因為我長大了,就快五歲啦。」
他大方地把遙控器遞給秦斐生,「秦叔叔看電視。」
秦斐生隨意調了個放動畫片的台,洛天靠在他大腿上,津津有味地看著動畫片。
洛妍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和諧的一幕。
洛天的小短腿悠悠晃蕩著,洛妍唯恐惹得秦斐生不悅,把水遞到男人手邊后,不動聲色地把洛天抱到旁邊他專屬的小凳子上,壓低了聲音說:「咱們坐這兒,不要打擾叔叔。」
洛天不甚在意地點點頭,眼睛還黏在屏幕上。
洛妍轉頭打量了秦斐生兩眼,見他懶洋洋地陷在沙發里,不由笑了笑,「秦老師你吃飯了嗎?」
秦斐生眼皮一撩,兩道目光落在了她臉上。
「我媽剛出門,家裡就我和天天兩個,要不你和我們一起吃吧!」
「不然?我在旁邊看你們吃飯?」秦斐生似笑非笑地扯了下唇。
「那我去做飯了。」
洛妍瞭然,取下圍裙,將頭髮扎了起來,轉身進了廚房。
菜都是章冰瑩出門前買好的,塑料袋裡的魚還是活的,洛妍看了兩眼,硬著頭皮去抓那條魚。她其實害怕殺雞殺魚,不過現在秦斐生在這兒,也管不了怕不怕了。
她抖著手笨拙地抓魚,魚肚還沒破開,那條魚一下子甩到地板上。
正想去撿,秦斐生進了廚房,抓起了那條魚。
「我來吧。」他聲音和緩,利索地操刀破肚,不過幾下子,就把魚處理乾淨了。
殺魚的時候,他脊背挺得筆直,動作有種行雲流水般的美。
洛妍訝異地看著他。
「在想我為什麼會殺魚?」秦斐生洗了把手,笑了一笑,「我十幾歲就出來工作了,那時年紀小什麼都干過,什麼苦都吃過,過了好些年才被家裡認回去。」
他表情平淡,似是在說不相干的人與事,洛妍卻驚愕地瞪直了眼珠子。
大佬他小時候,竟然過得這麼苦么?半途認回的兒子,可以想見在家裡的尷尬處境了。
洛妍心緒複雜。
「那時我去拍戲,拍第一部戲的時候,導演還和我說,『你看你穿西服哪裡像少爺,人家xx才貴氣呢』!」
秦斐生語氣微黯,洛妍聽得莫名有些酸澀,正想著開口安慰兩句,秦斐生卻抱著臂,輕嗤出聲。
「你這人還真好騙,我說什麼你都信…好了趕緊做飯,我早就餓了。」
那圓規似的站姿,眉眼間的得意,赫然是個弔兒郎當的紈絝少爺,似乎方才所說真的只是隨口胡謅。
真是白瞎那點同情心了!腦子抽了才去同情他吧!人家隨隨便便就能賺個幾千萬,哪裡會需要她這點同情!
洛妍氣秦斐生,卻更惱自己,她俏臉紅撲撲的,羞惱地瞪了他一眼。
他倚著門靜靜看她,上揚的嘴角掛著一絲玩味的笑。
洛妍被他盯得心煩,把他往外一推,「你擋著我光了。」
說完重重合上了門。
半個小時后,豐盛的四菜一湯端上桌,洛妍給洛天夾了塊魚,慢條斯理地挑著魚刺,小口小口地喂他。
餐桌上很安靜,秦斐生的手機驚天動地的響了起來。
「12年生日會的名冊拿到了?」他聲音清冷,語氣卻透著急切。
腦子裡「嗡」的一聲,洛妍握著筷子的手抖了下,渾身上下立刻繃緊了。
面上血色漸漸褪去。
「那女人叫什麼名字?」
秦斐生一字一頓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