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10
「是,奴婢這就去。」
枸杞出去后,蘇棠就一個人安安靜靜坐在房間里。反正這個蘇宅就這麼點大,一會兒鬧起來,她肯定能聽到動靜。
蘇棠閑著無聊,便四下打量起這位蘇家大小姐的閨房來。房間不大,卧房跟外面的廳以一串珠簾隔了開,屋裡倒還算整齊乾淨,就是滿屋子紅紅綠綠的,看著叫人眼花。
蘇棠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所以便去窗邊的書案前坐下。
書案後面是一面書架,書架上擱著各類書籍字帖。蘇棠特意找了一番,找到了原主與其母族那邊親戚的書信往來,一封封書信都羅列在一起,挨著每封信信尾處落款的時間來看……這原主也有一年多時間沒有與母族那邊親戚聯繫過了。
如今正是元睿二年九月初,而這邊的最後一封信是去年二月時候的落款。
霍家那邊自然也沒有信件往來,若是有的話,蘇棠怕是早發現了。也就是說,自從這原主發生了那樁醜聞后,再沒跟母族聯繫過。
或許,母族親戚那邊,根本都還不知道原主已經嫁人了。
想著此刻也沒什麼事兒,蘇棠便拿起那信件一封封讀起來,有潤州那邊寄過來的,也有原主自己寫了一半沒寫完最後揉成一團沒要卻又珍藏起來的。
一封封信讀下來,蘇棠知道原主母親姓梅,與蘇父乃是同鄉。梅家在潤州,應該也算是小康之家,梅老先生曾是潤州一所書院的老師,梅大舅在潤州衙門裡做捕頭。
另外梅家在潤州還有一間鋪子,看信中意思,應該是梅舅媽懂點醫術,在潤州開了家醫館。
看這些信,蘇棠覺得,這梅家對原主這個女兒,應該不錯。只不過,古代人和離了,孩子只能跟著父親,所以她們母女這才兩地分離的。
蘇棠想,蘇宅是靠不住了,但若是身後沒個倚仗就只指望著霍家的話,她也怕自己將來下場會慘不忍睹。
若是潤州那邊的親人可以到京城來定居的話,不管怎麼樣,於彼此來說都是一個照應。所以,蘇棠打算照著原主的字跡寫一封信寄去潤州,告訴他們近一年多來發生的事情,並且邀請他們來京城居住。
可是來京城的話,必然得安排個落腳的地方。這帝都寸土寸金,隨隨便便哪裡的一間屋舍,怕是都不便宜吧?
正愁著一時間到底去哪兒弄那麼多錢,就聽到外面吵起來了。
蘇棠想,應該是枸杞成功將岳夫人引了過去。而這位岳夫人也是相當給力,趁機大吵了起來。
蘇棠順手將那些信件塞進衣袖裡,連忙走了出去。
原主的閨房就跟蘇夫人房間隔了一道月亮小門,那邊蘇夫人房外面聚了不少人,蘇棠想,該都是岳夫人叫過去的。蘇棠人才穿過月亮小門,便被岳夫人一把抓住手。
「你可知道,你這位好繼母要害你?」
蘇棠瞪大眼睛望著袁夫人,而後頗為無辜的眨了兩下。
岳夫人指著站在台階上的蘇夫人:「你還真是會裝,外頭裝著對你這個繼女多好的樣子,其實你心腸歹毒,暗地裡儘是想著要如何加害於她。我方才都聽到了,你讓這個叫黃連的丫頭下毒,你還親手給了她一瓶□□。」
「蘇夫人,天子腳下啊,你的夫君也是朝廷命官,站在這裡的這個人,就算不是你親生的,那也是蘇大人親生的呀。好歹你也是官家小姐出身,竟然知法犯法,竟然還敢毒害伯府夫人?」
「天哪,到底誰給你們的膽子和勇氣?」
這岳夫人果然也是一位厲害角色,沒有讓蘇棠失望。果然是一旦抓著機會,就絕不鬆手。
「本來今兒在大廳的時候,霍伯夫人說的那些話,我們都還不信,只覺得她是白眼狼兒,恩將仇報不識好歹,將你這個好母親給氣病了。可誰能想到,她說的一點沒錯兒,你就是位心腸歹毒的毒婦人。」
