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本以為會睡不安穩的一覺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倒是香甜, 而且一直從傍晚睡到了次日將近中午, 尚未睜眼就聽見了外邊有人走動。
哈利剛抬了抬眼皮，就聽見身後斯內普低聲道：「不用急。」感覺到後背的溫暖堅實, 便又閉眼睡了過去，再睜眼時斯內普卻不見了，窗帘緊拉著, 但聽外面的人聲顯示不早了。哈利睜著眼睛在床上躺了一會兒, 就聽有人敲門，連忙喊進。
赫敏端著一托盤食物進來了, 見他精神還好的樣子, 鬆了一口氣：「餓了沒？」
回應她的是哈利的肚子。
從被子里爬起來，哈利動了動胳膊腿, 發現都還能用，便起床坐到桌邊, 和赫敏對坐著吃……看看鐘表, 應該算午餐。
赫敏把南瓜粥推到哈利面前：「麥考伊醫生說你還要喝兩天粥。」
哈利從善如流，兩人一邊用餐一邊隨意聊著鎮上的變化, 多是哈利在問，赫敏在解釋。
「……因為蝙蝠俠和校長都不打算貿然向外尋找據點, 所以夜翼和德拉克忙著鎮內鎮外奔走打探消息, 紅頭罩和羅恩則在忙著訓練那些經驗不足的學生, 洛根這個鎮長也是當得焦頭爛額, 斯科特和琴每天都在幫他處理那一大堆公文, 珀西幫他應付手下那一大堆部長局長……」
哈利聽著聽著抬起頭來疑惑道：「訓練學生？」
赫敏點頭：「你還記得我們在霍格沃茨的格鬥課嗎？澤維爾校長覺得那種訓練模式和訓練強度適用於沒有超能力的學生們, 所以在修改調整后，在格林中學開設了一門新的格鬥課程，教師就是羅賓們和德拉克、羅恩。」
哈利皺眉：「是選修課還是？」
搖頭：「必修，全校學生都要上的課程，我們沒有把學生區分開來，澤維爾校長說沒有必要了。」
哈利琢磨一下，也覺得沒有必要了，現在該知道實況的人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知道了不少，在校長和鎮長外加某些富商的運作下，格林鎮現在是宛如一個獨立國，蝙蝠俠負責的警衛隊將小鎮防守得有如鐵桶，在這種氛圍下，如眾人預料的，遷出率只升不降，留下來的那些「普通群眾」，要麼在觀望房價，要麼就是同海扁王一類對正在發生的事興緻勃勃的中二病。自然，在安撫群眾這方面，鎮長先生還要下大工夫。
吃過午飯後，哈利出來走動了一下，撞見了來向查爾斯彙報工作的漢克，便搭他的車去學校逛了一圈，發現鎮上居然井然有序，雖然因為大雨積水的緣故，街面上活動的人不多，但酒吧、影院都還開著——還有心情娛樂的話，鎮民的精神狀態不會太差。學生的精神面貌也都還不錯，因為大雨的緣故，不少一樓的教室都被淹掉了，所以整體教室向上移了一層，另外室外的體育課自然是取消了，但並沒有改成數學課，而是在騰了一半的實驗室空間用以上格鬥實訓課。這並沒有影響到實驗室的工作，畢竟大部分研究人員已經遷到了澤維爾莊園辦公。
哈利剛好看了一堂格鬥課，並在這裡見到了起床后失蹤的斯內普。
他是作為前任格鬥課教師來這裡進行指導工作的，觀摩了一會兒紅頭罩的課堂后，覺得沒什麼問題，就建議傑森和學生一對一對打，然後從旁提出建議，語言風格以犀利和刻薄為主。學生們並不是每一個都認識斯內普，部分只知道他是新教師的學生在後面低聲議論，像是不滿他搶了陶德的風頭。
哈利看著就笑了——想起了當初自己上課的情景，不過那時候斯內普是會親自下場「指點」學生的。
他一笑，斯內普就聽見了動靜，淡淡地瞥過來一眼，示意他安分點。哈利就自個兒搬張小板凳過來在一旁乖乖在門口坐著，直到斯內普上完這一堂課，過來把他拎走。
哈利從善如流地被拖走了，等兩人漸漸走出教學樓后，才主動伸手把斯內普的衣袖挽起來查看他的傷勢，只見繃帶上依然有微微滲血，但血量就像拍死了幾隻蚊子，應該是沒有大礙了。
斯內普把衣袖放下了，抖開黑傘，遮著兩人朝樓外走去。
幾乎在哈利剛感受到雨絲的同時，斯內普問道：「你想好了？」
