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8.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失控
「航向修正完畢……減速至0.10……負重艙即將發射……重複……負重艙即將發射……」
儀錶上的白色指針微妙地向右偏轉了一毫米, 掌握著紅色操縱桿的人聲音微微收緊, 操縱室里只回蕩著他一個人的聲音, 耳麥中也沒有收到回應。
「負重艙即將發射……」
指針顫動起來，說明藍色飛船已經進入了預料之中的失控腔，這是他們唯一一次將負重艙拋離的機會, 否則飛船將沒有足夠的動力抵達目的地。
手腕上若隱若現的銀色手環在千鈞一髮之際閃了一下, 他吸住一口氣，同時按下操縱桿。
隔離艙外的大門打開, 一個金屬色澤的立方體被發射出去，幾乎瞬間被失控腔內互相撕扯著的力場分解成原子大小。被力場波及的還有大門迅速合上之時站在門后的人，鎧甲咒稍微抵擋了一波能量，但剩下的那些還是撕裂了他身側的皮膚，他不得不在隔離艙把自己治療好再返回控制室。
坐在操作台前的那人尖銳地指責著他：「你沒有回復我。」
「進入失控腔后耳麥就用不了了。」所以他才想到用蹤絲回應, 同時他也有自己的指控, 「即使沒有收到回復, 你也應該立即將負重艙發射出去, 這是一個船長的責任。」
「可是這是塔迪斯, 不是企業號……你臉上怎麼了？！」哈利跳了起來, 趴到他家教授身邊檢查了一番, 發現斯內普的右手臂和右臉頰上都多出了幾條撕裂狀的傷痕。
「已經治療過了，沒有大礙。」
看這治療效果，當時可絕對談不上沒有大礙。但哈利也沒有再在這個話題上糾結, 轉身調整了航速和航向修正量, 再觀察了一會兒被固定在操作台正中心的水晶球, 那裡頭漂浮著一根盤繞成「8」字形狀的時間線，若仔細觀看，就會發現每一秒過去，都對它造成輕微的磨損。
「教授，我們要加速返航了。」
斯內普坐在自己的位置里，閉目不語。哈利則靠在椅背上叨叨起這趟長途旅行的不足之處來，一會兒感嘆彼得羅紐斯之死，一會兒遺憾沒能在巴士底獄里攪混水。
「……哎，說起來，我之前還以為阿加莎是個跟馬普爾小姐那樣和藹可親的老太太呢，沒想到脾氣還挺大的哈？」
斯內普微微抬了抬眉毛：「你上去就握著克里斯蒂女士的手誇她的《四簽名》寫得真好，她沒把你趕出宴會已經相當客氣了。」
哈利摸了摸鼻子：「我哪知道她是真的跟道爾不對付啊——我還以為都是後人附會的呢！」
從死在尼祿腳下的羅馬，到薩拉熱窩事件的現場，他們這趟旅行的確走了很久，但具體到塔迪斯內的時間跨度，大約是十年零五個月？上個月他們在1832年巴黎的街壘戰中對上了著名的拉法耶侯爵，再上個月，他們在1781年（剛剛獨立的）美國的約克郡戰役中助了這哥們一臂之力，再之前，他們在遠處旁觀了燒毀整個倫敦的那場大火，也曾感受過維蘇威火山噴發的熱度。
在時間中旅行最大的困擾就是他們必須努力區分生老病死的人類與滄海桑田的景點之間的區別，昨天還曾把酒笑談的人，今天就成為傳說中虛構人物是非常常見的事（哈利：我之前也以為羅賓漢是故事來著？）。更常見的是他們必須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就像一場戰爭的爆發，一座火山的噴發，一群難民死在城市的邊緣，一隊士兵凍僵在冰原上。
斯內普曾看著哈利衝進火場救出一個嬰兒，然後抱著她站在烈火衝天的街道中，愣愣地問：「那房間里還有她的母親……」那個普通的、無名的倫敦婦女將孩子的搖籃推到了門口，自己卻被燒毀掉落的樑柱砸斷了脊柱。
斯內普不得不強行帶他幻影移形離開火場。
哈利並不是很需要人安慰的那種人，他自己就能想明白，他未能救出一個母親，這是一個事實，而更巨大的事實是有成千上萬的母親在這個世界上死去，人們每時每刻都在失去他們的父母、兒女、朋友和戀人。他們為這個紅頭髮的小女孩起名奧蘭多，然後將她偷渡到了二十世紀，送給一對倫敦夫婦撫養。
