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第 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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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得閑會把師兄需要的丹藥調出來的。」
陶玄玉臉上露出滿意的笑, 道:「這個可是要緊的, 別忘了。」說到這兒, 又道:「皇帝賜了個玉枕, 你想不想要啊?想要就給你。」
薛翃淡淡回答:「皇帝賜給師兄的,我不敢奪愛,而且我自個兒有枕頭, 不習慣用別人的。」
陶玄玉嗤道:「看你這迂腐呆板的模樣,別人想要還不能夠呢,行了你去吧。」
薛翃這才起身出外, 此時入夜, 龍虎山的弟子訓練有素,放鹿宮中悄然無聲,隨風卻有一股淡淡地葯香飄逸。
如果不看著院子外的光景, 還以為仍是在山上呢。只是缺乏了那此起彼伏的蟲兒鳴叫跟山鳥夜啼。
薛翃回到自己屋內, 桌子上放著一個不算很大的水晶盞,裡頭養著一隻肥頭肥腦的小金魚, 這種品種喚作「蘭壽」,雖並不算珍貴,但憨態可掬,薛翃十分喜愛。
而且……這是「和玉」留下來的唯一的活物愛寵, 叫做「太一」。
世間之事講究一個眼緣, 薛翃一看這蘭壽小金魚, 就立刻喜歡上了, 在那段生不如死的幻痛折磨中,每每看著這魚兒在水中快活自在地游來游去,常常使她不由自主地眼含熱淚,心緒卻逐漸隨之寧靜。
薛翃拿了點魚食,又撒給太一,太一浮上水面,張口呷食,扇子般的尾巴擺來擺去,姿態優美。
太一邊吃邊瞪著兩顆小小地黑眼睛隔著水晶罩打量薛翃,雖然太一從不會說話,每次看著它,薛翃卻總覺著這小小地眼睛,會看懂她所有心事。
***
次日一早,照例起身打坐調息,等薛翃出門的時候,陶玄玉已經離開放鹿宮,去主持皇宮內的禳解大典了。
薛翃去見管葯弟子木心,詢問他所採藥物之事,又挑了幾樣,命弟子們料理調和。
日上三竿,外頭有兩名太醫來到,正是尋薛翃的,原來他們惦記著那「天仙子」的事,今日特來探討。
薛翃說了這藥方的出處,兩人驚嘆。其中劉太醫道:「原來這方子是自《史記》上得來,也是異事了,我等只遍尋醫書,怪不得一無所獲。」
另一個張太醫道:「以史記上的典故來治病救人,的確是有些冒險,但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也是顧不得了,如今既然得以驗證,回頭便可以把這方子告訴太醫院的筆錄,讓他將這方記載妥當,以後必也可以造福萬世了。」
之前幾位太醫因為薛翃是女子,又是道士,所以不敢輕信,如今見了真人,聽她的談吐平和,看其形貌出眾,實在是可敬可愛至極。
劉太醫道:「昨日木心道長說,和玉仙長最擅治病救人,先前在貴溪亦救治病人無數,仙長的心思又跟我們大為不同,如今住在放鹿宮,有些疑難雜症,不知可否跟仙長切磋請教?」
薛翃道:「醫無止境,都是為了濟世救人罷了,假如能夠彼此切磋疑難,又何樂而不為?」
幾位太醫彼此相看,都很是讚賞這話。突然其中一人說道:「其實下官正有一宗疑難。」
大家回頭,見說話的卻是陳太醫。幾位太醫見狀,彼此心領神會。
陳太醫負責寶鸞公主的心疾,其實病還是次要,正如昨日小太監所說,最棘手的是公主的出身,其他的太醫都也知道這是燙手山芋,因為他們吃不準到底是要竭盡全力去治好公主呢,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薛端妃犯的那種大逆,先前那小公主夭折后,寶福公主跟寶鸞公主也遭受牽連,在宮內失寵。
太醫們摸不透皇帝的心思,甚至擔憂,如果真的治好了公主,到底是「功」呢,還是「過」。
可是其他的太醫可以退避三舍,如今負責治療寶鸞公主的陳太醫卻自然無可推卸,公主纏綿病榻兩年多了,小癥候也拖延成了大症,如今已經不用擔心能不能治好,陳太醫擔心的是公主突然病情惡化,萬一皇帝因此遷怒,自然吃不了兜著走。
幸而陶玄玉進宮,又多了個和玉道長精通醫術,昨兒木心放了那幾句話,早給人聽了去,陳太醫被人點醒,才在今日特對薛翃提了出來。
畢竟薛翃身份特殊,又有陶玄玉罩著,如果她肯援手,不管治好治不好,陳太醫身上的責任就去了一大半了。
因此陳太醫鼓足勇氣,眼巴巴地看著薛翃。
其他幾位太醫也都揣手沉默。
片刻,薛翃道:「我最願接觸些疑難奇症,若是能治好病人,也是修行的功德。只是公主是萬金之軀,可由得我去插手嗎?」
「無妨無妨!」陳太醫見她有答應的勢頭,忙一疊聲地說道:「皇上甚是崇信真人,道長是真人的師妹,皇上自然也不會有絲毫怪責。」
薛翃淡淡一笑:「說的也是,修道之人,只在乎普濟眾生,又何必想更多的呢。既然如此,不如請太醫帶路。」
