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擊退來敵
從出發伊始,遷徙的隊伍就以長蛇陣的形式前行。
不過,這一陣型並未延展得過長,再加上中軍左右分出的多隊護衛,使得一字長蛇陣少了本應的形態,反倒有些像一隻百足蟲。
正因如此,當陸沉所領的右翼軍發出求援信號後,整個大陣都看到了求援的煙火令,也隨之動了起來。
中軍右翼的守衛在遭到攻擊後,陸沉急命一部分青壯後撤,迅速組成了一道防線護在了安陽城的東向,而他自己則率領餘下的人全力擋住攻來的石勒軍,等待從其他方位趕來的救援之兵
片刻後,居於陣首的彭毅在做了相應的安排後,即刻領兵回轉,帶著兩千步卒如長蛇吐芯般斜插向石勒軍。
在同一時間,守在陣尾的季弘也率領兩千滎陽軍騎趕到,並以巨蟒擺尾的姿態衝進了石勒軍的側翼,直接攪亂了石勒軍的進攻陣型。
當下,石勒軍並非是一支全勝而至的兵馬,他們是在經曆了兩次的慘敗後騰挪至此,大量的軍卒還沒從敗退的心態中轉換出來。
石勒之所以敢於派兵衝殺陸沉的護衛隊,是因為探馬說在安陽城附近有大量的百姓聚集,似乎也有一些滎陽軍參雜其中。
有平民才能有兵源,李峻懂的道理,石勒也早有領悟。
當他聽說在此地竟然有大量的平民聚集,必然也就有所心動,想要搶走這些人。
另外,石勒一直都記恨著滎陽軍,準確地說是在記恨著李峻等人。無論是雙峰嶺還是販私鹽,以及在離狐的孤身逃亡,這些仇都被石勒牢牢地記在心中。
有了實力後,他幾番想要攻下滎陽郡,想要殺死那裏所有的人以泄憤,卻多次被郭誦領兵打退,這讓他心中的仇恨尤為加劇。
此刻,聽說有少量的滎陽軍在此,即便不是為了搶奪平民,他也要殺過去,隻為能殺光那些令自己深惡痛絕的滎陽軍。
對於石勒,李峻在心中多少還是有些佩服。
一個身份低賤的胡奴能有今天的這番成就,絕非是尋常之人所能辦到的,這其中是有亂世與運氣的成分,但更多的則應是石勒個人的才能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
李峻對石勒沒有什麽好感,卻也沒有什麽偏見。
世人都說亂世出梟雄,卻不知這梟雄是在屍骨嶙峋的路上走出來的。當下的石勒能稱為梟雄,而他身後鋪就了累累白骨也就成為了必然。
李峻也清楚,自己能走到今天,與石勒也沒有太大的區別,自己的前行之路也是由無數條生命鋪就而成。
其實,大家的初衷都是為了能活著,隻是在努力的過程中有了更大的想法。
不過,既然都是為了活著,那石勒殺了過來,李峻也就沒理由引頸等死,殺回去也就是了。
身為主帥,李峻已經有些時日沒有上陣拚殺了,可這並不能說明他的殺人技有所退步。
他的刀勢依舊迅猛,刀鋒的起落間必定會帶走對方的性命,噴濺的鮮血也一如往常地殷紅了他的半身鎧甲。
當初,李峻離開滎陽城時,杜麟就安排了五十名影衛護在他的身邊,雖然在這期間五十影衛中有傷亡,杜麟都會重新挑選人手補充進來,組成了守護李峻的五十鐵衛。
此刻,杜麟與五十鐵衛緊跟在李峻的周圍,以小型軍騎陣的形態衝殺在亂軍中,逐步與趕來的援兵匯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兵牆,擋下了石勒軍的進攻。
