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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捉蟲)

  奚嫣卻勸住她,與她細細道:「不會的,他絕不會輸的,六妹妹可彆氣。」


  奚嫻只覺羞惱異常,杏眼盈盈含淚,抿唇不語,卻還是默默低頭站在一邊,被三姐握了手,淚水滴滴答答往下掉。


  她成什麼人了?婚事也是好賭的玩意么,若是嫡姐輸了,她可怎麼辦。不求奚衡能幫忙,只求不拖後腿已是萬幸。


  在奚嫻看來,嫡姐輸掉是必然的,許二公子瞧著便是練過幾年的,握劍的手勢身姿皆是極標準。


  其實奚嫻上輩子見過舞劍最好的,還是皇帝,也就是當今尚是太子的那個人。


  一招一式都乾脆利落,身形如風若電,即便不帶花哨,卻仍充盈著凌厲的美感。


  奚嫻抽抽噎噎,卻意外的恍惚起來,一旁的奚嫣不由嘆口氣。


  許二公子與奚衡面對面,各行一禮,微風捲起奚衡的衣袂,身量上偏高的優勢使她看上去居高臨下,長眉冷冰冰挑起,唇角微彎道:「許二公子請。」


  奚嫻隨著眾人去了空曠的地方,雲鬢微亂,面容蒼白精緻,如雲堆積的黑髮間斜斜簪了一根玉釵,卻更顯蕭疏柔軟。


  她似乎在瞧著甚麼,眼眸如含秋水,實則誰也沒瞧,神情恍惚而脆弱。


  許二公子原只是一瞥,卻看得呆怔了去,嘴巴微微張著,隱能見紅色的舌苔。


  對面的奚衡卻有些皮笑肉不笑,眼眸漸漸泛冷。


  待到許二公子回神,心中大定,必勝之心更為濃郁,如此雲鬢嬌顏的美人,即便只是庶出,卻也配得上自己,到時美人在懷,嬌妾在握,必是神仙一般的日子。


  許立山有意顯擺,故而翩翩道:「奚大小姐,你要讓在下,在下卻不能受您的美意,如此便各自公平些,倒也太平。」


  奚衡笑了笑,不置可否,卻沒有意見。


  待默數了幾聲,許立山拔劍出鞘,劍柄鑲了黃金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發光,長劍輪轉間發出奇異的色澤,三兩步如疾風便飛馳於奚衡面前,只想一招橫斷漂亮解決了此人,促不防奚衡側身一閃,漆黑長發飄散,快得叫人反應不過來,翻轉身形便是一個飛踢,正中許立山下腹。


  許立山練得凝重功夫,卻不曾想被人一腳踢到要緊地方,不由疼得面色發青,此時也動了怒氣,揮舞著寶劍叫人眼花繚亂,半空一轉身極是靈巧,眼看便要迎頭擊下。


  奚衡背著身竟也不讓,身形如疾風迅速,似是精實的豹子,又像是半空中萎落的枯葉,漆黑的長發被風吹拂起來,橫勁凌厲劈下,一記便中許立山的側腰,正當許立山痛吸一氣,身形若閃電輪轉,側身一腳連攻,把許立山踢飛三丈遠,底下刮出兩道挪痕。


  許立山怒氣難掩,生了殺意,滿臉腫脹紅光,目眥欲裂。


  奚衡淡淡微笑,帶了些陰冷,兩人廝殺在一處劍光閃動,許立山狼狽至極,身上被狠踹了數十下,每一處都紅腫發紫,但對方衣袂翻飛間身形極快。


  奚衡轉身單膝貼地時,修長瘦削的手利落拔劍出鞘,「噌」一聲,漆黑的鈍劍泛了迷濛的寒光。


  奚嫻站在遠處小小驚呼一聲,竟也不哭不惱了,抓著袖口微懸心。


  奚衡身上有種利落凌厲的感覺,身形翻飛間,竟都讓奚嫻忽略了性別,只覺即便是個成年男人,也未必更厲害了。


  她的胸口起起伏伏,竟有些慶幸自己沒有真的開始與嫡姐作對。奚衡只要單手,或許就能扼斷她纖細的喉嚨。


  而她除了死無葬身之地,圖惹了姨娘傷心痛苦,甚麼也做不到。


  卻見武場上,奚衡起身,嗓音靡靡冷淡道:「八招已畢。」


  沒等許立山反應過來,漆黑的長劍已迫至眼前,唰的一下擦過他的脖頸,許立山尊嚴受辱,定然不從,竭力定住身形起掌要拍下,卻被一腳狠戾踢歪了脖頸,重重跌落在地上,揚起一陣沙土。