陳太醫見她竟是立刻要去,驚喜交加,一怔之下道:「好好好!」
其他幾位太醫也沒想到薛翃如此痛快,彼此對視,也道:「不知我等可否同行,也見識一下仙長治病救人的風采。」
當下眾太醫簇擁著薛翃,便往寶鸞公主的寧康宮而來。
薛端妃出事的時候,寶福公主只有八歲,寶鸞公主只有六歲,因麗嬪的宮殿跟寧康宮最近,太后就命麗嬪負責照看著寶鸞。
眾人往寧康宮而來的時候,路上許多太監宮女經過,無一例外都紛紛回頭打量,目光多在薛翃的身上臉上逡巡。
原來昨日陶玄玉進宮,真人一行自然是宮中萬人矚目的焦點,除了陶玄玉之外,「和玉道長」卻是口耳相傳最多的一個名號。
昨日負責給薛翃引路的小太監、以及那些伺候放鹿宮的內侍們,紛紛都說真人身邊有個神仙般的女冠,容貌竟是絕色,所以一夜之間,紫禁城中幾乎人盡皆知。
如今見太醫們簇擁著一位冰雪之姿的「小道士」,都知道就是傳說中那人了,自然會紛紛側目,爭相觀看。
不多時到了寧康宮,裡頭通報之後,公主命傳。
時隔三年,薛翃再次見到了自己的女兒。
寶鸞公主的容貌上跟薛翃有三分相似,只是因為病的久了,比先前更加瘦弱,已經九歲的孩子,看著不過六七歲一樣,弱不勝衣。
薛翃的雙眼早就紅了,心也暗自脹痛,心跳的聲音,就像是有人拿著鼓槌,在心頭上敲打。
她不敢細看面前的孩子,是得生生地垂了眼皮,只是喉頭像是被什麼堵住,梗著無法出聲。
還是陳太醫上前,道:「公主,不必擔憂,這位是跟隨陶真人的和玉仙長,她的醫術是極高明的,公主的病給她一看,必然會妙手回春,藥到病除。」
寶鸞公主見許多太醫走了進來,正有些不知所措,因為瘦削,兩隻眼睛格外大的可憐,驚慌地轉來轉去,最後看向薛翃。
還沒有開口,先咳嗽了數聲,寶鸞俯身,遲疑地輕聲問道:「是嗎?父皇可知道了?」
陳太醫一怔,忙道:「回頭臣會去稟奏皇上的,公主放心,皇上對真人很是崇信,不會見怪的。」
「如何使得,這、這必須得先稟告父皇……」寶鸞咳嗽連聲,又畏怯地搖了搖頭。
陳太醫知道她年紀雖小,性子有些倔強,正要再勸,薛翃卻已經走到榻前,不由分說伸出手去,握住了寶鸞的右手腕。
寶鸞公主吃了一驚,似乎想將手抽回,薛翃抬眸:「別動。」
對上薛翃通紅的眸子,寶鸞一愣,又察覺她的手握著自己的腕子,手掌心溫良,力道不大,卻令人難以抗拒似的。
薛翃又垂下雙眼,緩緩調息心境,凝神診脈。
寶鸞的脈象微弱,又有些噪亂,果然如陳太醫所說,是個有心疾的癥狀,薛翃仔仔細細聽了一陣,說道:「其實是公主年紀小,飲食不調,又加上思慮過度,才引發心疾。聽太醫們所說公主病的時日,我大膽猜測,所謂『心疾』,公主在六歲之前是沒有的,對不對?」
寶鸞公主聽到最後一句,眉頭擰緊,嘴唇蠕動著似乎想說什麼,最終卻又轉開頭去。
瘦骨嶙峋的肩頭,無法按捺地微微顫抖。
陳太醫在旁悄聲道:「可不是正是如此嗎?」
薛翃雖結束了診脈,手卻握著寶鸞的手,不忍心放開,她垂著眼皮看著寶鸞,女孩子的手腕很細,如果是正常這個年紀,至少還要豐腴許多。
就算太醫跟寶鸞他們不說,薛翃也知道,這幾年沒有了生母的照拂,寶鸞活的甚是不易。
狠狠心,才終於撒開手。
薛翃站起身來,又看一眼寶鸞,便帶了太醫們來到外間,因說道:「公主的這病因為綿延太久,急不得,要一步一步來調製,回頭我會叫人送保命丹跟如神散過來,臣太醫且記得,叮囑公主按時服用。」
陳太醫忙道:「仙長所說的『保命丹』,可是《魯府禁方》里的那種——有硃砂、鬱金、天麻、白附子、麝香、全蠍的?那可是有小毒不宜久服的,公主的身體又如此孱弱,只怕禁受不住。」
「無妨,公主因久病,體內氣滯血瘀,要先用這一味葯,疏風散邪,安神開竅。」
幾位太醫商議了會兒,覺著這話有道理。
薛翃又道:「我在針灸上的造詣一般,不知哪位太醫的針灸最好?」
眾人便推劉太醫,薛翃點頭道:「我還要仔細想想如何施展針灸之法,配合藥石,公主的身體會好的快一些。」
薛翃又說道:「另外,公主的飲食上,好像並不妥當。」
陳太醫支吾了聲,答不上來。薛翃道:「平日照顧公主飲食的是誰?」
自打他們進門,寧康宮的這些宮女內侍都在跟前看著,聽薛翃問,其中一個長臉嬤嬤走了出來:「是我。」
薛翃道:「公主一日三餐,吃的都是什麼?」
那嬤嬤笑道:「回道姑的話,公主的飲食,是宮內自有的定例,而且奴婢也不必對別人交代。」
薛翃淡淡道:「如今是給公主看病,自要知道公主的一切。就算藥石得當,吃食上配置不當甚至相衝,那也是白搭,嬤嬤的意思是不想配合,難道你不想公主的病好?」
嬤嬤一愣,又道:「太醫看病自是使得,可是、您是……」
薛翃道:「你覺著我來給公主看病,名不正言不順?我是陶真人的師妹,真人是皇上連傳兩道聖旨請進宮來的,你敢不把我放在眼裡,是想要讓真人來跟你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