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醫院並不是很適合說話的地方, 所以赫敏等人沒有呆太久就走了, 而斯科特還有私事要辦,所以也暫時離開, 打算中午再來接哈利。輸完今天份額的藥水后,麥考伊醫生又給哈利檢查了一遍, 然後問他要不要繼續輸液, 哈利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麥考伊便道:「繼續輸液的話,明後天再接著輸兩天液就可以了, 不想輸液的話,就按時把我上次開的葯吃完。」
哈利選擇了繼續吃藥, 不放棄治療, 麥考伊也沒多說什麼,只讓他注意飲食清淡, 這兩天最好吃流食, 哈利一一應下了, 然後問道:「我能再去看一眼金妮嗎?」
麥考伊往椅背上靠了靠, 看向哈利的目光既有疑惑也有好奇, 當然他最關心的問題是:「你為什麼這麼關注那個女孩?」醫生顯然並沒有完全相信琴給出的說法。
「她長得很像我的一個朋友。」哈利猜這並不是完全的假話。他不能說金妮就是他的朋友, 因為麥考伊多半會追問這位朋友的來歷,住址及家人, 而哈利暫時不想惹麻煩。
麥考伊確實無從問起, 只能看看掛鐘, 攤手道:「斯卡利小姐快到休息時間了, 大概不會介意你幫她照看一下……金妮。」
哈利謝過麥考伊醫生后,徑直走到了金妮所在的病房,斯卡利小姐果然正打算去吃飯,哈利向她說明來意后,斯卡利猶豫了一下,但哈利自帶的乖巧屬性很快折服了她。
「我保證,就坐在這裡,陪她說說話。」
斯卡利溫柔微笑:「那就謝謝你了。」
女護士走後,哈利便在金妮床頭的木椅上坐下來,看了一會兒女孩的睡顏,卻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熟睡的金妮除了蒼白一些外,與哈利熟知的並無二樣,一頭紅髮鋪在女孩身下,她就像安卧在鳳凰河上的一朵百合。
霍格沃茨正是百合花的名字。哈利胡亂地想著,轉眼就看見床頭柜上擺著一個玻璃花瓶,花瓶里用清水養著幾支半開的百合,大約是斯卡利想要為這十來平米的病房多添一份生機。
哈利伸手掐了一朵百合,將花朵別在金妮鬢旁,又將她額前凌亂的髮絲理好,輕聲道:「你果然還是更適合玫瑰。」紅玫瑰,火焰一樣的紅玫瑰,香味里有流浪和風。
他微微彎腰,仔細看著女孩的臉頰,白皙乾淨,並沒有枯萎的跡象,看來斯卡利把她照顧得很好,而唇邊淺淺的那絲笑更讓哈利欣慰到想哭。
「你在做夢嗎,金妮?夢見了什麼呢?」安睡的金妮有一種少女的姿態,哈利覺得她應該能做一個色彩斑斕的美夢,「有夢見陋居嗎?」
男孩握住女孩裸露在被子外的右手,纖細帶著薄涼:「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反反覆復地夢見陋居,夢見赫敏和羅恩,我們圍坐在爐火前面,不停地不停地說話,大笑,把土豆和地瓜扔進爐灰里燜熟,就我們三個人,雙胞胎和珀西都在外面的棚子里,他們在唱歌,跳舞,慶祝比爾和芙蓉的婚禮,而我們躲在一起偷喝為婚禮準備的櫻桃味果酒,就像還有無數個這樣的夜晚容我們揮霍,而戰爭永遠不會到來一樣……」
但事實上決戰的巨口已經張開,他們都已經看見了它的嗓子眼,只是此刻的火星如此明亮,每個人的眼中都還閃爍著勇氣與希望。
