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即使是對於英倫來說,這段時間的雨水也實在太充足了一點, 把霍格莫德村整個兒都沖的精神怏怏的, 巫師們都把自己的斗篷帽子戴上, 急匆匆地走過漫著水的街道, 然後衝進任何一家他們見到的乾淨、溫暖的酒吧。
但即使是這個時候, 豬頭酒吧的生意還是略顯慘淡。
怎麼說呢?相比起酒吧界的頭牌三把掃帚來說,它的位置實在太偏僻了,它的名字實在太難聽了,它那又小又暗還骯髒的門面實在太寒酸了, 還有它那明晃晃地掛在木頭招牌下的野豬頭——它甚至還在滲血!實在太少兒不宜了!總之, 大多數時候, 踩在豬頭酒吧地面上的客人,都是那幾位把臉藏在兜帽里的常客,他們和石頭地上積了幾個世紀的污垢一樣固執又頑強, 還散發著生人勿進的味道。
所以,當酒吧老闆看見那位踏進店門的年輕人時, 略吃了一驚。
年輕人也把自己整個人都塞進了黑斗篷里, 但從他的走路方式以及聲音來看, 最多不超過二十五歲, 他坐在吧台前,擺下了幾個西可,壓低聲音道:「一杯火焰超新星,加三片檸檬。」
酒吧老闆掃了一眼桌上的錢幣,發現一個不多一個不少,連檸檬的加價都包含在內了,不由得看了年輕人一眼,卻只對上一雙在渾濁燈光下清亮的綠眼睛。
年輕的綠眼睛。
酒吧老闆不動聲色地把冒著火苗的火焰超新星推到年輕人面前,低聲道:「我需要聲明一下——這裡可不是小孩子來喝不含酒精飲料的地方。」
年輕人抿了一口飲料,輕聲笑道:「我知道的。只是……我的酒量實在不好,恐怕會一杯倒,那就不能好好跟你說話了,阿不福思。」
酒吧老闆——阿不福思·鄧布利多抬起頭來,被一縷縷金屬絲般的灰色頭髮和鬍鬚擋住的面容滄桑消瘦,但在髒兮兮的鏡片後面,有一雙異常銳利的藍眼睛,正打量著終於露出面龐來的年輕人:「你看起來很眼熟,讓我很有揍人的想法。」
黑髮綠眼的年輕人立刻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打人不打臉。」
阿不福思哼了一聲,看起來有些生氣:「笑起來更欠揍。」
年輕人鼓了鼓臉頰,收斂了笑嘻嘻的表情,慢慢地喝著飲料,直到酸得牙齒髮疼,才繼續開口:「阿不福思,我想向你打聽一件事。」
阿不福思挑了挑眉毛,冷笑:「憑什麼?憑一杯火焰超新星?」
年輕人不受影響,繼續慢慢地說著:「……關於,一副畫像的事。」
阿不福思一窒,從吧台後面站了起來,巨大的影子立刻覆蓋了年輕人,年輕人抬起頭來,表情平和,溫和的綠眼睛里盛滿了無辜純良。
阿不福思哼了一聲:「跟我來。」
年輕人馬上站了起來,跟著身材高大的老人,轉過破爛骯髒、散著鋸末的櫃檯,又穿過一扇門,門后是一道搖搖晃晃的木頭樓梯,年輕人猶豫了一下,還是等阿不福思爬上去后才敢跟上;樓梯頂上是客廳,鋪著破舊的地毯,還有個小小的壁爐,壁爐上方掛著一幅很大的油畫,畫上是一個金髮姑娘站在窗檯前茫然而溫柔地望著屋內。
阿不福思在年輕人身後關上了通向樓梯的活板門,回過頭來,只見年輕人已經摘下了兜帽,正站在女孩的畫像前認真觀看。
「阿不福思……這副畫像,是什麼時候畫下的?」
阿不福思沒有回答,而是用銳利的目光掃過年輕人全身,然後道:「我還是覺得你很眼熟。」
「唔,或許我父親曾經來豬頭酒吧喝過酒?」年輕人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所有人都說我很像我父親……好了阿不福思,這副畫像,這副阿利安娜的畫像,究竟是什麼時候畫下的?」
聽到阿利安娜名字的瞬間,阿不福思的瞳孔緊縮了一下,聲音也變得嚴厲起來:「你從何得知阿利安娜的事?假如是阿不思……」
「不是他,絕對不是他!」年輕人連連搖手。
「那……」
「我來這裡,和你們鄧布利多家的私事沒有關係,和那個德國的武丨裝恐丨怖分丨子也沒有任何關係,我來這裡,」年輕人真誠地道,「是為了嘉美。」
見阿不福思雖然依然皺著眉,但露出袖口的魔杖卻慢慢收了回去,年輕人才接著道:「我只是想知道……嘉美,她是不是真的存在過?」
