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絕色謀士
晉江防盜章節, 需等24h。 滄涴回到東宮時天色尚早,問過雲芙, 臨淵也還未歸來, 她匆匆換下了屬於臨淮的衣衫,便讓雲芙抱出去燒掉。
等雲芙剛要走出寢殿,滄涴又叫住了她,把她手中的衣服拿回來, 抱了另一套衣服給她, 鄭重地吩咐道:「一定要小心, 仔細被人看見。」
雲芙一臉認真地點點頭,抱著衣服就出去了。
滄涴在寢殿內轉了一圈, 發現窗牖上的瓣蓮蘭花有些已經開敗了,便找了一把剪子, 有一搭沒一搭地修剪枯死的花枝。
不多時,她聽見寢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旋即,一個粉色的身影闖了進來:「皇嫂。」
滄涴剪掉最後一朵開敗的花枝:「小八來了?」
臨涵抱著一套冰藍色的衣衫, 似笑非笑地睨向不急不緩的滄涴:「我要是不來東宮, 豈會知道皇嫂原來這般不安於室。」
「小八此話何解?」滄涴疑惑地微蹙眉, 眼角餘光里瞥見了氣喘吁吁的雲芙。
雲芙眼眶隱隱發紅,見滄涴看了過來, 頓時羞愧地低下了頭, 不敢看滄涴, 她太沒用了, 總是辦不好娘娘交代的事情, 不過剛走出寢殿,就被八公主攔下了。
臨涵見滄涴望向雲芙,眼中的得意更明顯,頓時故作天真道:「皇嫂看雲芙做甚?」她傲然地點點下顎,示意滄涴看她懷裡的衣衫,「不過是我剛好看見雲芙鬼鬼祟祟的,怕她偷了東宮的細軟夾帶在衣物里,攔下了她罷了,沒成想卻原來是這般見不得人的贓物。」
滄涴狀似疑惑地挑眉:「贓物?」
「怎麼?皇嫂想不承認?」臨涵抖開懷裡的冰藍色衣衫,一字一頓地質疑道,「太子皇兄的常服向來只有玄色,而這件冰藍色的常服,我曾見九皇弟穿過一次,如今又為何會在皇嫂手裡?」
她本是答應茵茵,與她一起栽贓滄涴和九皇弟,讓太子皇兄以為滄涴不守婦道,休棄了她,然後娶茵茵為妻。沒想到栽贓是栽贓了,太子皇兄卻根本不在意,甚至下令封住了所有知情人的口,而茵茵竟是在第二日就被傳出與府邸的閽者有私情。
茵茵那般喜歡太子皇兄,如何看得上低賤的守門人?就算不是滄涴設計茵茵,也一定與滄涴脫不了干係。
她氣憤不過,這才跑來東宮,想抓住滄涴的把柄,沒想到她竟然真的發現了滄涴與九皇弟有所交通。
滄涴依舊不急不緩,沒有半分被抓.奸的自覺:「小八既然這般肯定我不守婦道,為何不直接去告知父皇,讓父皇治我的罪。」
臨涵恍然大悟:「父皇……」
滄涴的話倒是提醒了她,她從一開始就該去找父皇,而不是指望太子皇兄對滄涴失望,若是父皇知道了滄涴身為太子妃卻不守婦道,勾.引九皇弟,引得兄弟鬩牆,必定雷霆震怒。介時,便是太子皇兄想要極力維護滄涴,父皇也必定不會允許有這樣一個玷污皇室顏面的存在。
思及此,她忘記了自己昨日才因為臨淵的話被文桓帝禁足,狠狠拽住滄涴的手腕就要往東宮外走:「走,你跟我去見父皇。」
滄涴定定地站在原地,不肯動一分:「我為何要和你去見父皇?」
臨涵嗤笑道:「你心虛了?」
滄涴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臉色卻鎮定如常,正色道:「我自認問心無愧。」
