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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城市北角,一家高檔私人會所里,聞薄天正在跟人打牌。


  幾個手下上來,在他耳邊小聲說了點什麼,聞薄天眉頭一緊,說:「叫過來。」


  片刻后,柴龍進來了。


  他剛醒來不久,頭上還滲著血,只拿紗布簡單包紮了一下,他的胳膊和肋骨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氣息不穩,走路踉蹌。


  聞薄天上下打量他,緩緩道:「你這什麼情況?不是說不可能輸嗎?」


  柴龍低聲道:「抱歉。」


  「抱歉?」聞薄天眯眼,「抱歉就完了?」


  一旁小弟拿過來一件校服,聞薄天拎起來一看,往柴龍臉上狠狠一甩。


  「你他媽職業拳手輸給一個高中生?!」


  他的聲音帶著迴音在空曠的地下泳池繞來繞去。


  聞薄天很年輕,從前他就長了一張不錯的臉蛋,現在更是精雕細琢,挑不出任何毛病。他剛游完泳,穿著條泳褲,外面披著一件黑底紅紋的絲綢睡衣,配上他過於蒼白的肌膚,整個人透著股病態的貴氣。


  只可惜,再完美的外表也掩蓋不住他神色里的猙獰陰毒。


  他轉頭,輕描淡寫對旁邊的小弟說:「把他媽的葯給我停了。」


  柴龍聞言,緊張地抬起頭:「別!」他往前走了半步,「求您了,請再給我一次機會,這次真的是對手……太出乎意料了,我沒準備好。」


  「你不要給我說這些沒用的。」聞薄天手掐腰,站到柴龍面前。「你是熱場的,懂嗎?」


  身旁小弟遞來一杯鮮紅的飲品,聞薄天一飲而盡,面無表情道:「在小爺正式復出之前,你要持續不斷地找那對狗男女的麻煩。以此為條件,我才會讓醫院幫你媽免費治病。」他攤開手,「我現在是出不去,才會給你機會。你是前菜,現在餿了,你自己說怎麼辦吧?」


  柴龍還是那句話:「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聞薄天:「你都這個德行了,還要什麼機會?」


  柴龍頭垂首,渾身的肌肉綳得緊緊的,聲音沙啞:「只要您不停我母親的葯,我什麼都肯做。」


  聞薄天抱著手臂來回走了兩圈,眯眼琢磨了一會,半晌,輕輕揚了揚下巴。


  *

  喬以莎在做一個關於過去的夢。


  這種類似的夢她做過無數次了,內容大同小異。夢的前半段總是不好的,關於暴力、血腥、恐懼,還有脅迫……但後面總會有一個轉折點,月空中亮起黑星,在那之後,天上地下,一片鳥語花香。


  她對這夢很熟悉,熟悉到跟吃自助餐似的,都已經可以自己添加細節了。


  這一次,她也一如既往等著轉折點到來,然而在她的期待值被調到最高的時候,電話響了。


  她按斷,眼睛也不睜,祈盼能把夢續上。


  下一秒,電話又進來了。


  喬以莎眼睛開了一道縫,手機拿到耳旁,對方聲音低沉,與窗外鬆軟的日光形成鮮明對比。


  「想賴賬?」


  她還未完全從夢中清醒,沒出聲。


  洪佑森:「別裝死。」


  喬以莎勉強翻了個身,平躺在床上,有點低血壓。她手按著額頭,沙啞道:「我們去哪?」


  最後他們約在市圖書館一個獨立借閱室,大早上沒幾個人,安靜得如同墳場。


  喬以莎睡眠嚴重不足,在這種環境下困意更是被無限放大,身體沉得像浸滿水的棉花。


  洪佑森:「你聽我說話了嗎?」


  喬以莎:「聽了……」


  洪佑森靜了靜,說:「我幫你的時候不是這樣的吧。」


  喬以莎強撐起眼皮,瞥他一眼:「也差不多行吧……」


  洪佑森冷冷道:「我最起碼睜著眼睛。」


  這倒也是。


  喬以莎揉揉臉,坐直身體,抬起眼皮,洪佑森將耳機遞過來。


  實木的桌子散發著迷人的香氣,又是一劑催眠的良方。


  事先買好的咖啡已經喝光,絲毫沒有起到提神的功效,喬以莎把剩下的冰塊盡數倒到嘴裡,嘎嘣嘎嘣咀嚼起來。


  洪佑森坐在一旁椅子里,默不作聲看著她。


  這是一通電話,一個女人向一個男人諮詢法律問題。從聲音判斷,洪佑森的父親大概五十歲上下,性格嚴厲而刻板。


  喬以莎摘了耳機。


  「你爸是律師?」


  「嗯。」


  喬以莎剛把手機放桌上,電話就進來了。她看看屏幕上的號碼,眼神詢問洪佑森,他說:「我班主任。」


  喬以莎有條不紊地從包里翻出一瓶配好的藥劑,一口喝光,靜了兩秒,清清嗓子。


  洪佑森眉眼微動,明顯有點被這親爹的咳嗽聲驚到了。


  喬以莎接通電話,按了免提。


  班主任問:「您好,請問是洪佑森的父親嗎?」


  喬以莎說:「是,您請說。」


  洪佑森的班主任是個年過半百的小老頭,風格嚴謹肅穆,絮絮叨叨講了半天高三年級最後衝刺階段的重要性。他很負責,幾乎把洪佑森每個科目都點評了一遍,冗長得喬以莎眼皮直往下沉。