與石勒的大軍相比,李峻所領的兵馬確實少得太多。
然而,所有的滎陽軍卒都清楚自己的大將軍就在這裏,他們每個人的家眷也都在這裏,如果讓石勒的軍卒突破防線,不僅滎陽軍的臉麵無存,家人的性命也將不保。
同樣,與滎陽軍並肩而戰的部曲青壯們也知道,若是守不住這道防線,大家都活不下去,城中的女人更是會被淩辱至死,這將是隊伍中所有男人的恥辱。
故此,在每個迎敵之人的心中,都抱有了拚死一戰的念頭,而正是這種念頭,將他們本就強悍的戰力化為了狠絕的殺心,瞬間震撼了石勒的軍卒。
兩軍對陣,在兵力相差懸殊的情況下,弱勢一方沒有別的選擇,唯有衝垮對方,令其軍卒發生潰敗才能擺脫險況。一味的抵擋隻能助長對方的氣焰,最終會在對手的輪番進攻下成為敗者。
當下,李峻一方為弱者,但他不會讓敗局發生。
“陸沉,你帶人守好防線。”
李峻高聲地命令著,隨即又揚起手中的長刀,大聲地吼道:“季弘領軍騎向前,彭毅領步戰軍在後,弟兄們,隨我一同殺了那些低賤的胡賊,將他們殺出滎陽。”
對於種族的不同,有著後世靈魂的李峻從來沒有歧視之意。
然而,此刻卻不同,站在自己身後的這些漢人,多數都因胡人的殘暴而心生畏懼。
為了能讓他們找回以往的優越感,激起他們原有的漢人血性,李峻隻能如此說,隻能這種殺戮推向種族間的生死之戰。
吼聲未盡,李峻手中的刀鋒前指,身下的戰馬也如同離弦之箭般衝了出去。
與此同時,二千滎陽軍騎也衝了起來,與急奔的四千步卒一起組成了一柄鋒利無比的大刀,帶著壓迫神魂的威勢劈向了對麵的石勒軍。
此刻,石勒正立馬於大軍中的一處高坡上。
起初,第一輪的衝擊沒能突破對方的抵禦,石勒並沒有覺得奇怪,他與滎陽軍交手過多次,知道滎陽軍的戰力非凡。
不過,石勒有信心會衝破那道防線,因為他猜測對方的兵力應該不會太多。
眼下,漢國帝劉聰的堂弟劉暢正在攻打廣武山,大批的滎陽軍應該都在那裏駐守,用以抵禦劉暢軍的進攻。
至於華陽這邊為什麽會有如此多的百姓,石勒覺得不難猜測。
滎陽郡府應該是為了防止劉暢以殺民來震懾滎陽軍,才將滎陽城周邊的百姓臨時遷到新鄭來避禍。所以,這裏的滎陽軍隻是一個臨時的值守,兵力不會多到哪裏去。
然而,當石勒看到數千的滎陽軍騎衝殺而來,更有大批的步卒揮刀而至,他對自己的判斷有了些懷疑,尤其是看到遠處的黑暗中逐漸亮起了火光,繼而又有無數的火把照亮了夜空,這讓石勒的心中遲疑了起來。
其實,石勒在兗州離狐的那一戰後,心中莫名地對滎陽軍騎有種懼怕,這種懼怕遠遠勝於幾日前將自己打敗的鮮卑騎兵。
因此,當李峻率領滎陽軍騎衝殺而來時,石勒不禁有些驚慌,急忙催馬下了高坡,高聲地命令道:“攔下那些軍騎,不得讓他們衝過來。”
然而,李峻的目標就是居於中軍的石勒。
他要擒賊先擒王,即便無法殺死石勒,也要衝潰石勒的中軍,從而才能讓整個石勒軍敗走。
刹那間,李峻所領的兵馬如同一道鐵流般衝進了亂軍中。
刀鋒劈過,槍刃刺後,鮮血不分彼此地匯集在一起,一同流向了地麵,而地麵上由最初的血窪也變成了血流。
雙方都有人因失去生命而倒地不起,一具具的屍體也將在此歸於大地,腐爛成泥。
