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霍令儼一進來,屋裡的丫鬟都福身請安。蘇棠見狀,也趕緊從炕上爬起來。
「伯爺。」
蘇棠笑容滿面,意思著也福了下身子。
霍令儼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只是壓了壓手,算是她起身。之後,霍令儼便單手撩了下袍角,轉身在蘇棠剛剛卧著的大炕上坐下,沉默著沒吭聲,自然也沒有再主動搭理蘇棠的意思。
蘇棠心裡也明白,這門親事是原身算計來的,並非這位霍伯爺心甘情願的。所以,平時這小夫妻倆的關係,想必不會好。
不過,關係不好就對了。要真是如膠似漆,那才叫不好辦。
「伯爺……」蘇棠正鼓足勇氣打算開口直接說出自己的想法,那邊奶娘卻抱了小南瓜過來。
霍令儼似是沒料到蘇棠會主動跟他說話,又或許是沒料到她開口才說一半又不說了……所以,濃眉輕輕抬了下,朝蘇棠這裡掃了眼。不過,他也沒說什麼,只是從奶娘手中接過小南瓜來。
蘇棠安安靜靜站在一邊,倒是暫時沒打算打攪他們父子團聚。
據她所知,這霍家其實本來沒打算認蘇棠這個兒媳婦,更不願承認蘇棠肚子里的孩子是霍令儼的種。這原身使了下作的手段,而且當初醜聞被揭發的時候,還是在孟國公府孟老夫人的壽辰上。
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家,臉面比什麼都重要。原身不守婦道敗壞家門之風,霍家這樣的人家,肯定也瞧不上她。
尤其是霍老夫人,認為原身既然能這樣對她的兒子,那也能這樣對別人。這肚子里的孩子,還不知道是誰的呢。
只不過當時恰逢新帝登基,而霍家又被削爵、地位大不如前,所以新帝將錯就錯賜婚的時候,霍家沒吭聲。當時老將軍戰死沙場的消息傳回來沒多久,霍令儼是在熱孝內娶的妻。
霍家心裡對這門親事不滿,藉由大孝在身親事不宜大辦。所以,也就是簡單抬了個轎子將人娶了進門,連個鞭炮都沒放。
霍老夫人心裡一直憋著口氣,只等著孩子生出來她想辦法證明這孩子不是霍家的,到時候,好稟明陛下后休了蘇氏另娶。可誰知道,這小爺一出生,那眉眼像極了其父霍伯爺。
老夫人看到孩子那張臉的時候,倒是沒再說什麼,只是叮囑婆子丫鬟們好好照顧蘇氏母子。
老夫人沒再鬧,但心裡始終嘔著氣。倒是太夫人,高興得不得了,她老人家就覺得家裡又添了男丁,說明霍家人丁興旺。只要香火有續,霍家就不會倒。
母憑子貴,蘇氏生下個酷似伯爺的小爺,太夫人常常打發貼身伺候的嬤嬤來問長問短。家裡的奴僕都是長眼睛的,知道如今三夫人得太夫人寵,又是正經的伯爵夫人,又生了兒子,將來指不定什麼地位呢。
所以,一應吃穿用度,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所以,蘇棠這月子坐得並沒受虧待。她在現代的時候,自己就是營養師,又有在月子所工作的朋友,知道怎麼好好調理自己。
三個月下來,她人瘦了一大圈,氣色也越發好了。雖瘦,卻臉色紅潤精神好,往哪裡一站,都是叫人挪不開眼的一道亮麗風景線。
原身這副皮囊,自然是極美的。
蘇棠曾對著鏡子仔細研究過,其實論眉眼神態的話,與她自己倒有些相似。但卻又不十分像。
她自己氣質清淡,用身邊朋友的話說,她像一朵空谷幽蘭,論長相其實有些素淡,不過勝在氣質好。而這原身,模樣嬌艷奪目,還不到十六的年紀,正如一朵漸漸盛開待放的芍藥。
蘇棠倒是挺喜歡現在的這張臉的,畢竟以前的她不夠好看,才選擇走的氣質美人路線。
畢竟,誰會嫌棄自己長得美呀。
霍令儼只是抱了抱兒子,很快就將兒子又遞給奶娘,叮囑奶娘帶他回屋去休息。
之後,霍令儼似是才想起蘇棠似的,抬眼看過來:「你有什麼話,直說。」
雖說這霍伯爺如今只是一個不得當朝寵信的三等伯爺,也沒什麼職權,就是西城門一個管著十多個兵的小小兵頭。不過,眼下雖然落魄,但至少曾經是跟隨父兄上過戰場立過軍功的,氣場和震懾力自然都在無形中慢慢散發開來。
他倒也沒說什麼,不過就是一個眼神幾句話,便讓蘇棠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想她以前,也是手下管著幾十號人的一個小老闆。世面也算見過些,也跟商業圈的所謂大佬吃過飯打過交道。應酬的時候遊刃有餘,倒還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戰戰兢兢過。
蘇棠輕輕吐出一口氣,露出標準的職位微笑:「伯爺,我可以坐下來說嗎?」
霍令儼曲指在案几上叩了兩下,示意她坐。
蘇棠坐下后,斟酌著說:「我知道,其實……伯爺對這門親事,並不滿意。」
拋了個頭后,蘇棠抬眼朝對面望去,是想看看跟前的這個男人是何表情。然後,她好根據他的表情,來決定接下來怎麼說。
哪裡知道,對面的男人根本沒什麼表情,也沒什麼反應。兀自端了茶盞,掀開蓋子吹了吹,小啜了一口。
蘇棠咬了咬牙:「既然是門錯誤的婚姻,不如趁早糾正這個錯誤。伯爺,我們和離吧。」
霍令儼依舊穩如山,沒什麼反應。只是擱下茶盞,朝蘇棠望過來,似笑非笑。
「陛下親自下旨賜的婚,和離?你想抗旨嗎?」
蘇棠腦袋似是被什麼鈍器砸了一般,忽然懵圈。難道,還離不了了?
