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哈利自述)

  要完整地回憶起萬聖節那天發生的事,對我來說有點困難, 但姑且可以用早餐時分的一個南瓜派當作事情的開端。當時我正坐在羅恩的身邊,我對面是德拉克,羅恩對面是潘西, 我們之間的餐桌上擺滿了家養小精靈為節日準備的豐盛早餐, 我們正在商量著要不要在午飯之前再進行一次排練,羅恩和德拉克對此有分歧, 我沒有說話, 我當時被一口南瓜派噎著了, 潘西正在給我遞南瓜汁。


  就在這時, 就在我伸手觸到冰涼的玻璃杯, 而羅恩和德拉克快要吵起來的時候,金妮和盧娜走進了餐廳, 於是男孩們停止了爭論,各自板著臉開始對付差點被辜負的食物, 我驚訝地發現兩個女孩似乎已經和好了,而金妮臉上的笑容看起來真是發自內心的愉悅。


  然後我說:「嘿, 金妮,在這兒坐吧!」我指的是我身邊的位置。


  於是金妮在我身邊坐下了, 盧娜坐在她的對面,隨意打過招呼之後,大家互相寒暄著說了一些關於天氣的話,但那天的天氣很簡單,晴,萬里無雲,於是不多時所有人又開始談論同一個話題。羅恩漲紅著臉說我們可以趁這個上午在劇場進行一次排練,因為其它三個小組都已經做過這樣的事,而且,他說:「我打聽過了,其它小組都沒有預定舞台的使用。」看來他確實是非常上心的,至少比我上心。我已經吃完碟子里的食物了,所以可以認真觀察桌上所有人的動靜。譬如德拉克正在不耐煩地把自己面前的土豆片戳碎,不明顯的眉毛也皺在了一起,他說話的時候沒有看羅恩一眼,甚至換成了那種慢悠悠的腔調:「所以——在所有人都準備養精蓄銳的時候,你建議我們去無謂地浪費體力?」羅恩果然被激怒了,但他並不打算跟德拉克爭吵,而是扭頭詢問我的意見:「哈利?」


  我在猶豫。我確實需要一個時機,但不是這個時候,太早了,早得足夠時間讓某人扭轉局勢,所以我說:「呃……我覺得,是不是演出的事讓我們都太緊張了?」沒有人回答,但一直籠罩在這張餐桌旁的緊張氣氛因這句話而愈發明顯起來。我環視這群人,並聳了聳肩,想讓我接下來的話顯得合情合理:「well……太大的心理壓力可不利於我們的演出,不如還是休息吧,畢竟,下午還有一次最後一次排練不是嗎?」沒有人反對,而焦躁不安的氣氛也沒有散去,並給每個人都罩上了一層陰影,我發現只有金妮依然在大口吃著南瓜派,滿臉無憂無慮、悠閑自在。


  早餐聚會可以稱得上不歡而散,我沒有邀請沮喪的羅恩去聯合大樓,用一場巫師棋對弈或者愉快的談話開解他,我回了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打算看一會兒書,並隨手打開了收音機,這台收音機是我拜託雙胞胎幫我弄來的,和大多數情況下一樣,我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兒弄來的麻瓜玩意兒。


  不出十分鐘,我就發現自己對手中讀物毫無興趣,我依然在想剛才餐桌旁的其他五個人,我在想他們是否都已經對今晚即將發生的事情有所預感,所以顯得如此不安,但隨後另一個聲音在提醒我,不,他們不知道,羅恩只是在尋求機會向潘西道歉,德拉克只是反感羅恩的魯莽和偏見,潘西只是被動地陷入了尷尬,而金妮……金妮的背後站著來自巴別塔的陰影,那麼盧娜呢?仿若置身事外,偏偏與所有關鍵人物牽扯不清的盧娜,她平靜之下按捺著的緊張從何而來?我不知道,我從來都不知道任何事情。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能讓卡米婭把無辜者牽連進來。


  重新把注意力放在故事上,我發現自己正在讀一個卡巴拉教徒的故事,除了麥當娜也是個卡巴拉教的信徒,我對這個猶太族的神秘學說幾乎一無所知,於是我繞有興趣地看了下去。


  「卡巴拉教徒認為地球上存在著某種力量,但奇怪的是,沒人願意接受這種智慧,從始至今,人類好像更喜歡那些世俗的東西……」我對這種宗教故事的興趣一般,另我感興趣的是關於宇宙秘密的部分,「……宇宙的秘密包含了天體音樂,它是所有天體的共鳴聲,有一個聖名是開啟所有智慧和能量的鑰匙……」


