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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 67 章

  美的人一定要支持正版訂閱哦~么么噠!  雖然屋內並無別人, 薛翃仍是按捺不住地渾身發抖。


  上次長街上的不期而遇, 她脫口而出一句「連城」,還以為人聲嘈雜, 她的聲音又弱不可聞, 他是受刑傷重的人,自然是絕不可能聽見的。


  可是如今……


  薛翃的心噗噗亂跳,望著俞蓮臣微微睜開的雙眸,無法回答。


  這個回答太沉重, 就像是掀開了鮮血淋漓的過往。


  ***

  鎮撫司本就備了大夫聽候差遣,江恆叫了一名錦衣衛,很快把人領了來。


  江恆進門的時候,見薛翃手中捏著一根金針,似乎才對俞蓮臣用了針。江恆走到跟前兒:「怎麼了?」


  薛翃臉上平靜:「方才他的情形有些不好, 我以金針刺穴, 替他暫且紓解。」


  江恆不置可否, 示意那大夫上前,薛翃轉頭,並不起身:「先生怎麼稱呼?」


  那大夫戰戰兢兢道:「鄙人姓黃。」


  「黃大夫有禮, 」薛翃淡淡說:「他的情形已經危重,喝不下藥, 便只能等死, 只能用針灸, 如今請大夫按照我所說, 替他刺身上各處要穴。」


  「不敢不敢, 是是,」黃大夫唯唯諾諾,從藥箱里取了金針出來,「其實老朽也曾這麼想過,只是今日並非用針的吉日,而且沒有十足把握。」


  薛翃道:「人命關天,就不管什麼黃道黑道的了,請大夫以針刺他的中脘穴,章門穴。」


  黃大夫點頭稱是,才要動手,又嚇得停下來,原來這兩處穴道都是人身上的要穴,中脘穴屬於奇經八脈中的任脈,倒也罷了,章門穴別名長平,在第一浮肋前段,此穴道是臟會穴,肝經的強勁風氣在這裡停息,就如同風口出入的地方。


  這穴道統治五臟疾病,非同一般。


  黃大夫遲疑地看薛翃:「仙姑,確定如此嗎?這位病人此刻內息微弱,再刺他章門的話,瀉了體內風氣,會不會更導致他體弱不支,病情惡化?」


  薛翃看著俞蓮臣亂髮之中的臉,因為病痛煎熬,這張臉的五官也更加突出,微聳的眉梢堅硬倔強如磊磊孤岩。


  「不會,他能撐過去,」眼中突然有些酸澀,薛翃垂眸,「何況不是說……置之死地而後生嗎。」


  江恆雖然不懂醫術,但他是習武之人,對這些穴道之類的自然並不陌生,也知道都是生死要穴,這才明白薛翃為何要請別人來下針。


  此刻見黃大夫遲疑地望著自己,江恆一點頭。


  黃大夫這才舉手,將俞蓮臣的衣裳解開,露出整個腹部,又把衣裳上挪到胸口。


  薛翃並沒迴避,見他腰腹勁瘦,隱隱顯露出明顯的肌理,只是因為瘦,更顯得腰窄,上面還有些新新舊舊的傷痕。


  薛翃定神:「動手吧。」


  黃大夫舉手行針,先在俞蓮臣的腹中的中脘穴上輕輕刺落,動作緩而不急。


  薛翃在旁看著,見他人雖然優柔寡斷,但用針的手法老練,認穴準確,落針綿穩,便知道的確是箇中好手,值得信任。


  刺過中脘穴,才又挪到左肋之下,懸針片刻,才慢慢刺落。


  這一針過後,俞蓮臣緊閉的雙眸動了動,放在床邊的手指也隨著彈動,彷彿要捉住什麼似的。


  薛翃垂眸看了一眼,面不改色對江恆道:「他的神志會慢慢清醒,請江指揮使叫人把湯藥送來。」


  江恆點頭,到門口吩咐。


  黃大夫將金針收起來,問薛翃:「這樣他可能飲食了嗎?」


  薛翃道:「待會兒一試便知。」


  不多時,侍從送了葯過來,薛翃對黃大夫道:「有勞了。」


  黃大夫少不得自己端了,便拿了湯匙給俞蓮臣喂葯,說也奇怪,之前俞蓮臣不管是清醒還是昏迷,都無法吞服,偶然吞了些許,此後定要盡數吐出,但這次雖然仍是閉著雙眼,卻甚是順利地將一碗葯慢慢地都喝光了。


