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向你而生(11)
姜皚又和江母說了會兒話, 兩人端著水果出去,客廳里只剩下江吟一個人, 江母左右打量片刻, 「你爸呢?」
江吟抬了下眼皮:「去書房看文獻了。」
江母無奈, 端起茶杯走去書房, 「整天就知道看書看書看書, 不見他忙別的事。」
姜皚靜靜聽著, 剝開一個橘子,掰開兩瓣遞到江吟嘴邊,感嘆道:「你爸媽感情真好。」
他就著她的手將橘子吞下去,手臂搭到她腰間,舔著唇止不住笑意, 「我們也不差。」
姜皚手沒放下來, 手指微微動了動, 湊過去近距離看他, 半晌緩緩吐出幾個字眼。
「我發現叔叔比你帥多了。」
江吟:「……」
一臉又酸又憋屈的表情。
姜皚揚起眉梢, 唇畔的笑意散不開,有溫度順著她的視線爬升到目光所及的地方。
江吟面無表情道:「太酸了。」
姜皚把剩下的兩瓣塞到嘴裡, 除了剛開始有點酸澀,最後甜味上來遮住澀意,「我覺得不酸啊。」
江吟嘴角綳得很直, 垂眸看她一眼, 趁她不注意唇舌壓下來, 吞掉她殘餘的尾音。
氣息交纏之際, 傳來門把落下的「咔噠」一聲響。
姜皚回過神來,想起現在是在哪,手抵住他的胸膛推開他。
江吟黑眸中蘊著很深的情緒,彷彿意猶未盡地舔了下嘴唇,轉身又恢復一派正經。
江母走出房門,瞧見他們兩個之間隔著三丈遠,「這是怎麼了?」
姜皚咬了咬嘴唇,「沒事。」
江母笑了笑,閑著無聊便開始拉著姜皚說江吟上學時候的事情。
比如高中有不少追求的姑娘跟到家門口,卻被門口的哨兵攔住,之後江吟住機關大院的消息不脛而走。
再比如大學,一向不談情愛的江吟,褲兜里竟然會有女生的學生卡,只不過扔到洗衣機里甩了幾圈,上面的照片看不出模樣了。
江母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吟吟,你是不是該向我們解釋解釋?」
江吟掀了掀眼帘,「解釋什麼?」
姜皚接收到未來婆婆的眼神,負責煽風點火,「收藏著哪位小姐姐的照片哦?」
「……」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八點一刻,「媽,我們該走了。」
江母皺眉,「不留夜嗎?」
江吟一板一眼回應:「離公司太遠,不方便。」
江母沒辦法,只好送他們出門,臨別前囑咐姜皚有空來找她聊天,輪休的時候一個人怪無聊。
姜皚一一應了,上車后落下車窗沖她揮手。
門口的小兵還沒換崗,朝他們敬了個禮,黑夜裡一口白牙著實亮眼。
駛出半道,姜皚撐著身子坐直,「江吟,我那張丟掉的學生卡,你悄悄藏起來了?」
江吟側目,手指搭在方向盤上敲了敲,語氣有些生硬,「沒有藏起來。」
姜皚興緻盎然繼續問:「那怎麼會在你那?」
還被阿姨發現了。
他沒有立刻出聲,而是靜靜凝視她。
氣氛霎時安靜下來。
姜皚輕輕咬住舌尖,拚命回想當時的情景。
抓破頭皮抓住一丁點思緒,應該是大二時候的事,她重新患病後為了避免和江吟正面相遇,故意繞遠路去第二餐廳吃飯,買完飯回到外面租住的房子,後知後覺才發現學生卡丟失了。
沒來得及找,也沒有補辦。
月末就離開了S市。
江吟淡淡說:「你相信嗎,我跟蹤過你一段時間。」
姜皚攥住手,力道不自覺加緊。
「那段時間我幾乎陷入病態,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想探究你怎麼突然變得冷淡,我開始不停的跟蹤你,從你上課到下課,你走過的路都有我的身影。」
他突然笑了一下,抓住她的手,指尖交纏住,漫不經心把玩。
「我想啊,這樣跟著你也不錯,可是有一天你不來學校,經常去的地方也不見身影。我突然驚醒了,發現這樣做實在太不符合我的作風了。」
姜皚垂下眼帘,長睫輕顫。
是啊,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去想,驕傲如他,怎麼會放低身段去跟蹤人。
江吟牽起她的手,薄唇落到指尖處的銀環,「所以我想永遠栓住你,這輩子,你都不能再跑了。」
姜皚忍住鼻尖酸澀,啞聲說:「好,我再也不跑了,你可要牽緊我啊。」
**
T.K新品上市在即,今早九點放出來的短片,簡要概述了「愈」的功能及治療模式。