  我盯著「聖名」和「鑰匙」兩個詞看了好一會兒,才接著往後翻,後面還有關於說故事的人的故事,關於流浪者的故事,關於哲人的故事,關於皇儲的故事……我越翻越快,最後停在了老煙槍的故事中:「……我並不是在告解,我只是在寫故事,它們是真實發生過的,世間有很多這樣類似的故事,斯賓諾莎的故事和其他千百萬家庭的過往成就了歷史,形成了人類的故事……」


  我讀過這個故事!這個關於永生,關於時間,關於斯賓諾莎家族的故事,在很久之前我就讀過了,但它絕對不應該出現在現在。


  翻到封面,我看見這本來自六角圖書館的麻瓜讀物名叫《不死之書》,作者為阿里格萊希曼。幾乎不加掩飾的盜版,上次我遇見它的時候,它應該叫做《永生之書》,阿里是書中發不出聲音只能用筆說話的敘述者,而作家名叫加比·格萊希曼,是一個瑞典出版商兼評論家。


  卡米婭是我的首要嫌疑犯,但她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我從桌上摸過上次畫的圖示,在「卡米婭」三字上看了許久,都沒找出她冒充格萊希曼的理由,倒是發現了兩條可以為她開脫的理由:首先卡米婭非常懶,其次,這個故事給我帶來了一些靈感。


  「鑰匙……鑰匙……」我很肯定自己曾經看過「鑰匙」和「名字」聯繫在一起的方式,所以方才那一行文字才讓我有所觸動,「鑰匙……名字……」


  此時那張圖示依然擺在我的面前,以巴別圖書館為核心,向左指向嘉美,向右指向摩耶,旁邊是由三角、圓和直線組成的符號,這個符號出現在巴別圖書館的每一本書扉頁上,假如我猜錯的話,和巴別圖書館有關的,應該有三個名字……對了,三個名字,三個……


  把羊皮紙翻過來,我迅速在正中央寫下「阿撒托斯」,它是克蘇魯神話體系中的外神,是盲目痴愚之神,在它之下,還有三柱原神,它們都是舊日支配者,分別是「孕育千萬子孫的森之黑山羊」莎布·尼古拉絲,「蠕動的混沌」奈亞托拉提普和「門之鑰」猶格·索托斯。


  是的,門之鑰,萬物歸一者,時間與空間的支配者,猶格·索托斯。


  我不知道巴別圖書館和克蘇魯神話是否有聯繫,但我知道所有試圖探究克蘇魯秘密的人或是偶然與之接觸的人,都落得癲狂或死亡的下場。


  ——你這就越界了。


  ——有些事情,我們不能探究,會過界的。


  兩個聲音同時竄進我腦子裡打了個冷戰,我下意識地把羊皮紙塞到枕頭下面,然後把自己卷進了被子里,聽著自己尚算強有力的心跳,我並不打算越界,也並不打算把一個童話故事變成恐怖小說。


  下午的最後一次綵排從三點鐘就正式開始了,但四個組的演員們都幾乎吃過午飯就趕到了劇場,因為要在大舞台上試演,所以四個小組通過抽籤決定了綵排順序,正式演出也將按照這個順序,我在眾目睽睽下抽中了「4」,這意味著我們要在這裡等待起碼一個半小時,這價值五個白眼。


  這還是我第一次完整地看完其它小組的節目,講真,比看我們的節目有意思多了。為了消磨這段時間我乾脆從雙胞胎那兒弄了一大兜子零食過來,然後六人圍在觀眾席上一邊看戲一邊吃爆米花、薯條和布丁。秋張過來看了看,又遞過來一兜地瓜乾和薑糖之類的東西,毫無疑問,天丨朝特產。


  平心而論,韋斯萊雙子的小組在人數和表演天賦上都佔優勢,但鄧布利多選擇用音樂劇的形式來表演《三兄弟的傳說》——這本身也沒什麼問題——並決定自己作詞編曲,呃,這就略微有些……不那麼嚴肅了,但也許鄧布利多就是想用cult的方式來表達嚴肅的主題呢!我一邊吃爆米花一邊想著。


