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絕色謀士

  臨祈感受到自己腰腹間的錦緞越收越緊,似笑非笑道:「若是我想去告知皇兄,你會放我活著走出這扇門?」


  「自然會。」


  臨祈睨向滄涴,眼中的不信任顯而易見。


  滄涴微微一笑:「我一向言出必行。」


  頓了頓,她又道:「子佑若是想去告訴夫君,我自當放行。」


  臨祈不語。他不是傻子,儘管滄涴從頭到尾都沒露出半點溫和之外的情緒,他又怎麼可能天真地相信她會輕易放過他,他甚至懷疑,她是故意讓他聽見的。


  下一刻,滄涴靠過來。臨祈竟隱隱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她果真不會輕易放過他。


  滄涴捏緊手中的錦緞,手搭上了臨祈的雙肩,臨祈雖然比她還小一歲,但卻已經比她高過半個頭。她微微踮起腳尖,唇瓣觸上了他的脖頸。


  臨祈動彈不了,只能看見滄涴向他靠了過來,那股素雅的蘭香也越發馥郁起來。


  在感到她的手搭上他的雙肩時,他整個人都緊繃了起來。當脖頸間觸上一片柔軟,懷裡突然多出來一具溫香軟玉,被她觸碰到的地方彷彿灼燒起來,心尖也似有若無地顫動了一瞬,他的耳尖飛速地躥上一抹淺淺的紅,卻是口不擇言地低斥道:「皇嫂就這般不甘寂寞?」


  聲線里壓抑著一絲絲顫抖,色厲內荏。


  儘管她其實並沒有依偎在他懷裡,僅是輕輕貼在他身上,但兩人的距離這般近,他很是不自在。十餘年來,這是他第一次與人這般毫無罅隙的靠近,便是那日與她同床共枕,也沒有這般貼近。


  滄涴微眯起眼仔細地觀察著臨祈的反應,見他眼裡雖浮現著些排斥,卻並未有厭惡。在他話音落下的同時,她毫不猶豫地咬破了唇下的肌膚。


  刺痛傳來,臨祈眼神一厲,正欲開口,唇卻驟然被封住,一股腥澀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開來,不等他反應過來,那捲了隱隱蘭香的柔軟一觸即離。


  臨祈倏然變了臉色:「你……」


  滄涴將唇中含著的血盡數渡入臨祈口中便立刻遠離了他:「嘗嘗你自己的血,會覺得很噁心嗎?」


  也許臨祈並沒有注意到,他因為對她的行為太過關注,反而無意識中遺忘了他對她的排斥。


  臨祈被滄涴一提醒,這才反應過來他竟然對她的靠近並沒有感到噁心,甚至她唇瓣的柔軟還隱隱殘留在唇角,他的目光無意識地掃過面前之人的唇瓣。


  她的唇瓣因為染上了他的血,恰似三月里經雨後半開未開的桃花,嫣紅嬌艷,夭夭灼灼。


  良久,意識到自己在看什麼,臨祈臉上的神色又沉下去一分,耳尖的緋紅徹底散去,冷聲道:「皇嫂這是作何?」


  臨祈沒有回答,滄涴倒也不逼迫他,一次性把人逼得太緊反而不好,有反彈的危險。她拿出錦帕,擦凈了唇角的血跡,十分坦然地道:「下毒啊。」


  臨祈:「……」


  那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滄涴開口的瞬間消失得一乾二淨,連帶著看面前笑得溫婉的滄涴都覺得她時刻在算計他。


  滄涴扔掉手中染血的錦帕,又拿出一方錦帕,覆上他的唇,一寸一寸地為他擦拭著他染血的唇瓣。


  臨祈從一開始排斥滄涴的觸碰,到現在已經快要麻木。他動彈不了,只能任由滄涴擺布。被滄涴擦拭過的唇角彷彿躥起火一般的灼熱,便如昨日在牢獄中一般,那股灼熱從唇瓣蔓延開來,一路灼燒到了心尖上,面前的她彷彿也灼燒起來,窈窕的身影搖曳在明明滅滅的火光里。


  他看向她的目光越發古怪。


  滄涴細細觀察著臨祈的反應,等到又看見他耳尖泛起一絲緋紅時,她又毫不猶豫地潑了一盆冷水:「你是不是覺得嘴唇發麻?連心口都發麻?」


  臨祈的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


  滄涴抬手為臨祈整了整一絲不苟的衣襟,湊近他耳邊,緩緩道:「我方才在你身上下的毒名喚『醉花陰』,不會要了你的性命,但是如果每月沒有我給的解藥,就會像現在這般,一直無法動彈,全身酥麻。」


  她吐字間,溫熱的氣息完全噴洒在他耳廓邊緣,那股忽遠忽近的蘭香也漸漸變得濃郁。臨祈的身體越發僵硬,臉色沉鬱地看著近在咫尺的人:「七皇兄好手段。」


  若不是他今日聽見了滄涴與那粉衣宮娥的話,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賢惠端莊的丞相府千金,被太子所寵愛的太子妃竟然是七皇兄臨淮的人。