「陛下賜的婚,若是婚後過得不好,不也可以商量著離嗎?」她表情認真。
霍令儼似是根本不想與她探討這種沒有意義的話題,直接站起來說:「時候不早了,你自己早點休息。」
說罷,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蘇棠忽然間像是個鬆了氣的皮球似的,軟倒在炕上,起不來了。
站在旁邊的一個穿著藍色衫子的丫鬟走了過來,皺眉問:「小姐,您剛剛與姑爺說什麼呢。」
言語間,倒是頗為有些質問的意思。
蘇棠這才注意到她來,想著這些日子她凡事只讓枸杞去辦,她怕是心中有些意見了吧?有意見,那就對了。
這個丫鬟叫黃連,是原身從娘家帶過來的。她不在自己跟前晃悠,蘇棠險些忘了一件事兒。
「黃連,你在我身邊伺候有幾年了?」蘇棠笑眯眯的,盤腿坐在炕上,一副嫻靜淡然的姿態。
黃連總覺得,這位大小姐自從生了孩子后,與往常大不相同了。
以前的大小姐,總愛跟二夫人吵架的。不管有理無理,她都希望強人一頭。伯爺鮮少來后宅,偶爾來一次,大小姐也是沒給他個好臉色瞧。
她這囂張跋扈的性子,是被本家夫人慣出來的,夫人寵她寵得緊。
其實黃連知道,夫人這是捧殺。夫人從來不管她,對她的一應要求,也都滿足。甚至,從小就對她灌輸一些長大后定要不惜一切攀龍附鳳的思想。
久而久之,這大小姐就成了這個樣子。
家裡二小姐事事讓著她,從不與她爭搶。夫人出門做客的時候,常喜歡將兩位小姐都帶在身邊,二小姐本就優秀,有了大小姐的對比襯托后,二小姐更得人喜歡了。
黃連本來沒看懂這些的,以為夫人是真心寵著大小姐。可直到有次她意外聽到夫人與身邊嬤嬤說的話,她才明白過來是這麼回事。
她是夫人買回蘇家的,又是夫人派去大小姐身邊的,自然是一切都聽夫人的安排。
再說,大小姐自己蠢,得罪了那麼多人卻不自知。跟著大小姐,將來死了估計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她當然不願意。
「小姐四歲到蘇家來,奴婢那個時候就跟在小姐身邊了。」黃連如實說。
蘇棠點點頭:「是啊,你是從小跟在我身邊長大的,如今又跟著我嫁來霍家。我們之間的感情自然不一樣,說是主僕,其實更似是姐妹,是不是?」
「奴婢不敢。」黃連忙說,「小姐是主子,奴婢只是奴才,怎麼敢跟小姐姐妹相稱。若是叫太夫人老夫人知道了,定是要打死奴婢的。」
蘇棠笑道:「你是我從娘家帶來的丫頭,就算犯了錯,那也是我……或者家裡夫人罰你。霍家這邊,也不會管這些。」
黃連總覺得這話聽著哪裡不對勁,但還沒等她細細揣摩的時候,蘇棠就打發了她說:「很晚了,你們幾個今天小爺百歲宴的事情,也累著了。枸杞留下守夜,你們其她人都下去吧。」
「小姐,讓奴婢陪著您吧。」黃連不肯走。
蘇棠說:「守夜的活累,你嬌氣了些,我怕累著你。你早點去歇著,休息好了,明天也有精神好好侍奉我。」
「是……」黃連似是不太情願的低低應了一聲,卻朝枸杞那邊狠狠瞪了眼。
蘇棠靜靜坐在一邊,將黃連的這些小動作都瞧在眼裡,嘴角勾起一抹算計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