  奚衡單腳踩在許立山胸口,收劍回鞘,垂眸平和優雅道:「許二公子,恐怕舍妹還輪不到你沾手。」


  許立山不服,脖頸上暴起青筋,呵斥道:「讓開!我還沒輸,是你暗算於我……」


  奚嫻卻緩緩上前,長裙逶迤在地上,身段纖細柔軟,映襯在碧藍的天空下。


  她站在武場邊面色複雜地看著奚衡,才道:「許二公子,你的脖子……」


  許立山伸手一摸,便是滿手的血,嚇得兩眼翻白便要昏睡過去,卻被奚衡一腳抵住下頜,頭頂傳來沙啞冷漠的聲音:「暈甚麼。」


  許立山回了神,面容苦澀蠟黃。


  他知道若奚衡用開刃的劍,恐怕幾招利落下,他連腦袋都保不住,他不願承認自己的弱勢,卻也不敢看奚嫻的失望的模樣,終究是含恨吐出一句:「你等著。」


  奚衡卻冷淡道:「把信物交出來,從此以後你與舍妹再無干係。」


  許立山咬牙,願賭服輸,從腰間取下一隻精緻的荷包,裡頭裝著一枚玉佩。


  奚衡接過,垂眸翻看,便見上頭寫著奚嫻的乳名。


  他笑了笑,抬腳輕慢放過,淡淡道:「滾。」


  奚衡站在那裡,沒有絲毫女氣,反顯得凌厲磊落,奚嫻覺得這與她前世以為嫡姐的模樣不太一樣。


  許立山無話可說,也知自己失盡顏面,如此含著陰狠之意看著奚衡高挑的背影,重重抹了一把青紫的嘴角,被自家小廝扶著跌跌撞撞離開。


  奚衡轉身,卻見奚嫻站在原地,偏頭靜靜凝視他,眼中有些複雜和探究之色。


  奚衡把玉佩收起來,卻見奚嫻一下上前兩三步,睜大眼睛軟和講理道:「姐姐,這是我的……」


  奚衡勾唇,髮髻間金簪發閃,漆黑的長發披散在腦後,廣袖飄浮間低頭看著奚嫻,溫柔道:「我贏來的,那就便是我的。」


  奚嫻抬起眼睛,還待爭辯,奚衡卻長臂一伸在她腦後,沉重優雅的檀香味絲絲入了肺腑,奚嫻的眼睫微微顫抖,一下閉緊眼睛。


  很快腦後的髮髻便被鬆開,濃黑如綢緞的長發飄散開來,再睜眼時奚衡手中已握著她的玉簪。


  奚衡捏了捏她軟白的面頰,淡色的眼眸含著銳意,溫和微笑道:「這也是我的。」


  奚嫻不知說甚麼,只是站在原地,有些錯愕難言,看著奚衡的背影走遠,才緩緩回神。


  奚嫻覺得這一日過得渾渾噩噩,她不知道怎麼總結,但心裡頭算不得舒適,總是有甚麼東西梗在喉間,難以取捨。


  她發自內心的認為,嫡姐一定沒安好心,定然不會真的為她著想。畢竟她甚至不算是奚家人,性子又那般,定然不會容忍她百般作妖,能果斷解決了她更好。


  但她想起嫡姐在武場內翻飛的衣袂,和精妙凌厲的劍法,心中又是膽怯又是敬畏。


  時下女子練劍並不奇怪,有幾位頂尖的貴女也時常切磋劍法,只是女人舞劍最重的不是劍法精妙,而是怎麼樣才能把每一招挽得美麗,奚衡卻不是這樣。


  奚嫻有些恍惚。


  隔了兩日,不知嫡姐後頭用了甚麼手段,總之爹爹風塵僕僕的回家來,面帶愧疚地告訴奚嫻,許家的婚事或許就那樣作罷了。


  姨娘倒是沒什麼難過的,只是挺著肚子,給爹爹上了茶,又被他拉著手坐下,才溫柔道:「這都是嫻嫻的命,如何怨得那許二公子?老爺您與他家好生分說,便罷了。」


