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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見綠雲陪著寶鸞離開,薛翃才省去一則擔心。


  她慢慢抬頭,卻並不是看向康妃,而是她身邊的寶福。


  寶福此刻正站起身來,對康妃道:「娘娘,我該回去了,已經出來挺長時候,怕太後娘娘那邊找我。」


  康妃一抬手:「公主去吧。」


  寶福轉身往外,正跟薛翃目光相對,少女的臉上帶一絲微笑,瞥著薛翃,輕輕地走了過去。


  薛翃突然覺著女兒變得如此陌生。


  康妃見她不言語,還以為她是給嚇住了,得意地笑了聲:「怎麼了和玉,你不是挺伶牙利齒的嗎?現在莫非是自知理虧,要向本宮低頭認罪了?」


  薛翃很想回頭看一眼寶福。


  之前見過寶鸞后,她心中牽挂的只有寶福了,只是聽說她在太後身邊帶著,等閑自然是見不到的,而且她才進宮數日,不可操之過急。


  可是萬萬想不到,母女第一次見面,竟是在這種情形下。


  薛翃收斂心神:「本以為御貓的事,已經在皇後面前了結了。娘娘這麼不依不饒,是沒把皇后的話放在心裡嗎?」


  「哼,」康妃冷笑,「不要拿皇后出來壓我,皇后賢惠不肯得罪人,但是,主人雖沒有為難客人的道理,可也容不得客人欺負到主人的頭上。你說是不是?」


  不愧是寵妃,很會胡攪蠻纏,只可惜恃寵而驕到這種地步,宮內其他妃嬪應該也忍她很久了。所以先前何雅語也絲毫沒有偏向她。


  薛翃道:「那娘娘想如何出氣?」


  康妃道:「聽說你跪天跪地跪三清,連皇上也都不跪,前兒在皇後面前,本宮瞧你真箇是沒行跪拜禮。今兒,就讓你跪下請罪。你可願……」


  康妃還沒有說完,薛翃抬手撩起袍擺,毫不猶豫地雙膝跪地。


  這一下大出康妃的意外,本以為薛翃一定會強言反抗,沒想到竟然如此順從地跪了下來,她呆了呆,心裡隱隱地有點不安,可畢竟她受寵良久,家境顯赫,皇帝昨兒晚上又才招幸過,恩寵極深,倒也有恃無恐。


  一驚之下,康妃笑道:「和玉,你倒真的是個修道人,識時務,順天命。」


  薛翃道:「那御貓雖是畜類,到底也是一條性命;公主雖是無心,卻也的確害死了御貓,我這一跪是應當的。娘娘可消氣了?」


  康妃道:「哼,哪裡有這麼簡單。」


  她打量著薛翃波瀾不驚的神情:「本宮聽說,昨兒你去了省身精舍,皇上很看重你啊。」


  薛翃聽了這句,才明白今兒康妃為難自己,不僅只是為了那御貓的事,原來禍源還是皇帝。


  康妃容貌出色,乃是六宮第一人,如今突然來了個和玉道長,皇帝傳旨請她在前,親自去寧康宮見她在後,又特招見她進省身精舍……


  薛翃不知道的是,前兩件事還可以視作等閑,但省身精舍是皇帝修道的地方,除了近身伺候的奴婢外,朝臣一概禁止進入,而後宮妃嬪們也一概不得而入。


  就算是康妃承寵,也不過是在甘泉宮的東暖閣里,沒有那份特許而入的殊榮。


  再加上近來宮內流言四起,說和玉道長生得絕色,皇帝很是青眼,這自然會讓康妃覺著不安,想要殺殺她的氣焰。


  先前想借皇后的手來懲戒和玉,不料皇后只是輕輕放下,並沒從康妃所願,康妃心中窩火,這次捉到機會,自然不會放過。


  康妃凝視著面前的小臉,她本身就是一等一的美人,但平心而論,面前的少女的確是極出色的,一點兒粉黛都沒有沾,卻已經容顏生輝,叫人挪不開目光了,倘若再上妝打扮改換女裝,那豈不是會……


  一想到薛翃有可能奪走自己的寵愛,康妃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打入塵灰里永遠不得翻身。


  康妃轉頭,向著身邊的心腹嬤嬤使了個眼神。


  這嬤嬤正是先前替康妃搶白薛翃的,看見主子示意,心領神會,當即走到薛翃面前,把袖子挽起。


  薛翃見她這幅架勢,便知道她想怎麼樣,心念轉動,仍是淡然不驚:「娘娘動手前,可要三思。」


  「三思?」康妃笑道,「如果是換了別的人,之前那樣得罪本宮,早就死了多少回了,給你個耳刮子,雖然不疼不癢的,讓你長點記性也罷。」


  王嬤嬤聽了這話,當下掄起手臂,狠狠地一個巴掌摑了下去。


  雖然有所準備,但仍給打的往旁邊歪倒,左臉在瞬間失去了知覺,口中有點久違的鐵鏽氣。


  薛翃伏在地上,一時竟無法起身。


  偏偏就在這時候,外間有人道:「皇上駕到。」


  與此同時,正嘉大袖飄飄的身影從殿門口邁步走了進來。


  早在聽到內侍揚聲的時候,康妃心頭一顫,忙收斂得意洋洋之色,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接駕。