  薛翃跟黃大夫又等了一刻鐘,薛翃道:「這藥用的很妥當,沒什麼可添減的,只是病人遭逢大變,心緒難免不穩,所以我再加一味玄參散,可以調氣。」


  黃大夫才見識了她的醫術果然高明,自然無有不從:「如此甚好。」


  薛翃又對江恆道:「另外這裡還有幾枚神授丸,用以安神寧息,我留在這裡,讓病人自己每天服用一粒便可。」說著便從袖中掏出一個灰麻布小袋子,呈給江恆過目。


  江恆拿了過來,打開看了會兒,見裡頭有七八顆烏黑色的小丸子,聞著一股澀澀的葯香。


  江恆把口袋拉緊,扔在俞蓮臣的身邊,道:「和玉道長真是心細如髮,這個都想到了。也是這俞蓮臣的造化,道長進京才幾日,就先來福澤於他了。看樣子做死囚還有些好處。」


  薛翃並不答他的話,只面無表情道:「這裡的事已經了了,我也該回宮了。」


  江恆道:「也好,遲了的話怕宮內也有人等急了,我送仙長。」


  薛翃看一眼俞蓮臣,起身走到門口,江恆舉手將門推開,薛翃將邁步之時,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俞蓮臣。


  江恆道:「勞和玉仙長親自出宮來給他調治,若還不好轉,那就是他的命該絕於此了。也不用憐惜。」


  薛翃轉身出門。


  ***

  正嘉皇帝並不十分親近文武大臣,宮內重用的是司禮監,宮外則重用鎮撫司錦衣衛,原先在內倚重鄭谷,在外自然就是江恆了。


  這鎮撫司建造的十分氣派,規模不輸於任何王府,外人雖提起鎮撫司三字便望而生畏,但裡頭的構造布置卻很是不俗。


  接近冬日,欄杆外卻仍有幾株花樹,枝葉蒼翠,枝頭上有沒凋謝的粉色花苞,這會兒將近正午,日色和暖,金色的光影在葉片之中閃閃爍爍,看著倒是一派雅緻淡然,寧靜祥和。


  江恆道:「今日多謝和玉道長親臨,如果俞蓮臣死了,我還真不知怎麼對皇上交代。」


  日影將欄杆的影子斜斜地照在地上,細瘦的樣子,讓薛翃止不住地想到方才的俞蓮臣。聞言道:「江指揮使也不必過於擔心,不管如何,所謂命數而已。」


  江恆見她垂眸看著地上,便也隨著掃了一眼,無意卻又瞥見她白色的裙擺,如雲氣翻湧。


  「是啊,本來那日他早該給砍頭,偏遇到仙長進京,想來是他命不該絕,既然僥倖活命,再突然病死的話是不是有些太造化弄人?」


  薛翃微微一笑,並不答言。


  江恆望見她朱紅的唇角略動了動,目光一滯,又往下移,卻見她原先沒有放下的袖口早就落下了,幾乎遮住了半隻手掌,只是那手未免太纖小了些。


  他突然有些懷疑自己所得到的信息,是不是她比實際年齡更小一些。


  「聽說仙長俗家是戶部高侍郎家裡?這次回京,不知有無跟高府聯繫?」


  「既然已經出家,又何必戀家。」薛翃淡淡地回答。


  江恆一笑:「是嗎,真不愧是張真人親收的小弟子,仙長的修為造詣,真是不同凡響,聽說皇上對您也格外青眼有加?」


  薛翃的唇角又是一動,這次卻並不是笑意。


  一提到正嘉,又想起昨兒他驀然出現時候那種讓她渾身不適的感覺,血腥氣在瞬間令她窒息。


  甚至這會兒都覺著毛骨悚然,眼前恍惚,卻忘了腳下的台階,幸而江恆關注她一舉一動,早抬手一勾,左手握著她手臂,右手從腰后將她一攬:「留神。」


  不期然地肢體相接,薛翃渾身上下都發出無聲的抗拒吶喊,幾乎是出自本能她用力將江恆推開,他倒退一步,身子撞在欄杆上,每一寸肌膚都在疼得顫抖。


  不遠處幾個錦衣衛發現異樣,紛紛轉頭看來,不知何事。


  江恆也沒想到薛翃的反應如此激烈,下意識地說:「我只是……」


  薛翃胸口起伏,片刻道:「不關江指揮使的事,只是、只是我不習慣跟人、如此。」


  她的手緊緊地扣著欄杆,好像抓著唯一救命稻草一樣,因為動作劇烈,袖子給掀開,露出底下一截手腕,上面有幾道鮮明的指痕。


  江恆掃了一眼,又挪開目光:「你的臉色不佳。」


  薛翃閉了閉雙眼,那股痛才如潮水般慢慢地退卻:「大概是累了。」


  江恆道:「前方不遠有……客房,十分清凈,不如歇息片刻再走。」


  薛翃本想快些離開,但雙腿已然發麻:「那就勞煩了。」


  江恆見她答應,心裡不知為何有些喜歡,便做了個請的手勢,引著她往前。


  薛翃走的很慢,就像是人魚才幻化了雙足,踩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在刀尖上。


  幸而這「客房」離的不遠,有兩名錦衣衛經過,向著江恆行禮,眼神流露奇異之色。


  江恆目不斜視,領著薛翃走進小院,卻見院落雅緻,內里是粉白的牆壁,牆角有許多花草樹木,並一些盆栽,鬱鬱蔥蔥的。


  江恆上前將門推開,薛翃沒顧得上打量,拖著雙足進內,卻嗅到一股雅淡香氣,抬頭看時,原來是右手靠窗邊有一個檀香木的大花架,上面放著個景德鎮的山水垂釣白陶瓷盆,盆中卻是一叢叢開的鬱郁馥馥的水仙花,翡翠葉,白玉花瓣,金黃色的花心,沐浴在窗上透進來的陽光中,令人眼前一亮。


