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訂閱比例不足, 前方正文6小時后解鎖,感謝支持正版~ 最早傳出宮中重開百花宴的消息時, 盛京百姓無一不覺得稀奇。
畢竟永初帝即位以來, 這春日裡的百花宴只召開過兩次。前兩次還是奕王在位攝政之時, 而自兩年前女帝及笄,宮中便甚少設宴招待近臣了。
迴廊盡端的廊梯之上,兩名身著青色袍衫的內侍低著頭, 步伐匆匆走在最前面, 跟在後面的一眾貴女兩列并行,身側都只帶了一個侍婢隨行。
都是正值及笄之年的少女,含苞待放, 娉娉裊裊。走在這臨水的行廊之上,倒是讓這宮苑深深的壓抑之感減了稍許。透過廊邊那菱形窗格映在粼粼水面,亦是一道怡人的風景。
此次百花宴與以往略有不同,宴請的並非朝臣, 而是一些和永初帝年紀相仿的世族子弟、名門貴女。
大顏並無男女不同席的規矩,這次百花宴是瑾太妃的意思,召貴女進宮是為了給永初帝召些玩伴,而同時宴請世家公子則是希望永初帝能從中擇出皇夫人選。
方以唯低眉斂袖,心事重重地跟著隊伍走下廊梯。
她穿著一身素色雲衫,外罩暈間錦半臂,一襲天水綠羅裙, 裙裾收束, 腰間綴飾著金葉銀鈴, 行步間玎玲有聲。比起其他貴女,她實在算不上盛裝,頭上也只梳了一個凌虛髻,簡單地簪了支藍田玉簪。
內侍將貴女們引至花園,園中處處桃李花妍。宮人們已在花樹下布置好了桌案,主位正對著花林。
「陛下還在鸞台處理政務,還請各位在此處稍等片刻。」
待內侍一退下,始終不敢抬頭的貴女們終於稍稍鬆了口氣,自發地四散開來,但卻又不敢走遠,只能在花林外徘徊。
方以唯根本沒心思賞花,那滿眼的春光也只是讓她徒增惘然。於是便尋了最角落的桌案落座,盯著案上的金扣青瓷茶盞出神。
「難得進宮,這位姐姐竟不去賞景嗎?」
見她獨坐,一同樣落單的粉衣女子走了過來,在她身邊坐下。
方以唯心中煩悶,只抬頭朝她笑了笑,並不言語,希望她自討沒趣能儘快走開。
「小女虞音,家父定遠將軍虞遂廷。不知姐姐府上是?」
然而女子卻並不是個識趣的人。
方以唯微微頷首,「家父方淮,任禮部侍郎。」
「方……」
虞音似乎是早就知曉了她的名號,微微有些詫異,認真地上下打量她,「姐姐莫不是方以唯?」
她的音量並不低,園中離她們稍近點的幾個貴女都聽到了,也開始悄悄交頭接耳,看向方以唯的眼神有些複雜。
「正是。」
方以唯別開臉,低低應了一聲。
虞音笑得古怪,話匣子竟還打開了,「早就有所耳聞,方姐姐是名動盛京的才女。前不久又聽說姐姐已和宣平侯世子議親,未來便是世子妃,真是要提前恭喜姐姐了……」
聞言,方以唯身後的婢女茯苓嘆了口氣。
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砰——」
方以唯猛地站起身,面上已難掩不耐,「我去別處看看,先告辭了。」
說罷,便轉身離開。
茯苓趕緊朝虞音福了福身,隨即跟了上去。
被當場駁了面子,虞音自是臉色難看,氣得將手中帕子絞成一團。
「不就是要嫁進侯府了嗎,有什麼好得意的!盛京第一才女和盛京第一紈絝,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話音還未落,不遠處的行廊便又有幾個世族公子被內侍領著朝這裡走來。
為首的男子玉冠束髮,一身紫羅上領長袍 ,腰間束著嵌玉革帶,嘴角噙著笑,襯得面容格外俊朗。原該是讓貴女心馳神往的容貌氣度,然而……
「小姐慎言。」
虞音背對著行廊,她身後的丫鬟卻是眼尖,見有人走了過來,趕緊上前一步小聲提醒。
聞言,虞音噤聲,一回頭,視線就粘在了那走在最前面的男子身上。
「那是什麼人?」
她怔怔地問。
恰好有宮娥過來上糕點,垂首回答,「是宣平侯世子。」
盛京赫赫有名的混世魔王——
宣平侯世子寧翊。
= = =
「小姐你慢點。」
茯苓疾步跟在方以唯身後,不知不覺已經入了花林深處。花枝掩映處,竟有一座殿閣隱隱約約露出了檐角。
方以唯心裡很亂,直到看見那殿閣,才微微頓住了步子,抬頭看向匾額——臨水殿。
「小姐,你……你消消氣。」
茯苓終於追了上來,上氣不接下氣,「那虞家小姐或許也沒有別的意思,論家世,宣平侯府的確是旁人攀都攀不上的婚事啊。若不是這盛京第一才女的名號,宣平侯夫人也不會……」
方以唯苦笑。
若不是這招搖的名號,宣平侯夫人也不會獨獨挑中了她。
宣平侯府門楣顯赫是不假,但這位世子的劣跡,整個盛京,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空有一副好皮囊,成天遊手好閒不務正業也就罷了,偏偏還風流成性,流連煙花之地,甚至曾因強搶民女鬧出過人命官司。
但凡是好人家未出閣的姑娘,一聽到寧翊這兩個字,在家的都要緊閉門窗,外出的都要繞道而行。後來就連家中長輩恐嚇不聽話的小丫頭,用寧翊都比旁的妖魔鬼怪要管用。
若說盛京還有哪些人每日翹首以盼,希望見到宣平侯世子的,那必定是在各大賭坊和青樓里。
茯苓心中亦覺不忿,但卻是敢怒不敢言。
宣平侯夫人看中了小姐的才名,老爺也有意與侯府結親。雙方已合過八字,擇吉日傳換庚帖,若無意外,這便是板上釘釘的婚事。
可意外……還能有什麼意外可以阻止這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事?