  秋張小組準備的《崔鶯鶯與杜麗娘》則十分有趣,至少服裝上就吸引了大批目光,劇情嘛,大約是一個待字閨中的富家千金崔鶯鶯被私闖後花園的張生撞見后,被強迫出嫁,鶯鶯小姐為了反抗婚姻,在丫鬟紅娘的鼓勵下,把幾百個氫氣球綁在太師椅上,兩人一起飛出了相國府,結果落在了另一個富家千金杜麗娘家中的花園裡,麗娘把鶯鶯私藏在花園,兩人都是綺年玉貌,外加志趣相投,難免暗生情愫,但牆高也透風,兩人被迫分離,麗娘相思病重香消玉殞,鶯鶯夢中離魂得知哀訊,私逃哭墳后化蝶而去,紅娘與春香。


  嗯,這是一個集《西廂記》《牡丹亭》《梁祝》《倩女離魂》《卡羅爾》《不一樣的奇遇》與一身的好故事。我感嘆了一番,開始咬布丁了。


  在等待塞德里克小組的《仲夏夜之夢》上場時,我注意到卡米婭到現在還沒來,忍不住對盧娜問道:「卡米婭是要等我們開始排練才過來嗎?」


  盧娜搖搖頭,輕聲道:「卡米婭今天早上被鄧布利多叫走了,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過來。」


  鄧布利多好樣的!我給你點2的32次方的贊!


  但一旁一直在低頭看劇本的金妮卻忽然抬起頭來,略帶慌張地問道:「卡米婭教授不過來了嗎?」


  盧娜把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邊,金妮顯而易見地緊張起來,羅恩見狀趕緊給老妹說一些寬解的話:「……我們上次不是也排練得挺好的嗎?先吃點東西吧!」


  金妮扯了扯笑臉,隨便從眼前袋子里抓了顆糖,後排的潘西趕緊喊道:「別吃那個!」


  「怎麼了?」羅恩話剛問出口,金妮就急促地咳嗽起來,臉也迅速漲紅了,甚至開始冒淚花。


  「……辣。」潘西抽了抽嘴角,說完了最重要的一個字。


  我立馬把身邊的水壺遞給金妮:「快喝水!」但同時盧娜也遞過來一個……呃,奶瓶?

  我看了盧娜一眼,這不是湯米的吧?盧娜默默地回視我一眼,沒說話。


  被薑糖辣哭的金妮沒理會我和盧娜的眼神交流,直接接過盧娜遞過來的奶瓶一通猛嘬,完了在擰開我的水壺來了一通,咕咚咕咚一氣灌下,又喘了好半天氣才緩過神來。


  後面潘西湊過來看了一眼,提醒道:「待會兒你記得去放個水。」


  「好的……」金妮接過羅恩遞過來的紙巾擦了把臉,啞著嗓子道。


  德拉克聽見了這句話,不由得擔憂道:「她這嗓子不會影響發揮吧?」我們都知道金妮在這戲里是絕對的主角,確切地說,金妮的聲音是絕對的主角。


  羅恩立刻對德拉克怒目而視:「別詛咒我妹!」


  兩人互相翻了白眼,一個拉著金妮一個帶著潘西分別坐在我和盧娜的兩側——我和盧娜依然在時不時地眼神交流……


  可怕的是,德拉克的話應驗了,不止應驗了,還有點發揮失常。


  仙王仙后和人間男女都找到真愛之後,我們立刻跑到後台去換衣服了,潘西和羅恩換上睡衣,德拉克換上破了洞的T恤和背帶褲,盧娜換上扣子扣到最上面的黑袍(斯內普:?),我換上黃底碎花大裙擺的長裙,金妮……金妮緊緊抓著台詞站在門口低著頭。


  羅恩以為金妮在怯場,趕緊跑過去安慰道:「別慌啊你,待會兒就當台底下的都是特大號土豆!」


  但是金妮抬起頭來,臉上的不是緊張,而是困惑,她張了張嘴,發出嘶啞的一聲「啊」,再想說什麼時,就只能急促地咳嗽了。


  德拉克立馬反應過來了:「糟糕,她辣壞嗓子了!是那個拉文克勞送過來的……」


  我猜他是想說秋張用了卑劣的戰術,但這種猜想絕對是毫無根據的——人家用得著擠兌我們嗎?當下打岔道:「金妮,你嗓子疼嗎?疼就點頭!」


  金妮搖了搖頭,但還是說不出話來,盧娜走過去拉住了她的手,拍著她的背安撫她。


  這時吉德羅·金光閃閃·洛哈特探頭進來了,笑呵呵地問道:「嘿,凱特船長,你準備好出海了嗎?」


  他果然喜歡金妮,連金妮飾演的是什麼角色都知道。不等我說明情況,德拉克攔在了我前面,直接對洛哈特道:「再等一下吧,我們還有一個角色的服裝沒換好。」洛哈特沒說什麼,只交待讓我們快一點就出去了。