「……我反覆地反覆地夢見陋居,就像後來的那些日子永遠不會到來一樣,直到連陋居也開始令人難過,就像戈德里克山谷的雪,霍格沃茨的煙火。」
可是剛滿十二歲的金妮芙拉會夢見什麼呢?她的人生本該剛剛開始,不應該有太多難過的記憶,哈利仔仔細細地觀察著金妮的睡顏,忽然覺得她蒼白的臉看起來有些遙遠,宛如一個不甚清醒的夢,夢裡有滔滔的海浪,吞吐著白色的泡沫,泡沫里飛出灰藍的海鷗。
海鷗的鳴叫令哈利有一瞬間的恍惚,等再次回過神來,眼前已不再是雪白的病房,而是沙灘與海洋,隱約的船帆正在遠離海岸,駛向風暴與巨浪,一串小小的足印從哈利的腳下延伸,連綴到前方那個小小的身影,她正在目送那艘捕魚船離開。
金妮!哈利失聲喊著,跑向女孩,又被一隻巨大的貝殼絆倒,再次抬起頭來是,女孩已經轉身離開了,他只看見對方赤裸的、乾淨的足,和長袍的下擺。
那件怪異的袍子寬大而隨意,就像一整塊布披在少女身上,顏色也頗有些古怪,哈利恍惚記得這種顏色叫作……玫瑰的灰燼。
哈利大喊著、奔跑著、追逐著頭也不回的金妮,而金妮離開海岸,走向一望無際的荒原,大片的世界躺卧與她腳下,偌大的天地間回蕩著無數哭聲與笑聲,和著風灌滿她寬大的袍子,荊棘割破她的衣袖,又有藤蔓用以縫補。
哈利始終追趕不上金妮,只能在女孩身後聲嘶力竭:「金妮芙拉,你不能再往前走了!你走得……」太遠了。
攔住金妮的不是哈利的呼喊,而是一條奔騰的河流,河對岸漆黑一片。
女孩在長河面前駐足,側耳聆聽浪花里喃喃著的世界密語,她破解它們,吞咽它們,將它們化為金粉填充靈魂。
而踉蹌趕來的哈利抓住她的長袍——玫瑰灰的長袍——聲音誠懇:「金妮芙拉,你不能再往前走了。」
他直視她深紅色的瞳孔:「……會回不了頭的。」
女孩的面龐白如紙張,隱約有字跡浮現又消失,而她的聲音失真如回聲:「我能……看見。」
你當然能看見。哈利看著女孩,女孩看著他,並看向他身後的長河與黑夜,看向千萬生靈的悲喜與風起雲湧的歷史,看向一節一節枯死的光陰與綿延不斷生髮的時間,她直視深淵並回望世界。
哈利終於看懂金妮的眼神。
那張還存留著天真稚嫩的年輕臉龐上,有著一雙蒼涼而悲憫的眼睛。
哈利鬆開一隻手,艱澀地說著最後的勸阻:「你可能永遠上不了岸。」
金妮彎著嘴角笑,就像她十一歲時那樣:「沒關係,我並不是為了征服而渡河,我是去經歷,去感受,去……閱讀。」
另一隻手也頹然鬆開,哈利退了一步,看著眼前的金妮,金妮也坦然看著他,直到他側身讓路,讓金妮走到河邊。
長河不知何時已經變了顏色,火紅、深紫與金橙交匯融合,宛如燃起的火焰氣勢洶湧。
「鳳凰河,我自己的鳳凰河……」金妮喃喃著,然後最後回了一次頭,「哈利,我們都知道那個孩子是誰,對吧?」
她沒有等待哈利的答案,而是向前踏出一步,很快就走進了河流,火紅的河水瞬間上漲,浪花將哈利擊倒,他下意識地抬起胳膊想要保護自己,卻忽然發現自己正握著金妮的一隻手。
定睛一看,眼前依然是雪白的牆壁,房間里唯一的色彩依然是金妮的紅髮。
直到斯科特前來敲門,哈利仍在看著金妮發獃,小隊長不得不上前拍他肩膀:「哈利?」
「我知道……」哈利回過神來,見是斯科特來了,「啊」了一聲,鬆開金妮的手。
「怎麼了?」斯科特察覺到哈利的走神,關切地問著,「韋斯萊小姐還好嗎?我是說——她能醒來嗎?」
哈利愣愣地看了一會兒自己的掌心,才緩緩搖頭:「她很好,她暫時不想醒來。」然後他伸手將插在金妮鬢旁的百合取了下來,擺在桌上,「斯科特,我們走吧。」
