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開恩
此為防盜章 自是有那丟棄體弱多病的孩子, 任他們自生自滅的地方。周月上後知後覺地想到, 一時間五味雜陳。
五丫膽子大了一些,接著道:「我…以前聽村裡的老人說過…有那養不活的孩子, 就送進深山裡, 叫什麼活死人坳。」
一聽這名字, 就不是什麼好地方。周家那對無人性的父母, 可能真會把六丫送到那死人坳去。若真是那樣,得及時找到,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顧安聞言,看向姐妹倆,「最近天氣甚好,早起雖有晨露,並不會潤濕土地。但山林不比鄉野,土地本就濕潤些,加上清早的潮氣,有些低谷之處確實潮濕。河邊雖有泥, 卻稀如溏,與山泥不同。五丫你且仔細想想, 你爹鞋上的泥是河泥還是山泥?」
「山泥, 一定是山泥!」五丫低喊著, 臉色激動起來, 帶著急切和一絲期盼。
周月上立馬對顧安道:「多謝相公的推測, 事不宜遲。天寒露重, 山林深不可測, 我與五丫這就去活死人坳找人。」
先找到人要緊,那對夫妻倆以後再收拾。
「今來也去。」顧安淡淡吩咐。
耿今來早就聽得義憤填膺,主子一發話,當下就去開門。
大清早的,村裡許多人還在夢鄉中。有些勤快的人也起了身,在各自的院子里忙活著準備朝食。
三人一起出門,繞過村子,朝山的方向走去。
經過秋嫂家門口時,她那婆婆正在院子里數蘿蔔白菜。聽見動靜,站起來看到他們三人。那溝壑密布的臉露出鄙夷,撇著嘴,一臉不屑。
「裝什麼大戶人家,又是買菜又是買雞子的,我還當那餓死鬼要翻身。誰家娶了那麼能吃的婆娘誰倒霉,才來一天就背不住要去山裡找吃的,叫你充大還吃雞子,哼!」
手上的動作不停,數了兩遍,覺得似乎少了兩顆蘿蔔。頓時臉拉下來,朝屋裡大喊著,「你個敗家玩意兒,趕緊出來。」
秋嫂子捏著衣角出來,畏畏縮縮的。
「娘,您喚我?」
「你跟我說,怎麼少了兩顆蘿蔔?」
「我不知道,娘是不是數錯了?」
秋嫂子的男人姓張,在鎮上幫工,十天半月回來一趟。家裡的事情都是張老太說了算,她這個媳婦半點主都做不得。
張老太一聽,稀拉的眉毛豎起來,「不可能,我天天數,早晚數,還能有錯?」
「娘,媳婦一人也吃不完兩顆蘿蔔,又沒回娘家,哪裡就能少,一定是您數錯了?」
「是嗎?」張老太有些狐疑,想想兒媳說的也有理。一時間開始懷疑是哪個鄉鄰偷了自家的蘿蔔,站在門口罵開來。
周月上幾人遠遠聽到罵聲,無心理會。他們走過田梗,繞過田地,再沿著山下的路朝下河村的方向去。那活死人坳在下河村地界,幸好兩個村子離得不算遠。
晨起霧重,周月上都覺得有些受不住寒氣,一看五丫,臉已凍得發紅。
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天就亮了。他們到達下河村的山腳,順著五丫指的路,幾人鑽進山林中。山林中的寒氣更重,周月上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