「霍夫人,這件事兒,必須去告官。你去告了,咱們給你做證人,准一告一個準。」
蘇棠朝台階上的人看了眼,就見蘇夫人扶著丫鬟的手走了下來。她站在岳夫人面前說:「你是客人,不在會客的廳堂呆著,怎麼跑到主人家的後院兒來了?」
「來就來了,又大呼小叫的,吵得人實在頭疼。今兒是我家老爺壽辰,你莫不是來砸場子的?」
「你少扯別的話說。」岳夫人並不上她的當,「你不承認是吧?我可告訴你,方才我們可都是聽到了。一會兒去衙門,我們都是證人。」
又去拽黃連,從她袖子里奪過那瓷瓶來。
「這裡,裝的可就是只一滴便可將人毒死的鶴頂紅,這就是物證。現在人證物證俱全,你就是要殺人害命。」
蘇夫人卻並不畏懼:「且先不說這瓷瓶兒里裝的到底是什麼,就算如你所說的,裝的是鶴頂紅,那也只是從一個丫鬟身上搜出來的,與我何干?袁夫人,你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是,是從丫鬟身上搜出來的,可這丫鬟是從你屋裡走出來的。難道,也與你無關?」
蘇夫人淡然否認:「與我無關。」
岳夫人笑著:「那就是說,是這個丫頭自己起了謀害主子的心思?那也行,拖她去衙門,看她招不招。」
說罷,岳夫人拉著黃連要走:「去衙門裡,對簿公堂。」
蘇夫人忽然厲色說:「我知道,你夫君與我夫君如今都是翰林院里的侍講學士,都熬了十多年。如今翰林院的大學士眨眼功夫就要升遷了,空出來的位置,只有一個。」
「你這般誣陷於我,不就是想給我們蘇家頭上安一個罪名嗎?按著腦袋安了個罪名,好叫我家老爺給你家老爺讓路。」
岳夫人道:「你若是沒起歹毒心思,我就是想抓把柄,又如何抓?說到底,還是你先做錯了事情。」
岳夫人轉身,問那些個官太太們:「方才我悄悄引你們來,蘇夫人在屋裡說的話,你們可聽到了。」
這是蘇岳兩家的較量,其他人並不想摻和,所以都在打馬虎眼兒,並不答話。
蘇棠想了想,朝枸杞望了眼,枸杞會意,走了出去。
蘇棠道:「今兒是不是有人想害我,我不知道。不過,曾經有人想要害我……我卻是有證據的。」說罷,蘇棠看向黃連,「四個月前,我臨盆的時候,你是不是去藥鋪里買過當歸?」
黃連一聽這話,早已嚇得七魂丟了六魄。
「小姐……」黃連身子一軟,跪在蘇棠面前,手拉著蘇棠衣角,「小姐……奴婢……沒有。奴婢……不想的。」
蘇夫人卻是眼神晃了下,忽而也有些慌張起來。
她不知道怎麼回事,總有一種不安的感覺。打從今兒這死丫頭進家門的那一刻開始,她就覺得死丫頭看著十分奇怪。
好像……一切都是有備而來。
「你是不想,還是沒有?」蘇棠說,「『不想』表示你的確做了此事,但卻不是你願意這樣做。而『沒有』,則是你沒有做過這件事兒,是我冤枉了你。」
黃連正猶豫著要如何應答,蘇棠又說:「黃連,你想清楚了再回答。我今天既然能站在這裡揭穿這件事情,就是有備而來,你若是實話實說,我看在昔日主僕一場的份上,或許會既往不咎。但如果你昧著良心說謊,那我也保不住你。」
「奴婢……」黃連猶猶豫豫的,最終還是矢口否認,「奴婢沒有。」
「那好。」蘇棠沖院門的方向喊了一聲,「枸杞,請回安堂的朱大夫進來。還有,許記藥鋪的許老闆,也一併請進來。」
聽到「許記藥鋪」幾個字,黃連整個人徹底垮了下去。
蘇棠卻沒管她,只指著黃連問:「許老闆,您可認識她?」
黃連低著頭,許老闆看不清她長相。枸杞走過去,將黃連拉站了起來,許老闆看清了容貌后,連連點頭:「認識,認識她。」