想好什麼？哈利只覺得鼻頭有點涼，便用衣袖擦了擦，斯內普看不過眼，從上衣口袋裡掏出手帕來蓋在他臉上。哈利把柔軟的方帕按在臉上，然後打了好大一個噴嚏。
現在是十二月，而且是連月陰雨的十二月，穿得再暖和也總覺得有一股透骨的濕冷。
哈利一邊擦鼻涕，一邊嘟囔著：「這不是跟英國差不多了么……」
斯內普低頭看他一眼，只見小孩一張臉不知是失血的緣故還是凍得，反正透著冷冷的白，便不再糾結上一個問題，轉而道：「聽說學校的教職工食堂不錯。」
確實不錯，只是現在還不到飯點，所以兩人很尷尬地在食堂站了一會兒，然後有好心的工作人員過來問他們要不要喝湯，因為後廚的湯是時刻熱著的。哈利想起醫生的囑咐，自己似乎還只能喝稀的，便點頭應了。
為他們盛湯的工作人員很熱情，也很周到，專門為他兩人指了個位置：「那兒，風吹不到，暖和點。」又跑去把窗戶關緊了，不讓風跑進來。
哈利捧著那碗秋葵湯暖手，感覺自己緩過點勁來了。
斯內普坐在他對面，無可無不可地喝著湯，時不時朝門口看一眼，似乎很想把那扇門也關了。
哈利忍不住笑道：「教授，我猜校長肯定給這些員工開了相當高的工資。」否則很難保持這麼高的工作積極□□？
斯內普似乎扯了下嘴角，但沒接話茬，只偏過頭看其它方向。
哈利見狀，低頭笑了笑，默默喝湯，直到肚子里也暖乎乎的了，才重新抬起頭來，輕聲道：「我還沒想好。」
這卻是在回答二十分鐘前的那個問題了。
「他們說好的故事就是讓角色處於選擇困境之中，但絕不能是在好的選項和壞的選項中抉擇，而只能是兩難，只能是在具有同等價值的正面慾望或負面慾望中做選擇。」哈利將冰涼的手貼在碗背，笑著道，「所以這裡根本就不存在選擇，教授。」
天平的這一頭是哈利波特的私心，那一頭是世界的安危，這裡根本就不存在選擇。
斯內普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平靜地道：「再說一遍。」
一般來說，這句話寫在紙面上或者說在嘴裡，都應當伴隨著惱怒的情緒，但斯內普實在太平靜了，以至於哈利險些真的以為他是沒聽清，於是愣愣地重複了一遍剛才那句話：「……所以，這裡根本就不存在什麼選擇……教授？」
斯內普是真的笑了，還是滿臉嘲諷的那種：「我真是瞠目結舌！（I』m agog!I』m aghast!）什麼時候起，救世主波特站在世界的對立面了？」
哈利惱火地皺起眉：「我是說，那是我的自私……」
「我並不覺得想讓自己活下去是一件自私的事情，即使是對一個波特而言。」斯內普利落地打算哈利的話。
這莫名地讓哈利想起一二年級的時候，在魔葯課堂上被這個人頻頻為難的場景。
「我不會死……」而且哈利並不是那麼怕死。
「那只是一個假想。」
「我可能會永生……」那才是哈利畏懼的。
「第二個假想。」斯內普刻薄地捲起嘴唇，「而且，需要我提醒嗎——這二者並沒有太明顯的區別。」
哈利舉手投降，示意自己被魔葯教授打敗了。
「所以我能怎樣呢？教授，真如澤維爾校長所言，我們總要有所行動……」哈利眉毛上掛著重重的鬱悶，「這雨會一直下下去，直到把這個世界淹死，這並不是一碗秋葵湯能夠解決的事。」
「拯救世界也不是我擅長的事。」斯內普順勢把秋葵湯推開——他不喜歡這個味道，「但既然你是主角，總會有辦法的，晃一晃你的腦袋，別讓它進水就好了，就像你喜歡看的那部電視劇，不到最後關頭，主角是想不出最佳方案的……但他總是能夠反敗為勝。」
哈利想了一下才知道斯內普在說《神秘博士》。
「但我不是刀客特啊……」哈利搖頭。
「但你有塔迪斯。」斯內普忽然伸手按住哈利的腦袋，盯著他的眼睛看，「所以，我們可以先來點動力……現在餐廳里有多少人？」
哈利被突如其來的問題砸蒙了，但斯內普顯然不是在關愛他的數學水平，哈利老老實實地移動眼珠，掃了餐廳一圈后，答道：「十七個人。」
答完之後就是一個冷戰，一方面是因為從大門吹進來的冷風，另一方面是因為他猛然記起他們剛坐下的時候，餐廳里似乎並沒有那麼多人……
還沒到飯點的時候。