「四姐…」
五丫看著凍得難受,卻比周月上好不少。
「我沒事,趕緊找六丫要緊。」
山裡的樹有些還綠著,大多數的都是枯枝橫生。雜草灌木等綠的少,到處都是枯索索的布滿潮氣。
山路有些濕,周月上盯著看,突然伸手一攔。
「等等,你們看,是不是有腳印?」
仔細看去,路上有一列淺淺的腳印,朝著山裡延伸。這樣的腳印,應是最早進山的人留下的。若是再過幾個時辰,進山的人多,恐怕就什麼也看不出來。
五丫激動起來,「四姐…像…像爹的腳大小…」
她這一說,周月上跟著激動,只要沒尋錯方向,就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六丫。六丫在山裡,多呆一會就多一會危險。
誰也不能保證那深山老林有沒有野獸。
耿今來尋來兩根樹枝,折成棍子交給姐妹二人,「少夫人,五丫,春天蛇多,你們拿著。」
一聽到蛇,周月上渾身起雞皮疙瘩。
她緊緊地握住木棍,跟在耿今來的後面。
「六丫!」
五丫喚起來,聲音在山林里回蕩著,除了鳥驚飛的「撲騰」聲,什麼也沒有。
「快,我們往裡面走。」
既然有那死人坳的地方,周家那畜生般的父親肯定不會把人丟在近山,而是往深山裡扔。他們得儘快趕到活死人坳。
五丫也明白過來,開始狂跑著。山路不平,還有雜草枯枝,自是跑不快。
越往裡走,草木越深,已漸漸看不到人踩出來的路。
「五丫,你知道地方嗎?」
五丫搖搖頭,「我只聽人說過…要一直往裡面走…」
周月上皺著眉頭,突然腦海中閃過一個畫片。在大山的深處,有一個茂密的低谷,那裡樹木茂盛,密密實實。
潛意識裡,她知道那是極為可怕的地方。很快,腦海中出現許多枯葉,枯葉中有白骨,零亂地散落在密林中。
那是…
她眼前一亮,一定是原主的記憶。
「朝那邊走。」
耿今來聽到她的話,先是一愣,轉而明白過來。少夫人比五丫大,以前沒少往山裡跑,可能是知道地方的。
五丫也沒有懷疑,四姐胃口大,常年上山下河找吃的,這附近山裡都被四姐摸遍。四姐說不定在找吃的時候,到過那活死人坳。
幾人朝著周月上指的方向繼續前行,這一次,走在前面的不是耿今來,而是她。
她像是知道路一般,熟練地撥開密實的灌木,小小的身體前擠去。路一定錯不了,她想著,已經留意到有灌木被踩折的痕迹。
那斷痕還新鮮著,看著是不久前被折斷的。
心中越發肯定,有人今早到過山裡。
「六丫,六丫!」
她邊走邊喚,五丫和今來也跟著喚起來。聲音在山林回蕩著,伴隨著他們穿行山林的「沙沙」聲,還有飛鳥扇動羽翅的聲音,再沒有其它的聲音。
從進山到現在,都走了快一個時辰。
前面的樹木密得極難通人,她全身上下都被露水打濕,散亂的髮絲黏在臉上。回頭一看,今來和六丫也好不到哪裡去。
「快了,就在前面。」
她指著,心裡隱有不好的預感。他們這麼叫喚,都沒有人回應,六丫會不會已經…?