  滄涴聽出了臨祈話里的諷刺意味,但她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而且今日逼臨祈逼得已經足夠,過猶不及,思及此,她便也不再和臨祈多糾纏,從玉瓷瓶里倒出一粒褐色藥丸,強硬地塞進臨祈嘴裡,轉身便走:「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可以動了,記得下月的今日來找我。」


  臨祈見滄涴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似乎完全不擔心他告訴臨淵,眼底的神色又沉了沉。少頃,等他感覺自己能動之後,又在朝寧殿靜立了須臾。


  滄涴方才離開不久,寢殿內的殿牖又是半闔,她身上那股素雅的蘭香還未完全散去,幽幽地瀰漫在整個寢殿之中。


  臨祈微眯上眼,輕嗅寢殿內的氣息,卻沒有聞出半分昨日夜裡那種令人心神安定的氣息。


  昨日睡得好僅是意外?

  他疑惑地睜眼。


  ……


  滄涴從雲芙那裡得知臨淵被文桓帝宣走後便出了東宮,徑直朝隆山寺的方向而去。


  因著時辰尚早,晨露尚未散盡,暖色的光線映在晶瑩剔透的水珠里,折射出淡淡的光芒。


  滄涴穿過月門,便見那暖色的光芒翻過黛色的雕花牆檐,斜斜落到了牆內人的身上。


  碧藍的天幕下,冠蓋如傘的菩提樹虯曲紮根在拂雨池旁,幽綠的傘蓋直插雲霄。初夏的風輕拂而過,重重疊疊的菩提樹葉搖下幾許,倚疊在平靜的水面上,曳起一池波瀾。


  那人就這般手執書卷,平靜地坐在碧色斑駁的菩提樹下,似參悟世事的神佛,溫潤生澤卻又清冷疏遠到遙不可及。


  滄涴微微眯起眼,在月門處靜立了片刻,方才抬步靠近。臨淮看起來比她更像神,絕情絕欲。但她不信臨淮會沒有弱點,是人皆逃不過七情六慾,或嗔或痴。


  攻略臨淮,或許柔懷無用。絕對有用的應當是找准他的弱點,戳進他的心尖,鮮血淋漓的顫慄心跳總是比日日溫情關懷的愛來得更驚心動魄。


  臨淮在滄涴看過去的同時也微微從書上錯開了目光,兩人的目光在割裂的光影邊緣相遇,臨淮清冽勝雪的墨色眼眸融不進半分暖色。


  滄涴踩過一地暖色,走近臨淮身邊。晨風裡,她的聲音也似卷上了一層柔柔的暖意:「殿下。」


  「可曾用膳?」


  臨淮的語氣是一如既往的疏離中捲入點點關懷,悠遠似天邊冷月。


  滄涴略微點點頭,又道:「殿下可知道九皇子已經被父皇放出了宗親大牢。」


  「知道。」


  滄涴蹲在臨淮身旁,明黃色的金線綉飛鳳衣擺與臨淮的天青色衣袍交織在一起。她仰頭望向他,目光里是單純的孺慕與眷念:「殿下不問我為何而來嗎?」


  臨淮緩緩道:「為了告訴我子佑被放出來了?」


  滄涴輕輕搖頭,指尖微微曲起,勾上臨淮攏在廣袖下冰涼的手指:「涴兒想殿下了,所以來了。」


  臨淮微垂下眼眸,視線所及之處是她精緻小巧的臉龐和高高挽起的髮髻。


  在大燕,唯有出嫁的女子方可挽起髮髻。


  滄涴見臨淮看過來,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又道:「殿下,我好睏。」


  「早些回東宮休息。」臨淮淡淡收回視線。


  一語雙關,他無聲的拒絕了她。既是在她開口前便阻斷了她想同行南下的念頭,也是提醒她,她已是太子妃。


  滄涴卻似乎並沒有聽出來,自發地縮進了他懷裡,頭靠上他的胸膛,雙手也自然而然地環抱住了他的腰身。


  臨淮似乎沒料到滄涴這般大膽,竟是任由她縮進了自己懷裡。


  不同於臨淵身上的龍涎香,臨淮因為患病,不僅膚色比旁人更蒼白,身上也透著一股令人心安的淡淡葯香。


  鼻息間的葯香幽而不澀,滄涴尋了個安心的位置,瓮聲瓮氣地道:「我睡一會兒,殿下可以繼續看書。」


  不等臨淮出聲,她便安然地闔上了眼。


  臨淮本欲拒絕,卻聞得耳邊的呼吸聲很快平穩下來。他垂眸看去,她眼底泛起淡淡的烏青,在她白皙如凝脂的臉龐上尤其顯眼,她似乎多日未曾睡好。纖細的身子在他懷裡蜷縮成那麼小的一團,便如他初見她那日,年幼的她蜷縮在石岩之下,大雨傾盆,她的眼底卻是冷到泛不起絲毫波瀾的平靜。


  不過轉眼,她卻已經十八,他也大限將至。


  風捲起他手中的一頁書。似乎有些冷,已經睡去的她下意識地往他懷裡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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