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 49 章
美的人一定要支持正版訂閱哦~么么噠!
天知道她費了多大的力氣, 才將手指按在了皇帝的手腕上、而沒有立刻彈開。
這一次的診脈異乎尋常的漫長, 因為薛翃根本就摸不著皇帝的脈, 不是因為皇帝的病情奇異, 而是因為她的心魂早就不復安分, 心跳的聲音好像從胸口穿到了雙耳, 她聽不見脈搏,也探不到脈息躍動,茵犀香的氣息太怪異了, 熏的她幾乎要再像是上次一樣直接暈厥過去。
在正嘉皇帝的目光注視下,薛翃抬手, 右手的五指猶如最曼妙的蘭花, 瑩白如玉, 纖纖素凈。
她緩緩地張開又握起的姿態,卻又像是曇花的瞬間開閉。
「怎麼?」正嘉凝視著薛翃每一個動作,問,「可有不妥嗎?」
郝太監的心又一緊,擔憂地看向薛翃。
薛翃垂著眼皮不看他:「請皇上恕罪, 方才從外間來, 手有些冰著了,活動一下。」
「哈, 」正嘉忍不住笑了一笑,轉頭吩咐郝宜:「去拿個手爐來給和玉。真是越發粗心了。」
郝太監笑容可掬地答應, 也不吩咐小太監, 親自跑去取。原來皇帝修道服用丹藥, 冬日從來不用手爐,所以這精舍內雖然備著,卻並沒有啟用,當即撿了一個龍紋紫銅手爐,盛了幾塊雪白的銀炭,又用白絹擦拭了幾番,才抱著往回。
郝宜樂顛顛地才要轉過簾縵,卻見前方皇帝微微低著頭,彷彿很親密的在跟薛翃說著什麼。
正嘉皇帝原本就性情矜傲,天威難測。自打修道,表面上看著要比先前平和了許多,但實際上城府跟心思是越發深了。
不管是接見輔臣還是面對宮內妃嬪,極少見他如此「平易近人」的樣子,只有在對待最親信的顏首輔跟夏太師的時候,偶爾才會露出些寵信嘉許之態。
郝宜遲疑了一會兒,才又滿面含笑地碎步奔入:「主子,手爐拿來了。」
正嘉才又仰身,看向郝宜,郝宜本是要把手爐給薛翃的,見皇帝如此,突然福至心靈,便跪在地上,把手爐雙手呈給皇帝。
正嘉果然親手接了過來,又說道:「去端一碗龍井竹蓀湯來。」
郝宜領命起身後退,直到退到了十數步開外的簾帳后才悄無聲息地站住,回頭吩咐小太監去取湯水。
在這個地方,能看見皇帝的一舉一動,也能聽見召喚,卻不至於礙眼地打擾到皇帝。
正嘉捧著手爐,摸了摸,表面微溫:「這奴婢辦事還是很妥當的,也是朕大意了,外頭畢竟冷,該讓你多坐會兒再診脈。」說著,便將手爐遞給薛翃。
薛翃道:「多謝帝君。」微微欠身,將手爐接過。
只是交接之時,不由仍是碰到了正嘉的手,皇帝的手指細長乾淨,卻好像比手爐還要熱幾分。
正嘉的目光從那頃刻相碰的手指上挪開,看向薛翃臉上,卻見女冠子仍是面無表情,好像完全都不曾察覺方才那瞬間的異樣碰觸。
薛翃捧著手爐,垂眸定神,半晌道:「多謝帝君厚愛。」將手爐放在旁邊的剔紅小香几上,薛翃道:「貧道請脈。」
正嘉一笑,索性把身子往後一靠,雙眸微垂睨著薛翃。
薛翃探手搭脈,凝神而聽,卻聽皇帝說道:「你去了鎮撫司,那俞蓮臣如何?」
薛翃正定了神,聽他復提起這個,不免又有些氣息紊亂,只得回答:「已經請大夫施針,且下了葯,至於能不能恢復,就看他自己的了。」
正嘉慢慢說道:「這俞蓮臣本是必死,遇到了你,是他的造化。」
薛翃心中一動,下意識地想打量一眼正嘉此刻的神情。
畢竟薛翃極為了解皇帝,此刻隱隱地從這話里聽出幾分異樣。
但皇帝並沒有再說什麼,只淡聲又道:「陶真人在忙著布置羅天大醮的事,你卻忙於懸壺救世,你們這對師兄妹,著實不愧是張天師的嫡傳弟子。」
「帝君謬讚了。」
正嘉瞧見她的長睫抖了兩下,就像是從來平靜如鏡的水面上起了一絲微風漣漪。
皇帝微笑:「河南那邊的河道出事,那些朝臣們,還想勸阻朕停止在內宮做法事,哼,他們懂些什麼,又哪裡知道朕的苦心。」
薛翃不言語。
正嘉道:「對了,才進宮來議事的朝臣里,高彥秋是你俗家的祖父,你方才過來可見了他了?」
「請皇上再換左手,」薛翃說罷,又平靜地回答道:「請帝君見諒,既然已經出家,就不知什麼祖父、大人了。」
正嘉挑眉:「可見張真人對你另眼相看,不是沒有道理的,話總是說的這麼通透。你就是比朕自在,說走就走了,朕卻還得困在這庸庸碌碌的俗世之中,受那些俗事的絆擾。」
薛翃道:「皇上乃天上星宿下凡,經歷種種也是歷劫,且皇上有向道之心,便不論是在方內方外,且都算是修行罷了。只要心在,終究會有功德圓滿的一日。」
皇帝聽了這兩句,不禁大笑起來:「和玉,朕真是跟你相見恨晚。」
他連連點頭,又道:「朕近來常有惘然之意,幸而你跟真人兩位下降,讓朕大有撥雲見日之感啊,你們果然是我大明朝的有力禳助。」
薛翃道:「明君有道,天下才會大安,師兄縱然能耐,也不過是個輔弼而已,至於我,便不值一提。」
正嘉緩緩坐直身體,又慢慢傾向薛翃,兩隻眼睛深深地凝視著她:「和玉,你很會說話。你怎麼知道朕最想聽得是什麼?」
薛翃道:「貧道只是會說實話,想必皇上是愛聽實話的。」
正嘉復又仰頭長笑:「好好好。只不過你才不是什麼『不值一提』,你……」他如有深意地看薛翃一眼,並沒有說下去。
不遠處的郝宜看在眼裡,心中嘖嘖稱奇,他伺候了正嘉這幾年,皇帝從沒有像是今日這般暢快大笑,畢竟皇帝是要修道的,便立志要收斂七情六慾,今日,莫非破戒了么?