  薛翃本身心俱疲,突然看見這一大盆金盞銀台,那渾身的疼痛不由消退了好些,又放眼室內,見窗明几淨,陳設不俗,並不像是什麼尋常客房的樣子,又回想進門的那小院……薛翃回頭看向江恆:「這裡是……」


  江恆倚在門口,笑笑道:「怕那些客房腌臢,和玉仙長不會喜歡,這是我的房間,想來還算中意吧?」


  薛翃啞然:「這如何使得?」


  江恆往前走了幾步,在堂下右側的楠木大圈椅上上拍了拍:「我這裡沒有閑雜人等來聒噪,就算你是真神仙,也能住的。還是說仙長也有世俗的男女之別?」


  薛翃走到圈椅邊兒緩緩坐了,目光所及,是那開的正好的水仙:「想不到,江指揮使還有這種閒情逸緻。」


  江恆踱步到水仙旁邊,伸出手指撥弄了一下花莖,道:「我只是覺著這種東西有些奇怪,不用土,只要清水跟白石養著,就能盛放如此。」


  江恆生得本就不差,身形高挑挺拔,錦衣衛的服飾又是出名的華麗斑斕近似浮誇,這般站在這一盆大水仙邊上,簡直花面交融,令人眼花繚亂。


  然而華美到極至,卻又碰撞出一種神奇地脫俗雅麗。


  薛翃不禁莞爾。


  江恆望著那那花芯嬌黃一抹,突然道:「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想請教仙長來著。」


  「請說。」


  江恆似漫不經心般:「聽說陶真人亦擅長房中術,不知仙長懂不懂這些?」


  先前那顆葯毒死了康妃夏英露的貓,人人都在瞪大了眼睛等著看好戲。


  誰不知道康妃是宮內頭一號受寵的人,那隻御貓更是禽獸中的第一號主子,簡直比尋常妃嬪還要尊貴些,如今給毒死了,以康妃那驕橫跋扈的性子,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所以在薛翃從鎮撫司回宮的那一刻,宮內幾乎每隻眼睛都盯著梧台宮呢,可萬萬沒想到,從梧台宮裡落荒而逃的,居然是康妃夏英露。


  因此上,怎不叫這些奴才們心中凜然、對薛翃更加十萬分尊重呢。


  薛翃抬手,示意伺候的眾人都退下,這些人也毫無二話,忙乖乖地退避了。


  這寧康宮裡雖然換了不少新的奴婢,但裡頭當然也少不了各色眼線。薛翃看殿內無人,才走到寶鸞公主榻前,在她的床邊上坐了。


  小孩子動也不動,寶鸞年紀雖然不大,卻十分懂事,之前那些奴才們竊竊私語,說康妃去皇後面前告了狀,寶鸞知道惹了禍,嚇得縮在被子里裝睡,卻裝的不像,察覺薛翃靠前,更是渾身微微發抖。


  薛翃望著那瘦弱的小孩子,探手過去,想在她肩頭上輕輕地撫落,但只是咫尺之間,卻有些不敢碰觸。


  僥倖這殿內無人,寶鸞又看不見,薛翃眼中的淚再也忍不住了,她曾發誓不再流淚,但是面對自己親生的受了萬般委屈的女孩兒,又怎能控制自如。


  從袖子里掏出素帕,極快地拭乾了淚。薛翃暗中調息,才道:「殿下不必擔心,那隻貓的事情已經解決了。」


  寶鸞動了動,卻仍沒有「醒」,薛翃道:「我只有一件事想問公主,希望公主能夠如實回答。」


  她也不管寶鸞聽沒有聽,便道:「那葯是給公主救命的,一切要按照我的吩咐服用,公主的病才能好,可公主為什麼要把葯餵給那隻御貓?是信不過我嗎?」


  寶鸞不答。薛翃抬手將被子往上拉了拉,道:「公主不必害怕,這件事我不會告訴別人,也不會有其他人知曉。我既然答應了要醫治公主,就一定會將您治好,而且……」薛翃頓了頓,道:「我絕不會容許什麼人欺負公主的。」


  薛翃說完,寶鸞的肩膀抖得更厲害了,薛翃硬生生將目光移開,避免自己再度潸然淚下:「我只想公主別再做這些事,一切要聽我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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