臨涵看出滄涴的色厲內荏,越發變本加厲:「既是如此,皇嫂與我走一趟又如何?」
不等滄涴答話,她強硬地拽著她就往外走。
……
文桓帝坐在御案后,看著一本本關於邊疆防禦工事的摺子,威嚴的眉宇緊皺,他御筆輕點,正欲下筆,殿外忽然傳來嗡嗡的吵鬧聲,有貼身內侍秦姜尖細的聲音,也有女子不依不饒的聲音。
文桓帝想起近來有不少妃嬪都喜歡往御書房送甜膩的糕點和油膩的湯羹,遂煩不勝煩地揚高了三分聲音:「秦姜,將來送糕點湯羹的妃子都打發回去。」
臨涵聽見文桓帝威嚴的聲音,忍不住叫道:「父皇,是兒臣。」
文桓帝目光微沉:「小八?」停頓須臾,他道,「讓小八進來。」
秦姜身懷武藝,後面一句話臨涵沒聽見,他卻是聽得一清二楚,頓時不敢再阻攔,立刻對立在兩旁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兩個小太監心領神會,眼疾手快地推開了御書房厚重的雕花大門。
臨涵狠狠瞪了秦姜一眼:「讓你阻攔本宮。」
秦姜一掃拂塵,不敢多言,只苦笑道:「殿下,老奴這也是奉旨辦事,不讓人驚擾了陛下。」
陛下近來已經為邊疆防禦工事操勞多日,他一心想為陛下解憂,又如何會在陛下沒允許的情況下放八公主進御書房叨擾陛下,讓陛下更加煩心。
臨涵卻不再理會秦姜,緊緊拽著滄涴就要踏過門檻。滄涴卻是掙脫了臨涵的手:「我都已經到這裡了,自然不會再逃跑。」
臨涵冷哼一聲:「最好是這樣。」她轉過身踏進門檻,剛走一步,卻又轉過身來,狐疑地睨向滄涴,「皇嫂先進去。」
要不是她一路拽著滄涴,滄涴估計早就跑了,這次萬一她先進去,滄涴偷偷跑了怎麼辦?
滄涴沒說話,越過臨涵就踏進了御書房。臨涵確認滄涴已經走進去,這才安心地跟了上去。
文桓帝將手中的御筆擱在團龍筆山上,見最先走進來的竟是滄涴,她身後又跟著氣勢洶洶的臨涵,不由得皺了皺眉。
滄涴微施一禮:「兒臣參見父皇。」
因著女子髮髻繁複冗雜,在大燕,女子行禮一般都不需要行跪拜大禮,哪怕是對當今天子。女子也只有在最隆重的正式場合見到皇帝需要跪拜。
臨涵見滄涴這般懂事知禮,自然不甘落後,也施禮道:「兒臣參見父皇。」
臨涵是皇后嫡出,又是文桓帝最小的女兒,自幼便得了千般寵愛萬丈榮光,只是這寵愛似乎過了頭,讓臨涵開始恃寵而驕。
文桓帝看見臨涵難得的一次聽話,倒也暫時不再計較她禁足期間跑出寢宮一事,但又想起了方才的吵鬧,頓時板起臉色,嚴厲地訓斥道:「你們二人都不小了,太子妃乃是未來國母,更是當為天下女子表率,在御書房外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滄涴低聲應下了文桓帝的訓斥。
文桓帝見滄涴乖順地應下,對這個被兒子獨寵的太子妃的不滿倒也消了一分,太子新婚,太子妃生得貌美,性子又乖順溫柔。雖早有婚約,但到底是太子見過後自己決定迎娶進東宮的,想來自是憐愛些,現下不願意再納側妃也是人之常情。
臨涵卻是撇撇嘴,不服氣地道:「還不是秦總管不讓兒臣進來?」
文桓帝的目光轉向臨涵,不過才屈身片刻,臨涵卻是在沒得到他的允許下,就已經懶懶散散地站了起來,相比自始自終都半屈身子,禮儀挑不出分毫錯誤,端莊柔順的滄涴而言,臨涵簡直大失身為皇室嫡公主的風儀,橫眉豎眼的模樣與市井潑婦一般無二。