郝宜正在笑嘻嘻看著,手底下小太監送了龍井竹蓀湯上來,郝宜拿了乾淨的湯匙,舀了一勺在碗里,自己嘗了口,又過了片刻,才親自接了過來,腳下無聲地送進去。
此刻正薛翃已經診完了脈,對皇帝說道:「皇上的頭疼,是否還伴隨著頭至肩發熱的癥狀?」
「不錯。」正嘉道,「心裡還甚是煩悶。」
薛翃說道:「皇上的手陽明經被寒邪所侵,有些受損……皇上最近可受過寒?」
正嘉搖頭。
郝宜說道:「和玉仙長的說法,跟太醫說的差不多。只是奴婢們伺候皇上甚是盡心,也不見皇上得過什麼寒症。」
薛翃蹙眉想了會兒:「那,皇上的坐卧如何?」
郝宜道:「坐卧也都有起居記載,一切如常並無不妥呀。」
薛翃抬眸看向正嘉,卻恰對上他正凝視自己的眼神,薛翃本能地將目光迅速轉開避免跟他對視,但目光才轉,心中便知道如此行為反而更加欲蓋彌彰。
果然,正嘉輕輕笑了聲,瞭然一般:「不礙事,和玉慢慢思量,橫豎朕如今百病全消。」說著回頭,垂著眼皮問:「湯備好了?」
郝宜忙道:「主子現在要用,是正好的。」
正嘉道:「不是朕用,是給和玉的。她的身子單薄,喝一些滋補的熱湯水自然是好的。」
郝宜這才明白。當下忙笑道:「這可是難得的恩典,仙長快謝過皇上賞賜。」
薛翃忍不住又看一眼正嘉,卻見他笑的成竹在胸。
正郝宜將那銅胎掐絲鶴鹿紋的湯碗蓋打開,剎那間,香氣撲鼻。
這龍井竹蓀,本是最清淡的一道補湯,用竹蓀做主料,魚茸、火腿做輔料,鮮香味美,且又滋補,也很合正嘉的心意,御膳房裡是常備著的,估摸著他要喝了,便早早地熬上,今兒卻比平日里要早,所以送來的晚一些。
但論起賞人,今兒也還是頭一遭。
正嘉看向薛翃,卻見她盯著那鶴鹿紋的湯碗,臉色更白了幾分。
正覺異樣,薛翃已經站起身來,後退幾步,舉起袖子掩住口鼻。
正嘉很意外:「怎麼了?」
這會兒,那茵犀香反而似救命了,薛翃想仗著這香氣把魚茸跟火腿的腥氣壓下去,強忍著不適說道:「請帝君恕罪,貧道從小茹素,不能吃這些東西,也聞不得。」
正嘉「啊」了聲,略覺失望:「原來如此。朕倒是忘了。」
郝宜的心惴惴不安,皇帝第一次示好,人家居然不領情,按照他對皇帝的了解,這位主子心裡一定不受用了。
果然正嘉皺眉道:「還不快拿下去!另換一碗、素淡無葷腥的。」
薛翃忙道:「不必勞煩,今日我是來給帝君看診的,如今心裡已有大概,還要立刻去一趟太醫院。」
正嘉攏在寬袖裡的手輕輕地捻著白玉龍形佩,有些不甘的躁動:「你要見太醫,叫他們來就是。」
薛翃道:「商議醫治之事,怕他們當著帝君在側,威儀所懾,不敢暢所欲言。」
「偏你有這些心思,那好吧,你且去,」正嘉目光沉沉,一笑:「但朕……可就交給你了。」
這話說的似乎有些……郝宜心一跳,鬼使神差地看向薛翃。
江恆嘆道:「果然是她!」又看向齊本忠:「公公對於陶天師身邊的人如數家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