阿不福思半帶疑惑半帶警惕地盯了年輕人片刻,見他確實沒有散發出半分危險信號,才走到沙發椅旁坐下,在這個位置,他剛剛好可以正對著阿利安娜的畫像。
「嘉美……」阿不福思皺了皺眉,像是不很耐煩的樣子,「嘉美是阿利安娜的幻想,是一隻鳥,我懷疑是阿不思帶她去看的那些麻瓜戲劇刺激了她的想象,至少……在我看見那隻翠藍尾羽的鳥兒之前是這樣想的。」
「翠藍尾羽……」
「是啊……翠藍尾羽,很漂亮的一隻大鳥,在那個夏天停在了阿利安娜的窗前,我的小妹妹告訴我,它是有名字的,它叫嘉美。」阿不福思的臉上浮起一種懷念與悲傷的表情,「但是,那時候,我們——我,阿不思,還有那個人,都認為那是阿利安娜瘋狂的幻想。」
畫像上的金髮女孩對阿不福思微笑著,他也苦笑起來:「阿利安娜沒完沒了地對我們說著嘉美的事情,她說嘉美是具有神秘魔力的靈鳥,她說嘉美會給人們帶來祝福,她說嘉美會守護她所珍愛的寶物……可是,那時候我還很年輕,孩子,比你現在還要年輕,而且因為某些原因,每日都處於憤怒之中,根本沒真正認真聽阿利安娜的話……」
畫像上的阿利安娜也變得憂鬱起來了。
「而阿不思……那個蠢貨,他顯然也沒有多餘的精力分給他平庸的弟弟和瘋傻的妹妹,他那時候整個兒的被那個德國人迷住了,他們晝夜不停地聊天,聊他們的遠大前程……那時候,我們都在各自畫地為牢,沒有人關心阿利安娜。」
年輕人像是聽得入了神:「你們都以為阿利安娜活在幻想中——但是那一切都是真的。」
「是真的。」阿不福思看起來非常沮喪,「『嘉美的祝福』——那是那隻青鳥給阿利安娜留下的一句咒語,聽起來很美好,就像守護神咒一樣對不對?阿利安娜學會了,她用來守護她所珍愛的寶物……」
年輕人漸漸看到了故事的結局。
「你覺得阿利安娜是個怎樣的姑娘呢,孩子?」阿不福思忽然問道,這時候年輕人似乎看見了一個非常年輕的,表情粗野的邋邋遢遢的男生正在透過阿不福思滿臉的皺紋和糾結的鬍子往外窺視,「她那時候才十四歲,卻被我們的媽媽坎德拉囚禁了八年,她人生中僅有的平靜和快樂,就是和我在一起餵羊的日子……或許應該算上她沉浸在『幻想』中的那段日子。阿利安娜,溫柔,羞澀,善良的阿利安娜,你說,她的寶物是什麼?」
似乎能透視魔力的藍眼睛直直地看向年輕人:「那天,我們吵了起來,是我先對格林德沃抽出了魔杖,他也抽出了他的,然後對我用了鑽心咒,於是阿不思也加入進來……我們的閃電和巨響驚動了阿利安娜,她怎麼可能經受這種刺激——我猜她是想來幫忙的,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直到……」
阿不福思的臉色變得蒼白:「直到阿不思倒下。」他直直地看著前方捂住了臉的阿利安娜,「我和格林德沃都用了索命咒,我不知道究竟是誰打中了阿不思……但阿不思倒下后,阿利安娜恢復了平靜,我也是——痛苦,但是恢復了平靜,格林德沃也跪了下來……」
他像是第一次得知真相般震驚地看向年輕人:「但是最後死的是阿利安娜,很奇怪是不是?我參加的是阿利安娜的葬禮啊!哈哈,直到那時候,我們才知道什麼是『嘉美的祝福』,什麼是阿利安娜的『寶物』……那個咒語,把我和阿不思的靈魂和阿利安娜牽絆在了一起,我們就是阿利安娜願意用生命來交換的寶物……」
老人疲憊了:「我們永遠不會知道,究竟是誰害死了阿利安娜。」
年輕人沉默著,他想起了某個雪夜,他在戈德里克山谷看見的某個墓碑,以及銘刻在上面的墓志銘:心在何處,珍寶在何處。
十四歲的阿利安娜,永遠十四歲的阿利安娜,她看著頹然的哥哥搖了搖頭,然後朝畫像外的人伸出了一隻手,年輕人頗有些震驚:「阿不福思?」
阿不福思用一隻手捂住了眼睛:「去吧,是阿利安娜要見你。」
年輕人遲疑著站起來,最後還是走到了畫像前,伸手去觸碰畫像中的阿利安娜,兩手相碰的一瞬間,年輕人眼前一黑,隨後就掉進了兔子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