蘇棠道:「那許老闆可記得,是怎麼認識她的。」
許老闆想了想,說:「是今年三四月份的時候,她常常去我鋪子里買葯。別的什麼藥材都沒買,只買了好些當歸。因為她去的次數多,而且每次都慌慌張張的,我覺得她這個人有些奇怪,所以記住了。」
「不但記住了,我還跟鋪子里的夥計說了,覺得她形跡可疑。」
「不會記錯吧?」蘇棠問。
許老闆:「不會記錯,就是她。」
蘇棠問黃連:「三四月份的時候,你買那麼多當歸幹什麼?」
黃連整個人都有些嚇懵了,滿臉是汗,目光遊離著朝一旁蘇夫人看去。蘇夫人厲色道:「是啊,你買那麼多當歸幹什麼?」
黃連:「奴婢……奴婢月事不調,所以……」
卻是話還沒說完,便被枸杞打斷:「奴婢不守夜的時候,與黃連一屋住著。她每回來月食的日子可准了,奴婢記得,從沒有差過日子,根本不是月事不調,她在撒謊。」
蘇棠又問朱大夫:「我生產那日,因為難產,當時霍家是請的朱大夫來。請問朱大夫,是什麼原因導致我難產險些命喪黃泉的。」
「夫人生產時失血過多,是長期服用了活血化瘀的葯,比如……當歸一類的藥材。這當歸若是平時吃,的確是一味補藥,當孕婦卻是不能吃的。」
「黃連,你還有什麼好說的嗎?」蘇棠皺眉看著她問,「我待你不薄,你為何要害我?」
蘇夫人卻搶先說:「你待她不薄嗎?你是什麼樣的性子,我與你父親都知道。你性情暴躁,常常動怒的時候都會隨意打罵奴才。想來,定是你平素待她太差勁了,她才會想著要害你。」
「不過……黃連,她再怎麼脾氣不好,到底是主子。你一個奴才竟然起了謀害主子的心,實在是十惡不赦。」
「棠兒,你不必擔心,這事兒,我會替你做主的。今兒是你父親壽宴,至少得顧及你父親面子,不能鬧得太過。等明兒,明兒一早,我便將這丫頭賣掉。」
黃連抱著蘇夫人腿哭:「夫人,是您讓奴婢那樣做的啊,您讓奴婢害的大小姐。」
「閉嘴!」蘇夫人瞪眼恐嚇。
岳夫人卻笑著:「蘇夫人這是心虛了嗎?怎麼不讓這奴才將話說完?」
黃連可能也反應過來,若是此刻再不將全部的真相說出來,那麼她很可能小命不保。
「是夫人讓我這麼做的。」她說,「大小姐並非夫人親生的女兒,夫人表面上裝著對大小姐很好的樣子,其實她是故意的,故意想將大小姐養成那種囂張蠻橫的性子。夫人說,大小姐越是不成體統,二小姐在她的對比下,就越是顯得溫婉賢良。」
「可是夫人沒有想到,大小姐她……她竟然會做了霍伯府的夫人,而且,還害得二小姐受到連累損了清譽。夫人心裡恨毒了大小姐,便安排奴婢在大小姐身邊,讓奴婢尋著機會陷害大小姐。」
「還有這□□……岳夫人說的沒錯,這□□是夫人給的,夫人讓奴婢繼續毒死大小姐。大小姐,奴婢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奴婢沒有撒謊。」
蘇棠拍拍她肩膀:「我信你。」
蘇夫人卻笑著說:「你們是主僕,聯手演的這場好戲。棠兒,我待你那麼好,你為何要這樣害我?」
蘇棠皺著秀氣的眉,認真說:「您還要抵賴到什麼時候?我想,方才你讓黃連毒害我的事兒,肯定不止岳夫人一人聽到了。蘇夫人,難道真的想我與你對簿公堂嗎?」
「我不怕的。」蘇棠一臉信心。
蘇夫人一怔,竟然有些被蘇棠的眼神驚著了。
「出了什麼事?」蘇通負手立在院子門口。
他聽家僕說後院吵了起來,這才急匆匆趕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