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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重返滎陽郡

  “步登百郵阪,遙望洛陽山。洛陽何寂寞,宮室盡燒焚。牆垣皆頓擗,荊棘上參天。不見舊蓍老,但睹新少年,側足無行徑,荒疇不複出。遊子久不歸,不識陌與阡。中野何蕭條,千裏無人煙。”


  當年,年輕的曹植路過洛陽時,在其《送應氏詩》中敘述了漢末都城洛陽的荒涼景象。


  當下,晉都洛陽亦是如此。


  發掘陵,焚燒廟,城府蕩盡,下官及男女遇害者三萬餘人,漢國將軍劉曜所做的這一切不遜於當年的董卓,洛陽城自然也就再一次成為了荒蕪之地。


  或許,眼前的景像會讓老臣貴戚們傷懷流涕,更會讓皇家宗室們捶胸頓足,但對於李峻來說則不然。


  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改變不了的事情可能會延遲,但最終的發生也是一個必然。


  眼下,洛陽城中已經少有百姓居住,即便是有,多數也是一些無糧果腹的人,饑餓已經讓他們走不了多遠的路了,再剩下的也都是些想要渾水摸魚的破皮無賴之輩。


  洛陽城南,宣陽門。


  此刻,正值晌午,城門處的幾十名軍卒正懶散地聚在一起閑聊,隻是偶爾才會盤查一下出入城門的人。


  的確也沒有什麽好查看的,眼下出入城門的除了軍中的士卒外,也就隻剩下那些衣衫襤褸,四下討飯的等死之人了,他們又有什麽好盤查的呢?


  “站住,你們是什麽人?想要入城做什麽?”


  不過,對於李峻等人的到來,軍卒們還是保持了警惕,他們在問話的同時,也將手中的兵刃做好了迎敵的準備。


  “煩勞向安北將軍通傳一聲,就說墨家二郎前來投奔趙將軍。”李峻抬手撥開臨近胸前的短刀,笑著繼續道:“我與趙固將軍是生死之交,你們速去稟報。”


  一名軍卒望著李峻等人,遲疑地點了點頭,對其他人吩咐道:“看緊他們,我去稟報將軍,在此之前不得讓他們踏進城門半步。”


  李峻等的時間並不長,不多時便見趙固快步地走出城門,大笑地站在了李峻的麵前。


  “二郎,我一聽墨家二郎就猜出是你。”趙固用力地拍了一下李峻的雙肩:“走,隨哥哥進城說話。”


  當下,洛陽城中的宮城盡毀,其他豪門大戶的府宅也被劫掠後付之一炬,早就成了一堆破磚亂瓦。


  趙固領兵入城後,在城南的宗正寺尋了幾間能住的房子,稍作修繕後便當作了自己與家人的住所,也作為了他在洛陽城中處理公務的府衙。


  正堂內,趙固喝退了下人,再次將手中的密信看了一遍,抬頭望著李峻,問道:“二郎,既然劉聰知曉了這件事,那我也就不能再繼續留下來了,你覺得我該去滎陽還是梁州?”


  趙固的年紀比李峻大,資曆也要比李峻老,但他在經曆了之前的失意後,也便看淡了權勢的爭奪,早已沒有了年輕氣盛時的野心。


  滎陽也好,梁州也罷,趙固覺得都是李峻掌轄的勢力範圍,去哪邊都可以,二郎與郭小子絕不會虧待了自己。


  李峻略作思忖,回道:“兄長,事情緊急,你還是先將嫂嫂和一雙兒女送到宛城,我讓人將她們帶去漢中。”


  見趙固點頭讚同,李峻繼續道:“我要到滎陽去一趟,想要將滎陽郡的百姓遷往梁州,既然兄長說劉暢欲攻打滎陽城,那咱們就先將他打退,然後全部離開滎陽郡。”


  趙固想了想,點頭道:“如此也好,眼下的劉暢定然不知曉已經走漏了消息,那我就領兵打他個措手不及,你到滎陽後抓緊外遷百姓。”


  李峻起身來到正堂一側的行軍圖前,仔細地看了片刻,轉頭道:“屆時,我領百姓先到新鄭,經由許昌的襄城郡進入南陽國,兄長與郭誦領兵打退劉暢後,分別守在緱氏和密縣一帶擋下有可能追來的匈奴軍,然後合兵一處退入南陽國。”


  說著,李峻對杜麟吩咐道:“速命人告知騫文和段秀,讓他們領兵出伏牛山至洛陽,與安北將軍的兵馬一同攻擊劉暢。告訴他二人,務必要聽命於趙將軍的號令。”


  隨後,李峻借用趙固的筆墨寫了兩封書信,笑道:“兄長,待嫂子抵達宛城後,將這兩份書信交給一個叫郭舒的人,他自然會安排人手送嫂子與侄兒們去漢中。”


  趙固接過書信,點頭道:“那好,今日我便命人送她們走,如此也能安心些。”


  李峻望著趙固,略有歉意地說道:“大哥,是我害得你如此,二郎真覺得有些對不起您。”


  趙固拍了一下李峻的手臂,笑道:“李二郎,這可不像你的作派呀!咱們兄弟之間還要說這樣的話嗎?”