文桓帝威嚴的面容上浮現一絲怒意:「你還有理了?」
臨涵雖是驕縱,但到底在宮中長大,還會些察言觀色,見文桓帝已經隱有怒意,便立刻收斂了神色:「兒臣這次來是有事想要告知父皇。」
見文桓帝看過來,臨涵正準備開口,卻聽文桓帝道:「起身罷。」
她已經站了起來,文桓帝這話肯定不是對她說的,那剩下的便只有滄涴。
臨涵在滄涴站起來之前壓下了她的身子。文桓帝正要發怒,卻聽臨涵道:「皇嫂有大罪,父皇如何能免了她的請罪?」
「放肆。」文桓帝擰緊眉心,「秦姜,還不快扶太子妃起身。」
臨涵滿臉不願:「父皇。」
文桓帝卻不看臨涵,喚道:「秦姜。」
秦姜不敢遲疑,躬身上前,扶滄涴起身。滄涴借著秦姜的力道,避開了臨涵的壓制,站起身,又對秦姜頷首,而後謝恩道:「謝父皇。」
秦姜側身避開了滄涴的道謝,面白無須的臉龐上扯開一抹笑意,太子妃果真如傳言般端莊柔和。
文桓帝看了一眼滄涴,轉而對臨涵道,語氣里是深深的疲倦:「說吧。」
臨涵抖開懷裡的衣衫,將最開始質疑滄涴的話又添油加醋地複述了一遍:「父皇也知道太子皇兄從來不穿冰藍色的常服,兒臣方才去東宮卻看見皇嫂的貼身侍女雲芙抱著這件常服鬼鬼祟祟地從寢宮內跑出去。」
文桓帝蹙眉看向臨涵手中那件冰藍色常服,站在一側的秦姜也略微驚訝地瞥了一眼那件常服,宮中內侍最會的便是察言觀色,記性也是一向不差,他記得九皇子殿下前幾日穿過這件常服,八公主的意思是……
果然,臨涵義正嚴辭道:「皇嫂不守婦道,與人私通,皇室如何能容這般不知廉恥的太子妃?」
秦姜微垂的眼掃向滄涴,卻見滄涴神色鎮定,想來是並不懼臨涵的指控,他心裡倒也掂量了幾分。
文桓帝凌厲的眼神刮向臨涵,臨涵看見文桓帝明顯不悅的臉色,心裡莫名升起一分懼怕,卻還是勉強鎮定了心神道:「父皇若是不信,大可以喚來皇嫂的貼身侍女雲芙一問。」
雲芙那般膽小,打一頓板子后肯定就招了。
文桓帝還未言,忽聽殿外內侍叩首在殿前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見。」
臨淮修長蒼白的手輕攏在寬大的天青色廣袖下,沉吟道:「過些時日便是母妃的忌日,扶楚想回淮州一趟,祭拜母妃,故而今日來請示父皇。」
十五年前,季貴妃歿了之後並未葬在文桓帝的秦陵,而是得到了文桓帝的恩准,送回了她的故鄉淮州安葬。
「既是如此,本宮便不耽擱扶楚了。」臨淵走過臨淮身邊時,微頓了片刻,「夏日至,父皇近來心情不虞,扶楚還是思慮清楚再去請示不遲。」
季輕瞧著臨淵墨色的身影消失在小道盡頭,方才壓低了聲音對臨淮道:「主子,太子殿下可是起疑了?」
臨淵話里的提點意味顯而易見。
臨淮指尖摩挲過古樸的輪椅扶手,指腹下的觸感冰涼而又紋路分明,耳畔颯颯的風聲還未止息,他斂眸笑道:「臨淵並不多疑,更何況他很清楚,我不可能威脅到他。」
忽而,臨淮掩唇輕咳了兩聲,風聲戛然而止,那輕微的咳嗽在一片寂靜中便顯得尤其刺耳。
季輕捏緊了手中的竹骨傘,眉峰攏起:「這趟南下可要攜滄姑娘一道?」