發布會現場選在T.K大廈一層的會客廳,外聯大樓頂層的LED播放屏,將全方位向市民展示這款為緩解心理驕躁消除壓力的治療儀器。
到場的媒體數量太多,姜皚幫忙安排好坐區後到一層單獨辟出來的員工休息間。
房間里有台負責轉播的電視,她拉開座椅坐到秘書長身邊,「是要開始了?」
秘書點了點頭,語氣頗為感慨,「今天來的記者是上一場發布會的三倍之多。」
姜皚翻開手機,無聲笑了笑。
大概有周氏這個敗筆在前,記者們都比較在意T.K的成果展示。
江吟上台之前,大屏幕緩緩降下,短篇開始播放。
開篇中規中矩,將治療儀的調研測評展示完。
屏幕突然暗下,三秒鐘后漸漸亮起,鏡頭定格在女孩抱膝縮在角落裡的情景,繼而,她慢慢抬起頭,開始歇斯底里的狂叫。
視頻是沒有聲音的。
但只靠眼睛,足以感受到女孩的難過與悲慟。
那樣攝人心魂的表情,隱忍,不甘心……
場內所有的聲音全部消湮。
所有人靜靜看著屏幕,最後女孩掀起桌上的水杯,狠狠朝自己頭頂砸去——
鮮血淋漓。
姜皚手指無意識間摳緊手裡的衣角,陷入這種曾經最熟悉的情緒里難能自拔,等回過神來,臉頰已是濕潤一片。
短片放到最後,江吟上台,場內的燈光點亮。
男人穿一身三件套黑色西裝站在屏幕下方,黑眸深濃沉靜,他靜靜環視一周大家的表情,「大家了解這種疾病嗎?」
「醫學領域將它稱為雙相障礙,是精神疾病的一種。它比單純的抑鬱症難愈百倍,比抑鬱症痛苦百倍,患者會時時刻刻擔心傷害到對方,會把自己緊緊裹起來。社會上很多人覺得患有這種病的人是怪物,猜測他們會不會對家屬拳打腳踢,實際上卻不然。」
他聲音綳得很緊,展示出下一張PPT,「有百分之七十的患者,是因為家庭內部因素產生抑鬱傾向。」
在座的人面面相覷,前排的人怯生生問:「那這種病真的可以治癒嗎?」
江吟掀了掀眼帘,臉上的表情突然溫柔起來,「與其說這是一種病,我們為什麼不能當作他們的情緒只是比常人劇烈一些?」
為什麼不能給她們多一點的關心與愛護。
多一點細心耐心去撫慰。
一味的躲避與責問,對他們來說,是不是太苛責了一些?
姜皚不動聲色斂起外漏的情緒,起身離開休息間。
來到場內,不比屏幕中看得那樣氣派,一眼望去,她能看到的,只有這個男人。
他試圖勸服這些人固化的思想,試圖通過今天這個大場面,改變平常人的看法。
哪怕效果微乎其微。
誰說T.K的江總薄情冷漠,他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有蓬勃的血脈。
這股鮮活的熱望,讓她情不自禁想要與他並肩。
姜皚走到台上,拉過台式麥克風,與江吟對視之際開口。
「大家好,我是T.K的一名員工,不久前,也是雙相障礙的患病者。」
她說完,長吁出一口氣,緊繃的肩線霎時鬆懈下來。
「我今天站上來,是想告訴大家,我們可以痊癒,可以像大家一樣生活,工作,甚至是找到相愛的人。」姜皚閉了閉眼,嘴角彎出弧度,「其實,所有心理疾病抑或是精神疾病患者,都需要關愛的。只要得到稍微一點愛護,就不會產生自殺傾向了。」
只要一點溫柔的愛意,他們就可以重新振作起來。
姜皚眨眨眼,看向身側的男人,他給她的,是滿心滿眼的愛,捧上最好的真心給她。
她多幸運啊。
江吟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濕潤,又摸了摸她的發頂。
復又轉身直面鏡頭,「『愈』不僅是這款治療儀的名字,不久后以我個人名義組建的基金會也會以此命名。」
……
一群接一群的記者涌到側台,擋住了他們兩個人的去路。
林深幫忙避開這些人的阻隔,還以公式化的回答:「十五分鐘後有留給大家專門採訪的時間,請稍等片刻。」
回到休息室。
姜皚抿下嘴角,拉了拉他的衣袖,翁里翁氣的問:「江先生,這就是你要送給我的禮物嗎?」
江吟把她一把抱起,放到桌子上,雙手順勢撐在桌沿兩側,抬起頭,俊朗的眉眼中笑意很濃,「不喜歡?」
姜皚勾住他的脖頸,「不,我很喜歡。」
這比珠寶首飾更合她心意,更喜歡,他知她心意。
他的這份喜歡,讓她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所有人的目光,不管未來有千難萬難,她都沒有理由再捨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