  繼而,趙固搖了搖頭,苦笑地繼續道:“二郎,哥哥不想給人當條狗,哥哥也是漢人,見多了漢人百姓被屠殺,哥哥的心裏不好受呀!”


  身為漢人,趙固在劉聰的匈奴軍中一直得不到完全的信任,他所率領的漢人軍卒也常常會遭到匈奴人的歧視與欺淩,這讓手下的將士們多有憤慨,也讓趙固多有為難。


  之前,趙固不確定李峻到底能折騰出多大的水花。


  他可以在暗中幫助李峻,卻不能把全部的身家性命押在李峻的身上,這與兄弟情無關,是他不敢用家人的性命做賭注。


  如今,事情的發展已經走到了極端,李峻也有了自己的勢力範圍,趙固覺得可以放心地跟著李峻了,不管未來會走到哪一步,至少當下可以保證家人的安全。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考量,趙固也不例外,這是一種私心,卻也是人性的使然。


  李峻上前抱了趙固一下,笑道:“大哥,二郎一直都盼望咱們兄弟能早些相聚,也談不上非要做出一番怎樣的成就,隻是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地活出個人樣來,如此也就滿足了。”


  這是李峻的初衷,時至今日也未曾改變過,有所改變的隻是將這個初衷能持續下去的手段。


  因為滎陽郡方麵的事情緊急,李峻並沒有在洛陽城中久留,在與趙固交談了兩個時辰後,他便帶著杜麟等人離開了洛陽,縱馬朝著滎陽方向疾馳而去。


  ★★★


  近來的一段時間內,滎陽郡麵臨的狀況愈發地嚴峻起來。


  原本,守在滎陽東的苟晞在不敵石勒軍的情況下,已經完全撤出了兗州,就連青州也未能保全,隻是據守在豫州譙郡一帶做著最後的抵抗。


  如此,滎陽郡不得不將一部分兵力東移,防止占據兗州的石勒軍對滎陽的突襲,好在是趙固駐守洛陽城,這讓郭誦在滎陽西線的布防減少很多的壓力。


  然而,鎮守晉陽的劉琨在與石勒的交戰中,因自負而中埋伏被趕出了並州,投奔了幽州刺史、遼西鮮卑左賢王段匹磾,導致整個並州都為漢國所掌控,甚至連冀州的部分郡縣也落入了匈奴人的手中。


  如此一來,滎陽的北線沒有了緩衝地,完全暴露在漢國匈奴軍的兵鋒下,導致郭誦在兵力的分配上出現了捉襟見肘的狀況。


  正因為諸多不利的險況出現,郭誦也有了遷民的打算。


  在與魯勝多次的商討下,郭誦在滎陽郡內開始了遷民的動員,也逐步做好了遷民的準備,並命人將滎陽郡的困境告知了李峻。


  入夜,廣武山的西堡中,各家各戶的燭火漸漸地熄滅,勞作了一天的人們也都相繼進入了夢鄉。


  雖說天下的兵亂不止,但在滎陽軍的守護下,滎陽郡內保持了相對的安穩,百姓們固然有些心慌,卻也相信郡府衙門與滎陽軍能保護他們,能帶著大家走一條活路。


  西堡的衡廬內,郭誦與李瑰等人圍坐在一張沙盤前推演著,而衡廬的主人魯勝則坐在另一邊的茶台處,正將煮好的茶水倒入瓷盞中,細細地品了一口。


  “大哥,既然劉暢會從陽城山那邊攻過來,那咱們何不在密縣的五虎澗處擋下他們?”李瑰用木棍在沙盤上指了一下,略有不解地問向郭誦。


  郭誦搖頭道:“不行的,現在的情況與當初不同了,咱們當初阻擊呂朗的時候,周圍並沒有其他兵馬的威脅,而且在兵力調動上完全是遊刃有餘。”


  “唉……”郭誦歎了一口氣,繼續道:“如今不同了,咱們的周邊除了安北將軍趙固外,其餘三麵皆有劉聰的兵馬,一旦滎陽軍離開了廣武山和滎陽城,他們便會乘虛而入,攻開咱們最後的防線。”


  郭誦抬手在額頭輕敲了幾下,皺眉道:“再說了,那時候呂朗也不會隨意地屠殺百姓啊!咱們現在的負擔太重了。”


  聽著郭誦的話,品茶的魯勝也不禁無奈地搖了搖頭。


  當下,滎陽的多數百姓為了避禍,皆是躲進了廣武山與滎陽城中。


  不僅如此,就連滎陽周邊包括兗州在內的百姓也逃至了滎陽,他們渴望能得到滎陽軍的庇護,更是乞求能獲得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對於逃難之人的請求,滎陽軍沒有拒絕,除了將一部分婦孺送到了廣武山,其餘的人皆安置在了廣武與滎陽城之間的壁壘中。


  因為,拒絕那些人的入境就等於給他們判了死刑,他們真的已經無路可逃了。


  如此一來,滎陽郡內的人口劇增,竟然達到了十幾萬之多,這的確是一個負擔,而且是一個很大的負擔。


  幾人正在商談,一名軍卒跑進了屋中,滿臉帶笑地稟報道:“將軍,大將軍回來了,剛到溝口,正由陳校尉陪著朝這邊來呢!”