「教授……你看見有多少個人？」
斯內普顯然早就數過了：「除掉我們和工作人員外，只有十一點鐘方向的兩個人。」
所以多了十二個人。
哈利突然感到太陽穴突突地跳，斯內普的兩隻手依然按在他腦袋兩側，這保證了他的鎮定，但當他們的對話停止之後，前方背對著兩人的其餘十二位客人卻像是忽然察覺了什麼，整齊地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劃一地抬起頭來。
雖然這些「人」分佈在不同角落，但這種同步感還是讓人感到驚悚，而且僅這一個動作，哈利已經看出了他們的機械感，甚至隱約能聽到金屬擦撞的聲音。
斯內普是從哈利的眼睛里看見這一幕的，立即問道：「他們是什麼？」
哈利沒有回答，他看見那十二個「客人」背對著自己，沉默而有序地站成一排，然後整齊地扭過頭來，是十二張面目寡淡的臉。
摩耶！
不容哈利吸一口涼氣，十二張摩耶的臉裂開，同時探出金屬色的探頭來，軀幹則搖搖擺擺地朝這邊行來，同時發出沙啞的、非人類的聲音：「exterminate——exterminate——」
「波特！那是什麼？！」斯內普拉起在震驚中僵住身子的哈利，帶著他往廚房的方向退——方才他觀察到那裡有個後門。
哈利回過神來，大聲答道：「戴立克！他們是戴立克！可是——」可是這裡怎麼可能會有戴立克？哈利一想問題，又呆住了。
斯內普不得不一邊催工作人員趕緊離開，一邊把哈利往身後拽，低頭，卻見男孩似呆似傻地站在那裡，一手拉著自己的衣袖，一手……摸著額頭的傷疤。
「波特？」斯內普提高了音量。
「教授……」哈利拉住斯內普的那隻手用了力，「快……打暈我！」
「什麼？」
「快打暈我！」
在哈利的眼睛里，那一排戴立克已經快要走過來了。
斯內普明白過來了什麼，不在多話，乾脆利落的一個手刀砍在哈利後頸。
哈利是豎著出去的，但橫著回來了，這件事讓漢克很有些自責——雖然跟他沒有半點關係。而斯內普也沒向他們解釋什麼，只讓赫敏準備好合適的食物等哈利醒來進食。
赫敏應了，然後質問道：「是您把哈利打暈的？」隨即反應過來語氣有點不對，轉而低聲道，「發生什麼事了？」
斯內普卻朝她伸手：「那個球呢？」哈利沒帶在身上，也沒留在房間里，自然是要拖一位（可靠的）朋友保管的。
赫敏看斯內普神色嚴峻不同尋常，趕緊從隨身坤包中取出水晶球：「在我這兒。」
斯內普一把接過放進兜里：「給我保管。」轉身就要走。
赫敏眼見不對趕緊拉住他——我們的敏已經是個成年女性了——追問道：「斯內普教授，我需要知道哈利的情況！」
「格蘭傑小姐，只有一件事是你需要知道的。」斯內普拉下女學生的手，「讓你的朋友活下去——這才是首要任務。」
赫敏被斯內普瞪了一眼，學生時代的恐怖記憶讓她瑟縮了一步，但隨即想起自己基本上已經不算他的學生了，然而此時男人已經走進了房裡並關上了門，另外……赫敏咂摸著他方才說的那句話，總感覺有些不詳。
哈利背對著斯內普躺在床上，像是依然處於昏迷狀態，但後者剛在床邊坐下來，男孩就翻身撲了上來，「上下其手」……
斯內普淡定地往椅背上一靠：「你搜吧。」搜出來就讓你當斯萊特林院長。
哈利對當院長沒啥興趣——他可是當過幾次校長的人——所以沒搜出來也不傷心，只是有點痛心：「赫敏怎麼就沒守住呢？」
斯內普把他推回床上，拍了拍衣袖重新坐好：「說吧，怎麼回事？為什麼戴立克會出現在這裡？」到底是陪哈利看過一段時間電視劇，斯內普事後想起了那些胡椒罐的出處。
哈利也正了臉色，坐起來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因為我。」
斯內普抱起胳膊：「可以稍微詳加敘述。」
「教授，你知道的，我這個傷疤，過去是藏著伏地魔的魂片之一，所以我能夠知道他的想法，他也能夠知道我的。」哈利頓了一下，看了下斯內普的臉色，見他神色如常，只微微點頭，便繼續道，「但這一次不同，這一次的情況更複雜，它是由卡米婭造成的，裡面的魂片已經取出，但或許是殘留的痕迹，或許是受到了卡米婭力量的影響，它依然能連接到里德爾的主魂……」