斯科特是來接哈利回斯內普家的,方才他還回了一趟澤維爾家,將斯哈二人選的房子告訴了查爾斯,查爾斯當即拍板,三天內會派人來幫他們搬家。
「啊,那可太感謝了。」哈利本來還在犯愁要不要把羅恩幾個喊來幫忙搬家呢。
「我肯定會來幫忙的。」斯科特隔著頭盔笑道。大約是只有他們幾人保留了記憶的緣故,斯科特和哈利等人的關係比在漫威學院的時候親近了許多。
哈利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沒客套推辭。
在摩托逐漸駛出鎮中的時候,哈利發現斯科特似乎在加速,不由得好奇——不用這麼急吧?正要開口,又發現小隊似乎正在磨牙。
狐疑了片刻,最後他在後視鏡里找到了答案:兩人身後不到二十米,一輛土黃色的計程車不緊不慢地尾隨著,而司機師傅似乎笑得格外賤格。
大概是意識到在大道上不太可能擺脫尾隨者,斯科特乾脆靠邊剎車了,然後單腳支地,冷冷地看著洛根也靠邊停下計程車,然後下車笑嘻嘻地走過來。
哈利實在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這裡,哪怕在車底也沒那麼尷尬啊!
斯科特對洛根總是罕有好臉色的:「你跟蹤我。」
洛根聳聳肩:「你偷我車。」
斯科特很想說你都偷我多少回車了,但話到嘴邊又理智地憋了回去,微微漲紅的臉看得洛根饒有興味,還補充道:「你不止偷我車,還擅闖民居,拐騙我女兒。」
「你膽敢大晚上把女兒一個人留在那種地方,就該慶幸拐走勞拉的是我,而不是隨便哪個吸嗨了大丨麻的混混。」斯科特咬牙道。
「我不是說這個。」洛根越發笑得無恥,「我是說你拐走了勞拉的心,你不知道嗎?現在我一回家,苦惱的不是女兒不會說英語,而是她滿口都是斯科特,斯科特,斯科特,斯科特……」
洛根的碎碎念可沒有勞拉那麼可愛,斯科特不得不嚴厲地打斷他:「所以你想怎樣?!」
洛根聳肩,笑道:「你得對勞拉負責。」頓了一下,又道,「也可以順便對我負個責。」
「我對你負哪門子的責?」斯科特擰眉。
哈利猜斯科特是真的被洛根氣到了,否則應該能想出原因來的:「你偷走了他的心……」
哈利捂嘴的同時,洛根一連點了三回頭,氣得斯科特七竅生煙,下意識地抬手瞪著洛根呵道:「你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
然而現在的斯科特並沒有戴紅英石眼鏡,所以洛根看著他那雙英氣勃勃的藍眼睛,認真地重複了一遍:「因為你偷走了我的心。」
在斯科特惱羞成怒準備開車走人之前,洛根上前來握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對了,有件事我得解釋一下。」
斯科特用眼神示意他有屁快放。
洛根鬆開手,頗有些無奈地道:「我早就不上晚班了,那天把勞拉一個人留在家裡是有原因的,有個老朋友臨時求我幫他頂個班,我看他聲淚俱下好像有什麼人命關天的大事就同意了……」
斯科特神色稍緩,抿了抿唇,微微點頭「嗯」了一聲。
倒是他身後的哈利多嘴問了一句:「所以到底出了什麼人命關天的大事啊?」
洛根露出了某種恨恨的表情,吐了口唾沫道:「艹,哪有什麼人命關天,韋德那個混球,跟小情兒約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