主子身中的「胭脂雪」無解,但每月十五可以服用藥人心頭血之法緩解疼痛,延長壽元。只是葯人的製成太過不易,這其中的不易並不在於煉製葯人的藥師,而是在於葯人本身。入葯者,不僅需要骨骼經脈合適,更是需要有堅韌的心性,只因被製成葯人的過程極其痛苦,入葯者的意志稍有動搖,便可能死於劇毒遊走經脈骨骼之中。十多年來,真正養成的葯人,也不過太子妃滄涴一個。
主子身上的胭脂雪也僅有太子妃滄涴心頭血可以暫時緩解。
胭脂雪,一個極美的名字,然而卻是真真正正,世所罕見的劇毒,因中毒之人毒發時面色蒼白如雪,吐出之血卻嫣紅嬌艷,恰似染上胭脂的雪而得名。
「不必。」臨淮看了眼高懸的日頭,那一輪刺目的光亮斜斜地藏在重重竹翳之後,須臾,他古井無波般開口,「月圓之日方過,你派人去取一些太子妃的血即可,我自有法子存放。」
季輕正欲開口,又聽得臨淮囑咐道:「切不可驚擾了東宮十率。」
東宮十率平日里負責保衛東宮安全,戰事起時則可直接披甲上戰場,便是對上邊疆蠻夷,也能以一敵百,乃是真真正正的精銳之師,直接由太子臨淵統轄。
「可滄姑娘若是不同行,主子您身旁根本無人照料。」季輕猶豫。
主子平素並不喜旁人近身,便是太子妃滄涴,也不過是在他毒發時才得以與他靠近幾分,因而也是由她照料神智不醒的主子。
「我自有分寸。」臨淮指尖輕扣在輪椅上,狹長的鳳目里是無情無緒的冷,「記住,她已是太子妃,再不是你口中的滄姑娘。」
季輕對上那樣一雙眼,背脊立時躥起一股涼意,那涼意頃刻之間遊走至全身,凍得他渾身發寒,他不敢猜測心裡那個念頭,顫抖著跪了下去:「主子,滄……」在臨淮漆如玄夜的眸光里,他不得已改了口,「太子妃自幼在您身邊長大,敬您為父,你便是不為自己著想,也該為太子妃多加思慮啊,如今太子殿下雖是不願納新人,可再過些年呢?誰人能保證太子殿下不對第二個女子動心?太子妃那般要強,與丞相府又並不親近,定是不願意藉助丞相府的勢,介時,誰又能為太子妃做主?」
季輕眼中的驚駭太過明顯,臨淮看得分明,卻並不點破。初夏的風拂過,微涼,他攏了攏寬大的雲袖,緩緩道:「我會親自為她掃平一切可能的障礙。」這是他對她當葯人苦痛多年唯一能給予的補償。
婆娑的竹影斑駁在臨淮天青色的衣擺上,倚疊如雲,光影交錯的邊緣,臨淮臉上的神色疏冷如許,一葉綠竹墜落而下,隱匿了他眼裡交織的闇色。
季輕心裡的涼意更甚,身中胭脂雪者,便是得到葯人,也從未有活過三十之人,主子如今已是二十有六。
……
宗親大牢
臨祈微闔雙目背對牢門而立,眉宇緊鎖,宗親大牢是關押皇親貴胄之所,自是乾淨整潔,比京兆府大牢好上不知凡許,然而他卻依舊無法忍受。
眼不見心不煩,他索性閉上眼不看便是。
聽見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臨祈緩慢地睜開眼,宗親大牢歸太子臨淵管轄,並不允許閑雜人等進入,臨淵也一向克己律人,從不縱容徇私。
滄涴在臨祈看過來時,停住了腳步。
入目的是明黃色如意雲緞裙擺,臨祈眉心的褶皺更深,只整了整因為轉身而略微皺起的衣擺,便重新闔上眼,並未開口。
臨祈著一身淺色常服立於牢獄之中,雖是在牢獄里,他的身上卻分毫不顯得狼狽,連攏在玉冠里的長發也是順服而一絲不苟地垂落在他背後,乾淨整潔得令人髮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