  如此這件事又不了了之,奚嫻聽奚嫣說,許二公子染了花柳病,還差點猝死在妓館床榻之上,聽聞是借酒澆愁後放縱,結果差些沒了命,故而許家不敢耽誤奚嫻,醜事也遮掩不住。


  和前世很相似,卻也不相類。


  奚嫻聽到此,看著窗外飄落的秋楓出神,待奚嫣捏了捏她的臉,溫柔道:「小小年紀,怎地老神在在的?」


  這些日子奚嬈逐漸沒了聲響,奚嫣便與奚嫻走得近些。


  事實上奚嫣是個很溫和的人,比起她和奚嬈鮮明的性格,更默默無聞一些,與嫡姐的交流也很少。


  但奚嫻偶爾也覺得,奚嫣是有些不同的,她是真正的端莊大方,閨秀風範。只是聽聞奚嫣的生母死得早,故而在後宅便有些默默無聞。


  奚嫻慌亂低頭,輕聲道:「無事。」


  她只覺心裡空落落的,滿心滿眼皆是嫡姐的背影,沒來由的心虛。


  奚嫻也記得,自己下定決定當個壞人,寧可坑害旁人,也不要再失去自由快活。


  但一想到自己或許有甚麼誤解旁人的地方,她又覺得有些愧疚。


  她先前還籌謀著,要怎麼千方百計威脅嫡姐,叫她痛苦難堪,可是人家轉眼便圓了她的心想,為她退了親事,獨獨也沒讓她怎麼低微叩拜,受盡□□,這已經是在保護她了。


  奚嫻簡直嫌棄死自己了。


  夜裡月朗星稀,奚嫻有些睏倦的爬在窗台上,抬眸看著外頭的星光點點,眼中盛著整片藍黑的夜空。


  她想了想,繫上衣衫外袍,抱著軟軟的枕頭,與秋楓交代兩句,便出了院門。


  她是能隨意出入主院的,雖然沒人攔著奚嫻,但主院規矩侍奉的下人都有些好奇,看著他們的六姑娘抱著枕頭往屋子裡頭走。


  奚嫻當頭便遇見了侍奉嫡姐的青玉,於是抬頭輕柔道:「我來找姐姐,我一個人困不著。」


  青玉一時間不知說甚麼,卻還是僵著臉讓了路,頓了頓囑咐一句:「六姑娘……我家主子不喜人碰。」


  奚嫻柔順垂著脖頸,細細答道:「嗯。」


  她有些彷徨,但也不知怎麼做才最好,這幾日想去見嫡姐,奚衡一概不見她。


  太子病重難支,五皇子謀逆,三皇子因著同母受了牽連,如今時局動蕩,就連爹爹也面色不好看,聽了幾耳朵奚嫻纏著嫡姐的破事,甚至訓了奚嫻一頓。


  奚嫻也覺得委屈,政局動蕩不關她的事,心情不好也不能罵她啊。


  況且太子能有甚麼事?

  前世他登基前殺了那麼多兄弟,罷黜的罷黜,廢的廢了,扮豬吃老虎罷了。


  她垂著眼眸抱著軟枕,被青玉引進了內室,卻見嫡姐披散著長發坐在榻上,見奚嫻來便冷淡道:「你來做什麼?」


  奚嫻想了想,才溫柔道:「我、我實在睡不著,便想與您一道歇息。」


  她的眼睛單純又無辜,應當是沒什麼壞主意,這幾日小姑娘來尋他,他一概沒有相見,或許把她逼急了。


  奚衡慢慢笑了笑,翻過一頁書道:「我沒空陪你頑,去找你三姐。」


  奚嫻噘嘴道:「關三姐甚麼事體啦?我就要睡這兒。」


  她說著抱了枕頭往床上一蜷縮,踢掉外袍只穿了小衣,便哧溜溜鑽進錦被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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