  殿內其他宮婢等也都跪在地上。


  正嘉徐步往前,深沉的目光在殿內橫掃,落在倒地的薛翃身上。


  喉頭明顯地動了動,原本冰冷的眼神里多了幾分慍怒。


  此刻康妃跪地道:「臣妾不知皇上駕到……請皇上恕罪。」


  「你不知道也是應當的,」正嘉淡淡地走到她的跟前:「朕看你正忙著呢。」


  皇帝身後的郝宜見狀,早跑過去扶住了薛翃。


  康妃聽出皇帝的語氣有點不對,趕緊分辯:「臣妾、臣妾正要稟告皇上,其實小露不是自己吞了藥丸,是寶鸞公主餵給小露才害死了他……」


  說到這裡,康妃抬頭,楚楚可憐地看向正嘉:「皇上,小露是您賜給臣妾的,您知道臣妾多捨不得它。」


  正嘉並不落座,也並沒有叫眾人平身,他就這樣俯視眾生似的站著。


  「捨不得?」正嘉道:「所以你遷怒和玉?」


  「皇上,」康妃委屈地嬌聲道:「臣妾只是太過心痛了,而且這和玉對臣妾很是無禮,完全不把臣妾放在眼裡……」


  康妃知道皇帝最吃她這一套,不管她再任性胡鬧,只要在皇帝面前撒個嬌,往往就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可今天卻顯然失效了。


  皇帝踱到薛翃跟前,俯身下去,微微抬起她的下頜看了一眼。


  不等康妃說完,皇帝問道:「誰動的手?」


  康妃一愣,她旁邊的王嬤嬤磕頭:「回皇上萬歲爺,是奴婢。」


  「原來是你,」皇帝重又起身:「你倒是很忠心主子,替她這樣出力。」


  康妃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


  正嘉睥睨著眾人,淡聲道:「忠心主子自然是好,但更要心明眼亮,知道怎麼做才是對主子真正的好,那些一味不分青紅皂白的愚忠,反而會害了你的主子,這種仗勢欺人狐假虎威的行徑更是要不得,也是宮內的老嬤嬤了,這個道理也不懂,看樣子是待夠了。」


  王嬤嬤顫巍巍道:「求皇上饒命!」


  正嘉回頭吩咐郝宜:「交給田豐料理。」


  皇帝身邊的幾位公公,數田豐為人最心狠手辣,既然是他來處置,自然凶多吉少。


  王嬤嬤連求饒也不敢,面無血色委頓在地。


  康妃慌忙拉住皇帝的袖子,求道:「皇上,嬤嬤是臣妾身邊最頂用的,求皇上網開一面!」


  「朕給你把身邊的禍害除了,你反而為她求情?」正嘉俯視著梨花帶雨的康妃,語氣很輕。


  畢竟也是伺候了他三年的,很知道皇帝莫測高深的性子,康妃對上正嘉冷酷的眼神,渾身顫抖:「臣妾、臣妾不敢。」


  正嘉這才冷笑了聲:「康妃禁足三個月,罰俸半年,今日在場伺候的這些奴婢,每人領十廷杖,一幫狐假虎威不知死活的東西,也該受點教訓。」


  皇帝說完之後:「和玉跟朕走。」


  郝宜扶著薛翃起身,跟隨皇帝往外而行。背後眾人跪在地上,叩謝天恩。


  ***

  甘泉宮養心殿內,幾位內閣的輔臣望眼欲穿。


  因知道皇帝去了永福宮裡跟隨陶玄玉祈福禳災,幾個人面面相覷,都有些不以為然之色,但卻「敢怨而不敢言」。


  終於盼到皇帝回來,眾人忙躬身行禮,然而皇帝卻毫不停留,直接穿過宮人,往殿後去了。


  幾名閣臣抬頭,見皇帝身後還跟著一道纖弱影子。


  直到前面一行人都去了,又見郝太監匆匆走了進來——他因為要交代田豐處置雪台宮的事,進來的晚了。


  為首的顏首輔忙拉住他悄聲問道:「皇上怎麼了?像是有事?」


  郝宜苦笑,看一眼旁邊的夏太師道:「康妃娘娘動手打了和玉道長,難道方才首輔大人沒看見?臉上那麼大的淤青,都受傷流血了。」


  夏太師本一臉不以為然,聽了這句,臉色突變:「你說什麼?怎麼回事?」


  郝宜瞥一眼,皺著眉,努嘴說道:「太師不如去雪台宮問一問,娘娘這回屬實太過了些,皇上待為上賓的人,她要把人家置於死地呢,這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娘娘連皇上的面子都不顧了,而且皇上的頭疾還要和玉道長來看治……也不知娘娘到底想怎麼樣。」


  說了這句又道:「各位大人恕罪,奴婢還要進去伺候。」


  郝宜從後殿穿出,往精舍而去,進門的時候,腳步特放輕了幾分,穿過一重幔帳站住,伸長脖子往內,卻見前方,和玉坐在一張紫檀木的雕花圈椅上,皇帝卻並沒有坐,只是站在她的身前,微微俯身,好像在端詳她的傷,又像是在低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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