斯內普神色微變：「主魂已經被虛神附身了。」
「對，所以實際上，這個傷疤，現在是能夠連接到摩耶。」哈利伸手摸了摸那道閃電，「幸好我的大腦封閉術學得不錯。」
斯內普回憶了一下，搖頭：「但你開放過大腦，在罪城。」
是的，在罪城，哈利主動吞噬了一波攝魂怪，在當時他並沒有意識到，但在那之後，大腦封閉術就無法止住傷疤的疼痛了。
「是我的錯，是我讓虛神入侵了。」哈利現在能夠接受這個事實了，「為了緩解疼痛，我刻意將所有負面情緒都封鎖在刀疤里，不去想，不去看，不去聽，這一方面削弱了巴別圖書館的能力，另一方面……滋養了虛神。」
斯內普皺眉，但並沒有表露出什麼情緒，他只是分析著現狀：「所以，那個連接依然存在，即使93年已經成為盾牌，但只要那個連接仍在，虛神依然能夠通過你入侵時間環內？」
「是。」哈利揉著眉心，「正如珀西的報告里寫的，我是一隻現實穩定錨，假如不多加小心的話，恐怕虛神能夠通過我來影響現實。」
「讓我理一理——」斯內普迅速盤算起來，「首先，因為時間環的緣故，93年前後的時間線已經錯開了，過去和現在已經沒有聯繫了。」
「是這樣。但現在烏洛波洛斯已經被撕裂，理論上，假若這個時間閉環始終存在，遲早有一天整條時間線都會發生坍塌……」
「世界的坍塌？」
「不，時間的坍塌。」哈利用手比劃著，「過去、現在與未來的錯亂，他們會坍塌到一個點上，侏羅紀的恐龍行走在維多利亞時代，51世紀的飛船停泊在21世紀的飛機場，都是有可能的，而這種錯位必將導致混亂，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歷史淪為虛無，未來與過去開戰。」
而且，最有可能的就是坍塌到這個時間環上。
「整條時間線……坍塌為一點……」斯內普繼續研究，「因為93年前後的斷鏈，所以虛神才可以無所畏懼地通過波特來入侵時間環，因為並不會影響到他所在的過去。」
哈利又想起了赫敏的神比喻：「相當於我們跟他原本是一個社區的兩個幫派，原先顧忌著當地警方勢力不敢胡來，但現在他把片警給撕吧了……」
斯內普瞪了一眼胡亂打比方的那個，接著道：「既然現在片警已經被撕了，導致對方可以胡來……」再瞪一眼捂著嘴憋笑的那個，「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們也可以不遵守規則了？」
哈利一窒：「您是指……」
斯內普拿起一旁床頭柜上不知道誰落下的簽字筆，抓起哈利一隻胳膊，先畫了一條長長的直線，然後從中用兩根豎線截斷，表示93年萬聖節到聖誕節中間這段日子，又在表示聖誕節的那根豎線上頭畫了個括弧：「既然他能夠入侵到現在，那是不是意味著我們可以往前跑，去過去？」
「不……不可以……」哈利立即反駁，「兩個哈利波特不能同時出現在一個時間點上。」
「兩個斯內普也不能。」魔葯教授抬頭看著他，「所以我們要往更遠的地方走，去50年前，100年前……」
哈利幾乎是在斯內普的目光中敗下陣來。
「well……看來救世主確實是有考慮過這個方案的了。」斯內普收起簽字筆，讓哈利把衣袖放下去，不再看他，等著男孩自己解釋。
怎麼解釋？沒什麼好解釋的。
哈利捂住臉，耳膜陣痛——
圖書館說：你是被世界選中的信任管理員。
卡米婭說：你擁有創造的能力。
而摩耶在說：為什麼不復活詹姆和莉莉呢？
為什麼不復活詹姆和莉莉呢？
復活詹姆和莉莉……
詹姆和莉莉……
斯內普伸手鉗住哈利的手，阻止他對傷疤造成二度傷害：「波特，冷靜！」
波特冷靜不下來，他反握住斯內普的手，問道：「烏洛波洛斯在哪？」
斯內普挑眉，轉身走到門口，從掛在衣架上的一件外套口袋裡取出水晶球，擺到哈利面前。
男孩握住同事的水晶棺材，綠眼睛閃閃發亮，盯著斯內普道：「教授，我們私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