  屋中的人聽聞,皆是精神一振,都趕忙走出了院門,向著夜色中的山路望去。


  連日來的趕路,讓李峻真的有些吃不消,他的臉上滿是疲憊之色,覺得自己腳下的步伐都有些發虛。


  “大河,近來滎陽發生了幾次戰事?戰況如何?”


  雖說是疲憊,但許久未回到滎陽的李峻還是感到興奮,尤其是看到陳大河這些人,心中更是感到親切。


  “大將軍,咱們和石勒軍交過幾次手,都將他們打退了,所以他們一直沒敢完全入侵滎陽郡。”


  陳大河走在李峻的身側,口中回著話,不時地伸手扶一把李峻,生怕李峻腳下打滑閃到身子。


  “不錯,咱們滎陽的弟兄果然是勇猛善戰。”李峻點頭笑了笑,繼續道:“沒想到呀!石勒那個人販子真成了氣候。哦,對了,如今家裏人都在城中還是在這裏?”


  李峻的家人已經在去漢中的路上,他口中的家裏人就是指像陳大河這些人的家眷。


  陳大河回道:“我家人本就在雙堡中,李瑰,何裕他們的家眷也都搬過來了,郭督護讓軍中的家眷不得留在城中,全部都要搬到雙堡來。”


  李峻知道郭誦的做法是對的,滎陽城的城防確實堅固,可若在四麵被圍的狀況下,卻也是一口無法移動的棺材,所有的人都會被困死在裏麵。


  廣武山則不同,縱深廣闊的山嶺可以有很多可騰挪的空間,最差也能借助舟船從水路逃命。


  “二郎.……”


  “大將軍……”


  說話間,李峻聽到了喊聲,並且看到前邊的火把通明處,郭誦與李瑰等人正快速地跑過來。


  “二郎,你有多久沒回來啦!好久啦!”


  跑至近前,郭誦猛地抱住了李峻的雙肩,用力地搖了搖,眼中竟然有些水光泛起。


  “哈哈.……”


  李峻大笑著一把攬過郭誦,繼而又像在李家莊玩鬧時一樣把郭誦壓低了身子,攔腰將他抱了起來。


  “小子,這麽久沒見,身上的功夫還是不行呀!是不是冠軍將軍給你當得太滋潤啦!”


  在所有的屬下當中,郭誦是李峻最信任的人,他從來不會懷疑郭誦,也不願對郭誦留有一點私心,因為郭誦也是如此。


  一直以來,李峻都覺得自己與郭誦並非隻是親情上的甥舅關係,應該更像是上一世的戰友,是那種寧願將一線生機留給對方的生死兄弟。


  “李二郎,你可別胡說,我這殺人的本事可沒落下,要比你這個梁州刺史強多了。”郭誦故意在李峻的麵前揮了一拳。


  隨後,他似乎在不經意間蹭了一下眼角,大笑了起來。


  這時,李瑰走上前,也想抱一下李峻,卻礙於身份上的差異有些猶豫。


  李峻見狀,同樣是一把將他攬到身前,緊緊地摟住他的肩頭,笑問道:“李瑰,你有沒有欺負我家的寶貝呀?要是讓我聽說你欺負靈芸,小心我抽你一百軍棍。”


  李瑰神情激動地回道:“舅父,您放心,從來都是靈芸欺負我,我都不敢還嘴的。”


  “哈哈哈……”李峻笑了起來:“你咋連這麽窩囊的話也說得出口呢?看來呀,咱們武威軍的人都有懼內的毛病呀!”


  李峻的一句話,惹得眾人都大笑了起來。


  看著眼前這些情意深重的年輕人,魯勝的心中頗有感慨。


  老人並沒有即刻上前與李峻打招呼,而是等了片刻才笑著說道:“世回,老夫可真是許久未見你啦!”


  聽到老人的話語,李峻這才發現魯勝也站在山路上,趕忙鬆開李瑰,整理了一下衣襟,向老人長躬執禮道:“先生,是二郎失禮了,沒能向先生請安,是二郎的大錯。”


  魯勝扶著李峻的手臂,笑道:“世回,這話說得嚴重了,咱們之間的忘年情分,又何必要那些虛套的禮數。”


  對於眼前的這個年輕人,魯勝真是發自內心的欣賞。


  如今,說李峻是一方諸侯也不為過,權勢的熏陶下必然會有自身的威壓之氣。然而,老人覺得什麽都沒有變,眼前之人還是那個重情義且為人謙遜的李世回。


  一個人有情有義,為人謙虛不難做到,難的是當他大權在握時還能保持這樣的品質。


  也許,這樣的人是有著極深的心機,可身邊之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熱情與關心,就算有再多的心機又能如何呢?


  故此,老人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當初沒有,以後也不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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