他們花了十年時間來了解、適應這個世界，時間線在一次次的穿越時空中磨損。
幾天前，他們在一個和平年代著陸，花了一些時間拆卸塔迪斯內一些不那麼必要的裝置，將它打造成了一個普普通通的箱子，又扔了一些紀念品進去，並用了一條曲折的途徑，將這個箱子郵寄給一個故人。
這一改造似乎使塔迪斯的引擎裝置受到了影響，他們不得不減輕飛船的重量，保證剩餘的動力能將兩人送到目的地，幸好斯內普詳細記錄了每一次航行的數據，他們從日誌中找到了一個由多次跨越時空而產生的錯誤能量場，這裡被哈利命名為「失控腔」，塔迪斯一般都小心地繞過它，但在必要的時候，它也能為兩位旅行者處理一些時空垃圾。他們不能讓這些垃圾無意間掉落在錯誤的時空里，還是讓它在時間中被粉碎掉為上。
他們改造了塔迪斯的內部結構，區分出了一個隔離艙，但臨時修建的發射台動力不足，在飛船能源緊張的時候，斯內普提議讓他來手動推進負重艙，然而這就造成了開頭處他不得不短暫暴露在失控腔中的情況。
平穩加速的塔迪斯忽然震動了一下，斯內普睜開眼，直到這是飛船即將步入最後衝刺階段的信號，他調整了座椅的位置，轉到副駕駛的方向，儀錶盤上的銀色指針正飛快地滑過長長的時間軸。
哈利也坐直了身子，一手握住操縱桿，兩眼緊盯著水晶球中碎裂的時間線。
「教授。」他忽然想問斯內普一個問題，但還沒有想好要問什麼。
「波特。」而魔葯教授也只是語氣平穩地直呼他的姓氏。
哈利笑了一下，他嘴邊上掛著許多問題，譬如假如他們平穩著陸，要不要再去短暫地度個假？又或者假如他們的計劃成功了，93年的夥伴們能順利地接棒讓一切順利發展嗎？還有，幾年前在龐貝末日前，被火山爆發的動靜蓋過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
但最後他挑了個不那麼合適的問題：「教授，關於第二類死亡……」被擱置十年的話題被重新提起，就像從水中拾起一顆石頭，光滑冰涼。
「那個咒語，你會陪我嗎？」
飛速移動的指針被預設好了時間點，他們將回到十世紀，霍格沃茨建校初的時間點，梅林正在那裡等待他們回歸，在被隱藏起來的阿瓦隆。傳說中的巫師會為哈利準備好一劑魔葯和一個咒語，讓他以第二類死亡的形式死在中世紀，然後悖論誕生，時間環被打開。
但是這個計劃中沒有斯內普。雖然魔葯教授承諾了會為「第二類死亡」研究解藥，但從目前來看，梅林並沒有為這個強效遺忘計劃留下後門；更何況，當第二類死亡發生后，斯內普應該已經把哈利遺忘。
所以哈利的疑問是不明確的。
你會陪我嗎？陪我一起死亡，還是……
斯內普突然開始調整飛船著陸的角度，打斷了哈利滿臉的欲言又止。
哈利也意識到他們馬上就要回到阿瓦隆了，趕緊開始檢查數據，卻又聽斯內普道：「波特，不管你的記憶有多混亂，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
哈利想起了霍格沃茨大禮堂的燭光。
斯內普卻道：「你坐在搖籃里拚命哭。」
啊，是那時候……
「我是從其他食死徒嘴裡得知黑魔王去了戈德里克山谷，等我趕過去的時候，你父親——老波特躺在客廳和走廊之間，他擋在了莉莉前面，莉莉擋在了你前面。我求過黑魔王，他答應放過莉莉，但莉莉沒有接受……我要說的是，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坐在搖籃里拚命哭，見到我來了，還伸手想要我把你帶走——又或者只是想要我抱抱你，我想到的卻是就是這個孩子害死了莉莉，所以我走掉了……」
那個夜裡戈德里克山谷來了很多人，伏地魔、蟲尾巴、小天狼星……或許還有盧平，非常混亂的夜晚，充滿殺戮、背叛和生離死別。最後是海格把他帶走了。那是故事開始的時候。
哈利忽然開始想念半巨人和他的硬得像岩石的餅乾。
斯內普緩緩地道：「或許就是因為那天我轉身走掉了，所以後來就再也沒能走掉。」
哈利睜大了眼睛。
塔迪斯在轟鳴中緩緩落在阿瓦隆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