  洪佑森踢了她一腳,她一個激靈坐直。


  「……還有這次的月考,他的成績不太理想。」


  喬以莎說:「我知道了,我會批評他的,請老師們繼續監督。」


  班主任道:「這孩子有點太內向了,幹什麼都提不起精神。學習就不說了,前一陣子籃球賽給他報名,也不好好打,那球我都看出來了,都亂投的!」


  喬以莎斜眼,洪佑森沉默地靠在椅子里。她心說這可能不是傳統的「內向」能解釋的……


  「那個,最後還有一個問題……」班主任欲言又止。


  喬以莎:「您請說。」


  班主任嘆了口氣,說:「洪佑森吧,確實外形條件比較突出。」


  說完,三個人都頓了頓。


  喬以莎瞄了洪佑森一眼,勾起嘴角,不懷好意地問:「他早戀了?」


  洪佑森靜靜看著她。


  班主任:「那倒沒有,這方面學校盯得非常緊,絕對杜絕早戀!不過……有時候他雖然沒那個意思,但怎麼說呢……」班主任明顯不擅長跟人談感情方面的話題,幾句話說得吭吭唧唧的。「這花熟了,蜜蜂蝴蝶就自然往一起湊,還得是他自己稍微注意一點。」


  一陣沉默。


  喬以莎:「您的意思是,他招蜂引蝶了?」


  班主任:「這話就說得有點太難聽了,沒有那麼嚴重。洪佑森是個好孩子,雖然轉學之前學習基礎不太好,但老師們都知道他很努力。現在已經是高中最後一段時間了,學習是重中之重!家長和老師之間一定要相互配合,爭取讓他考一個好大學!」


  喬以莎:「一定配合!」


  班主任又講了一點課業上的事,雙方一番客套,掛斷電話。


  喬以莎轉頭:「聽見了嗎?兒子?」


  他看著她:「你再叫一遍。」


  喬以莎舔舔嘴唇,說:「我問你,籃球賽為什麼不好好打?」


  「沒法打。」他說,「我用點力籃筐就扯掉了。」


  「那這個就算了。」喬以莎站起來,拾起空咖啡盒,敲敲桌子。「好好學習,別再沾花惹草了啊。」她把咖啡盒扔垃圾桶里,往外走。


  洪佑森單挎著包跟在後面,沒有說話。


  兩人走出圖書館,喬以莎被外面陽光晃了下眼,一偏頭,看到身邊的人。


  洪佑森今天沒穿校服,T恤外是一件貼身的黑色運動服,即便姿態鬆散,也難掩挺拔之姿,往那一戳,實是引人注目。


  狼人的素體放在高中生里,真的是有點犯規了。


  喬以莎不自主地重複班主任的名言。


  「說得對啊……花熟了,蜜蜂蝴蝶就自然往一起湊,確實怪不得誰。」


  他擰著眉看過來,正對著她的臉。


  因為生物鐘徹底顛倒,喬以莎很少見太陽,皮膚一片青白,質感卻出奇的透徹,像冬日窗上結出的冰凌。


  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的原因,她此時看起來有點迷糊。


  「你什麼意思?」洪佑森沉聲問。


  人是一種很容易被環境左右的生物,異人也一樣……聽到悲傷的樂曲就難免傷心,看到漂亮的景色自然會高興,被輕柔的陽光照著,就忍不住思考綿軟嫩拙的話題。約戰單挑之事告一段落,喬以莎心情放鬆,不吝讚賞。


  「誇你長得好啊。」


  她的視線有意無意地掃視他的身體,最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纖細的指尖彈了彈他胸口不存在的灰塵,小聲說:「我最有發言權了。」


  圖書館外是一個小廣場,中央有個雕塑,是愛神難得一見的青年造型,他羽翼張揚,姿態優雅,在光芒中拉著長弓。雕塑周圍是休閑的人群,天異常藍,工作人員在人群中間投喂白鴿,不聽話的小孩跑來跑去。


  喬以莎很久沒有見過上午十點的太陽,這景象讓她有些恍惚。


  陽光照在她的臉上,讓她內眼角下面幾顆淡淡的雀斑稍稍清晰了點,位置妥帖自然,像特地裝飾上的一樣。


  洪佑森低聲道:「烏鴉是你叫來的?」


  喬以莎嗯了一聲。


  洪佑森說:「我不需要。」


  喬以莎:「他們既然把你校服拿走,就有可能再來找你。」


  洪佑森:「無所謂。」


  喬以莎聳聳肩,說:「就半個月,我會讓它們待在校園外,不會打擾你的。」


  又靜了一會,洪佑森問:「那人為什麼找你們麻煩,查清了嗎?」


  喬以莎打了個哈欠:「還沒,他們很會躲。」


  提起這個話題,喬以莎目色漸深。她派出去跟蹤的使者都中途回來了,如果不是跟丟了,就是說明那些人去的地方有它們不喜歡的東西在。


  洪佑森:「你們有仇家嗎?」


  喬以莎:「我們的仇家能組個俱樂部了。」她深吸一口氣,無奈一嘆,「沒辦法,早年缺德事干太——哦不是,是早年競爭太激烈了。」


  洪佑森:「……」


  喬以莎轉頭,沖他溫柔一笑。


  洪佑森不說話了。


  兩人又站了一會,喬以莎說:「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去補覺了。」


  等了一會,沒聽他回應,喬以莎朝他伸出手。


  「咱們算是……合作愉快?」


  他垂眸,看著她修長的手掌,片刻,握了上去。


  喬以莎輕挑眉,雖然給人感覺無限蒼涼,但意外地,他的手非常非常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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