便是有一絲的希望,她也要找到人。
想著,重新撥開前面的障礙,身體往前艱難行進。
大約是到了地方,她阻止今來和五丫,「你們在原地別動,下面是個大谷坑,要是掉下去極難爬上來。」
原主就是掉下去過,費盡艱辛才逃出一命。
「少夫人,我和你一起下去。」今來說著,擠到前面。
「不,你們在這裡等我。我知道有個地方能滑下去,但上來不易。你們在上面接應我,一旦找到六丫,我就高聲呼喚。你們尋些藤蔓纏成繩子,等會拉我上來。」
要是留五丫一人,肯定不行。五丫力氣小,拉不動任何人。
耿今來聽她這一樣一說,立馬明白。
「那少夫人,你小心些。」
「四姐…你千萬不能有事…」五丫的聲音帶著哭腔,可憐巴巴又滿含希望地看著她。
她笑了一下,抹了一把臉,將黏濕的頭髮抹上去,「我知道,這山裡,沒人比我更熟悉,你們放心吧。」
說完她貓著身子在樹底下鑽行,找到一處口子,順著濕滑的陡坡往下滑,一直滑到那深坑的底部。
深坑下面,潮濕又黑暗,密密的樹底下鋪著厚厚的落葉。落葉堆積多年,發出腐爛的氣息。她直不起腰身,一個間隙一個間隙地往前擠著。
突然腳下像踩到什麼,她的臉寸寸雪白。
快速往前走著,不去想那圓滾滾又堅硬的東西。
除了人頭骨,她想不到其它。心裡發著毛,若不是有原主殘存的記憶,她真不敢獨自一人在這深山老林里行動。
「六丫,六丫!」
她重新呼喚起來,期冀能聽到有人回應。
可是,回應她的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沙沙」聲。
她眼睛四處瞄著,握緊棍子,壯著膽子繼續前進。
突然,她聽到一絲極其微弱的聲音,高呼起來,「六丫,六丫是你嗎?」
那聲音還是很細小,不注意聽都差點聽不出來,她加快速度,也不管腳底下踩到些什麼,摸索著朝聲音的方向擠過去。
當她再次撥開密密的樹枝,出現在眼前的一團黑灰灰的東西。
那東西還在動彈,聲音就是這裡發出的。
「六丫,是你嗎?」
那團東西動了動,然後艱難地抬起頭。那是一個骨瘦如柴的孩子,像一隻病死的山獸般灰敗。孩子似是很無力,頭很快重新垂下。
她只來得及看到那皮包骨的臘黃小臉,還有那雙驟然迸發出生機的眼睛。
「六丫!」
她不管不顧地爬過去,一把將六丫從枯葉堆中抱起來。若是記得沒錯,六丫應該有六歲,可是懷中的孩子,是那麼的輕。就像三四歲的模樣,而且還是極為瘦小的三四歲孩子。
六丫的身上僅是單薄的破衣,根本不能禦寒。小小的身子冰冷且如一把細骨,輕得像一把稻草。
「六丫…」
她快速脫下自己的外衫,將六丫包起來。六丫極為虛弱,除了眼裡還有一絲光亮,就像一個破碎的布娃娃,毫無生氣。
「四姐…痛…餓…」
那乾裂起皮的嘴費力擠出幾個字,枯瘦的手死死抓著眼前人的衣服。
周月上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擊打著,打破她對生活所有的認識。那些過往的太平歲月,那些錦衣玉食的宮廷生活,漸漸擊成碎片,再也拼湊不齊。
她緊緊地抱著懷中的孩子,艱難地貓起身。
「六丫,別怕,四姐帶你回家!」
想到這裡,他看一眼少夫人。
心裡也吃驚著,少夫人確實令人發怵。那雙烏黑的大眼睛看著人的時候,就像一面纖毫畢現的鏡子,讓人無所遁形。
「五丫,你剛才說想什麼?」
「沒…」五丫拚命搖著手,咬著唇。
周月上眼神落在灶台上那碗盛出來的剩飯,眼神閃了一下。
「怎麼還剩這許多飯,全倒了吧。」
「四姐…這可是干米飯…要不給我吧。」五丫急急地出聲,對上周月上漆黑的眼神,瞬間又低下頭去。
周月上已明白五丫的意思,她對耿今來道:「今來,你主子那裡有事喚你。」
耿今來立馬醒悟,忙快步出門。
廚房裡就剩姐妹二人,周月上慢慢地坐下來,隨意地問著:「你之前說是娘讓你來的,那我問你,她為何自己不來?」
五丫低頭摳著手指,早在四姐醒來的第二天,那神婆就跑到家裡大呼小叫的。娘嚇得半死,爹也嚇得不輕。
原本爹是要去顧家的,被娘死死攔住。
說是怕顧家發現四姐能吃,要是讓他們把人帶回家怎麼辦?還有那二兩銀子,要是人退回來,銀子是不是要退還給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