「小姐,世子雖然名聲不太好,但畢竟還是宣平侯唯一的嫡子,未來還會承襲宣平侯的爵位。小姐只要坐穩世子夫人的位置,未來便會是侯府的女主人。管他世子在外有多少風流債,那都是些進不了侯府上不了檯面的女人。小姐你的孩子才是能襲爵的嫡子……」
茯苓也只能這麼安慰方以唯。
世子夫人,侯夫人,侯府嫡子。
這些已經聽得耳朵起繭的話,如今聽來還是很刺耳。
方以唯攥緊了手,十指扣進掌心,掌心傳來一陣陣刺痛。
她方以唯,三歲識字,五歲成詩,七歲能賦。十三歲隨祖父鄴下學宮一游,論戰十數位學宮士子,一戰成名,也因此名動盛京,有了第一才女的名號。
「茯苓……」方以唯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從小詠詩作賦熟讀經史,不是為了做世子妃,不是為了做侯夫人,更不是為了生下嫡子承襲侯府爵位。」
「咔嚓——」
不遠處的假山後突然有了動靜。
「什麼人?」
茯苓警惕地看了過去。
下一刻,栽滿芍藥的假山後,身著緋色袍衫的年輕內侍率先走了出來,身後跟著走出兩人。
其中一個是梳著單螺髻的小宮娥,而另一個……
女子看上去和方以唯年紀相仿,眉間繪著一朵鳳形朱鈿,朝兩側暈開了顏色,將眼角眉梢的鋒芒柔化了些許。
那一身銀紅色綴芙蓉花紋的對襟雲衫看似平平無奇,但下襯的單絲羅籠裙,裙擺不顯眼處卻貼飾著一朵金箔團窠花。
方以唯心裡一咯噔,越發不動聲色地打量起來人。
顏朝女子大多喜愛較為繁複的衣袖,而面前這位,卻偏偏用綉帶束緊了袖口,袖口隱隱還能瞧見蹙銀盤紋。不似廣袖雙垂的拖沓,這一束袖倒顯得乾淨利落。
再加上女子未梳髮髻,只用嵌玉金冠束了發,手中還拿著一沉香木摺扇,分明是明艷昳麗的天姿國色,卻偏偏讓人覺得如同男兒般英姿颯颯。
方以唯心中已有了個大膽的猜想,驀地抬頭,又仔細朝女子的雙眼看去……
察覺到她的視線,女子執扇的手微頓。
那雙鳳眸也淡淡地看了過來,眸色幽邃,像是怎麼也看不見底的兩汪黑潭。
……並不是傳聞中的異瞳。
方以唯失望地垂下眼。
「小姐可也是來宮中赴宴的?」
緋衣內侍問道。
方以唯定了定心神,點頭,「小女方以唯,家父禮部侍郎方淮。」
女子饒有興緻地看了眼方以唯,笑著歪了歪頭,朗聲道,「原來是方大小姐……我也正要去百花宴,不如同去?」
她本不該多說這兩句,只是……
方以唯的期待,是從賀緲即位那一刻就開始的。
她一直在等,等朝廷辦女學,等朝廷開女子科舉,等永初帝允許女子參政,足足等了八年。
最後,她沒能等到女帝推行新政的聖旨,卻等到了宣平侯府上門議親的媒人。
所以那脫口而出的兩句,其實已有明顯的怨君之意。
埋怨永初帝雖是女兒身,卻一直沒能給她給大顏女子一個機會,一個衝破牢籠的機會。
雖然永初帝方才主動為她解圍,想來應是未曾動怒,但她總想著「伴君如伴虎」。
更何況,永初帝也僅僅是看起來溫和無害,實際上卻是一個七年前就能在戰場上對親生父親一箭封喉的狠角色,和她們這些連盛京都沒踏出過半步的世家小姐根本沒有可比性,更不用說有什麼共同話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