  門一關上羅恩就對德拉克吼道:「你這是什麼意思?金妮現在這情況怎麼上台?」


  德拉克卻冷靜異常:「凱特船長台詞是很多,但波莉·嘉德沒有台詞吧?」


  我頓時明白他的意思了,其他人也很快明白過來,一齊看向我,然後看向金妮,金妮張著嘴站在當地,火紅的頭髮襯托得她臉色蒼白,半晌,她也點了頭。


  德拉克的意思是讓我代替金妮出演凱特船長,而金妮飾演波莉·嘉德,講真——當初抽完簽我就像這樣做來著?

  但凱特船長的台詞確實太多了,我一邊換衣服一邊抓起金妮的台詞本猛看,旁邊的德拉克都看得發急:「你先帶著台本上吧,說不定待會兒卡米婭教授就過來了,我們讓她想個轍。」


  於是全程綵排我都是拿著台本念的,外加因特殊情況而發揮失常的眾人,從觀眾們的表情來看,他們估計以為我們在表演荒誕劇呢,當木偶般的波莉嘉德走出來又因為踩到裙擺摔在台上的時候,眾人居然在一愣之後發出了讚歎聲。


  堪稱車禍現場的綵排草草結束了,而卡米婭也沒有趕到,我們只能灰頭土臉地回到後台然後自己商量對策。


  看看手錶,離正式匯演已經只有半個小時了,加上領導講話和前面三組的表演時間,我們差不多還有兩個半小時。


  德拉克剛剛丟了臉,大有發飆的趨勢:「波特!你就算記不住台詞,就不能帶點感情去念嗎?做主角就該有點做主角的樣子!」我剛想說這主角不是我想做的,小馬爾福就調轉了毒液噴頭,「還有你,韋斯萊,你是暗戀人家,不是欠了她幾百個金加隆,連看都不敢看她算怎麼一回事?!至於潘西,我知道你看不上他,而且角色也是看不上他,但你要假裝他是你的夢中情人,哪怕眯著眼瞧也得瞧他兩眼啊!」痛心疾首地批了一通,德拉克重重地嘆了兩口氣,摔門走了。


  假如再大上幾歲,這會兒他該有句台詞的——「我出去抽兩口煙冷靜一下!」


  我確實沒想到德拉克雖然是被趕鴨子上架,但對這齣戲還是挺上心的,更沒想到他即使惱急了也注意著沒對同樣出狀況的金妮發火。


  一群人坐在地板上一籌莫展了一會兒,我們已經聽得見外面開場的煙花聲了,羅恩抬起頭又低下,抬起頭又低下,最後湊到我身邊來了,苦著臉低聲問道:「這可怎麼辦呢?」


  我能怎麼辦?我也很絕望啊!


  嘆了兩口氣,我誠心解答道:「兩個辦法。」


  「哪兩個?」羅恩問道,同時屋內的其他人也看了過來。


  「其一,我們臨時把節目改成《等待戈多》,我演愛斯特拉岡,你演弗拉基米爾,德拉克演波卓,潘西演幸運兒,盧娜演小孩,金妮不用上台,在觀眾席當個鼓掌的托兒……」我越說越覺得這個主意可行,「台詞也不要緊——誰真的記得全本台詞呢!上台隨便編就好,你們要是同意我現在就能一人分飾兩角來一段!」


  我面前的羅恩已經被說得一愣一愣的了,遠處的盧娜和潘西表情莫名,最後潘西問了句:「那其二呢?」


  再嘆口氣:「其二就是我抓緊時間背台詞,你和羅恩再好好磨合一下,盧娜想辦法把金妮的裙子改短一點……」


  第二個辦法明顯更苦逼,但卻被眾人沉默著通過了。


  羅恩掙扎了半天,終於站起來,轉身同手同腳地走到潘西面前,伸出了一隻手:「抱歉!帕金森,請你……請你和我合作好嗎?」


  這時外面忽然爆發了驚天動地的掌聲,同時我們的木門被德拉克踢開了,依然穿著T恤和背帶褲的鉑金男孩臉色陰鬱地走了進來,然後「砰」地把門關上——不得不說,自從德拉克進了霍格沃茨,馬爾福家的習慣在他身上就越來越不留痕迹了。


  「不行!」德拉克惡狠狠地捶了下牆壁,「韋斯萊家的表演太成功了,我們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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