這一刻,彼此雙方沒有對錯之分,對錯與否的辯解在生死存亡下都會顯得蒼白無力,而對這一辯解最終的判罰便是生,或死。
每個人都在為能活下來而拚殺,每個人也都在為生命的延續,放棄了人心那最後的一點柔軟。
李峻的刀鋒一直遊走在血液裏,刀起刀落間都會有人死去。
他不在意對方是否有退卻的意圖,也不在意對手的眼神中是否有著驚恐。他隻在意對方是否還站立著,是否還有生命殘存。
並非是李峻的冷血,而是他知道在戰陣之上,星點的惻隱之心都會釀成大錯。
如果自己倒下去,跟隨在後的將士們便會亂了軍心,那身後的十幾萬人也將成為石勒的戰利品,成為任人宰割的羔羊。
因此,他體內的每一根神經都緊繃著,察覺著身體周圍的每一絲異動,哪怕是一縷夜風吹過,都會讓他為之警覺萬分。
自衝陣開始,杜麟與五十鐵衛就一直跟隨在李峻的身側。
他們在殺敵,也在竭力地護住李峻,絕不讓任何的一把鋒刃威脅到李峻的生命,即便是用自己的身體擋下,也要護得大將軍的周全。
滎陽軍騎雖是兵力不多,但他們迅猛衝擊的確震撼了石勒軍,仿佛又回到了前幾日遭遇鮮卑騎兵時的場景,這讓每一名軍卒都想要後退,想要避開急衝而來的鐵蹄。
戰陣之事便是如此,一人若退,百人想走,全軍即潰。
很多時候,數萬的兵馬會被幾千人趕得到處跑,並非完全是他們的戰力不行,而是心怕了,懼了,沒有了拚下去的膽氣。
此刻,李峻就是要打怕他們,殺得讓他們膽寒,進而衝潰他們。
“衝在最前的是何人?為何如此勇猛?”石勒抬槍指向亂軍中的李峻,問向一名剛退至近前的人。
那人搖頭道:“屬下不知,隻是隱約聽那群人喚大將軍,好像是武威大將軍。”
“李峻.……?”石勒聞言,心頭一驚,不禁開口問道:“他不是在梁州任刺史嗎?如何又跑到滎陽來了?”
這個消息讓石勒大為震驚,心中的那點遲疑迅速擴大,已經在向恐慌演變。
既然李峻到了滎陽,他手下的武威軍必定跟隨,那就說明安陽城中並非全是百姓,而正在攻取廣武山的劉暢,極有可能陷入李峻所設的圈套之中。
想到此處,石勒有了退意,急命前方作戰的兵馬有序地後撤。
然而,大軍在廝殺之中無故後撤,極有可能造成拚殺軍卒的恐慌,這種恐慌會促成兵潰,而一旦潰敗形成,便會如同海水退潮般無法阻擋。
“我等本為善民,為苟活而逃至此處,胡賊欲斷大家的生路,咱們便與他們拚啦!”
當魯勝帶著數萬的民眾,手持棍棒湧上來時,石勒軍的有序變成了無序,甚至成為了混亂。
因為,他們真的是害怕了。
他們完全看不到衝來的人裏還有羸弱的女流之輩,隻感覺到了如潮水般的怒火,仿佛是要撕碎在場的每一名石勒軍。
最終,石勒還是帶著懊惱領兵向東敗去。
他不能硬拚下去,更不能再次成為一無所有的人,即便或許會贏,但也將要付出慘痛的代價。
這種代價,對於眼前的那群賤民來說是無所謂,但石勒知道自己承受不起,沒有了兵馬,會有無數的人想要將他置於死地,漢國帝劉聰便會是第一個。
故此,石勒決定聽從參軍都尉張賓的建議,先返回兗州,然後率留駐濮陽的兵馬渡大河北上,攻取劉琨之侄劉演所鎮守的鄴城,將鄴城作為自己霸業的根基之地。
對於石勒軍的退去,李峻並沒有追擊過遠,隻是追到函陵以東便迅速領兵退回了安陽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